空中列车如鬼魅般从云层中穿出,清晨的薄光从东边升起,温柔地填满每节车厢。
不算安静的车厢里,连译零是被手腕上的震动吵醒的。他睁开眼聆听了会儿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才开始慢悠悠地接通手环上的通话。
全息屏幕在手腕上亮起,他用两指捏起鼻根,皱眉望向窗外。
“喂。”
“连译零,你个混蛋跑哪儿去了?!”
连译零黑着脸拿开微型耳机,瞥了眼屏幕上显示的名字——严初。
只听严初机关枪似的声音马不停蹄地透过耳机往外漏,“老子放个假的功夫,一回研究所他们都说你辞职了?!咱们的项目实验刚有点进展,你可是为此付出过无数日夜的。兄弟,快说这是大家的玩笑话,不是真的。”
连译零没睡醒的眼皮耷拉着,声音懒懒道:“嗯。”
“你嗯是什么意思?”
“……不是玩笑。”
“……”通话那头陷入更长的沉默,久到连译零快要重新睡着,耳边忽然爆发出一道夺命怒吼,“你大爷的连译零!你最好永远别回来,忘恩负义的家伙!”
嘟嘟嘟——
连译零看着已然挂断的通话页面,深深叹了口气,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外套盖上头脸,为自己切了个歌单继续睡了。
一段小插曲扰乱了心绪,连译零闭着眼,再也找不回一点睡意,他突然觉得周遭静得慌,刚摘下遮挡视线的外套,眼前一黑,列车钻进空中隧道。
一直等到眼前恢复光亮,他才知道刚才感受到的异样是怎么回事。
整节车厢的人全部消失,包括乘客们的行李物品,车内干净得仿佛没人存在过,而他是多余的一个。不但如此,车内的环境也发生了变化,看着像上世纪的产物。
一秒愣神过后,连译零点开通讯页面,上面还显示着十五分钟前与严初的通话记录,看来不是做梦,是在大白天撞鬼了。
列车依旧向前开着,窗外的风景已然大变样,晃动起来的列车从两山峡口驶出,耳机里的英文歌走到尾声,旋律终止于扬长的汽笛声中。
连译零独自走出空无一人的陌生站台,原本在天上的列车不知何时落地,又变成老式火车的模样,破旧积灰的角落透露着废弃气息,头顶的站牌被岁月抹平了字迹,抬眼望去,天边的朝阳雾蒙蒙的,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景色。
身后的火车不再有任何动静,连译零思考一番,给好友严初发送一则消息后,背着背包走向就近的出站口。
这里的街道透露出一股上世纪腐烂的味道,越往里走雾越浓,直至再也看不清前方景物。
明明是大白天,可四周的环境极其灰暗,街上看不见人影,甚至说得上安静。
只是这种安静维持不了多久,在一片灰白雾霾中,一盏路灯在连译零身旁亮了一瞬,只这一瞬的功夫,就让连译零余光瞥到灯光下一道怪异的雾影。
还没等连译零做出对策,浓雾中飞速袭来一条多枝缠绕的黑色触须,上面的无数尖刺擦着他脸侧而过,幸好他反应够快,最终只是被划破道血痕。
尖刺兴许有毒,以伤口为中心向外蔓延的大半张脸都在发麻,连译零擦了好久,伤口上的血一直止不住。
触须已经缩了回去,看不见的地方传来一道怪物的吼叫,随后便没了动静。
随着这声吼叫响起,沉寂的街道像从幽冥中复活,四面八方传来回应。
连译零环顾了一圈,转身向原路跑去。
跑了许久都没看到火车站,他不由心惊,到底是自己走了许久还是在浓雾下迷了路。
一路上他能察觉到身后有人在跟踪。
跟踪者藏匿于浓雾后,似乎并无意隐藏,待浓雾飘散,身形轮廓便显露出来。连译零望去,四面八方汇聚了不少奇形怪状的异形,他被包围了。
往后撤去两步,他找好方向,趁着雾气掩饰,一溜烟跑进巷子里。
然而没能摆脱多久,身后便又传来脚步声,以及触手粘附墙壁的声音。
他往后看了眼,从转角后延伸出来几条黑色触手,触手很快爬满半面墙,庞然巨物若隐若现。
头顶的屋檐被雾气笼罩,只能看到一条瘦长的人形身影不协调地扭动,速度极快地拉近与连译零的距离。
忽然,连译零刹停在原地,他的前方已经没有路,一滩没固定外形的肉团堵满整个路口,要融不融的身躯堆积在巷道,从里面伸出许多触手和眼睛。
连译零忍着恶心,闪身钻进隔壁巷道,头也没回狂奔。
直至看到前方出口那浮现于雾气上的建筑一角,那是来时的火车站,连译零咬紧牙关,用上最快的速度飞奔过去。
火车站上硕大的钟表出现在眼前,只用再跑五十米,就能到达进站口。身后的声音已经消失不见,出站时他有特别留意过,站台有间储物室,门虽已锁但开锁的活对他来说不难,在还没搞清楚状况前那里是他能选择的最好避难所。
正这么想着,眼前的场景又是令连译零身形一顿。
逐渐清晰的进站口前,一只只异形安静伫立,头顶的时针不断跳动着,紧密的钟声像宣告着死亡倒计时。
……
街巷死角,被追至绝境的连译零终是撑不住顺着墙根跌倒。异形的声音仍徘徊在不远处,发现他只是时间问题。
他抬起无力的手抹去眼角的血迹,目光停留在掌心上,脑海中回想起刚才那一幕。
张牙舞爪的异形刺穿他的肩膀,触手拔起时连带血液飞溅,他滚落地面,痛到晕眩的大脑尚且留有一丝警觉,于是他便听到接连而起的一片惨叫,等他重新爬起时,面前的异形已经消失大半。
他微蹙眉心。
就在这时,前方响起清脆缓慢的脚步声,光听声音便能联想到来人的从容稳重,也正因此,连译零的背脊泛起一层冷汗,紧贴墙壁的腰微微僵直。
他勉力撑起眼皮,头一抬,额角的血便又顺着脸侧流下,模糊的视线中,只看清了一双棕色皮鞋。
来人在他面前站定,而后缓缓蹲下,一只洁白修长的手轻轻抬起他的脸,连译零的视线跟着抬升,入目是一张长得过分俊美的脸庞,深邃的蓝灰色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像来自天边的薄雾,又比之清澈太多。
男人的眼睛在连译零身上巡视了一圈,浓厚的眉毛深深皱起,不悦道:“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惨?”
男人的头发很长,是浅金色的,此时因为距离挨得近,有几缕明晃晃的金丝垂落到连译零腿上,连译零瞥了眼,将目光重新对准他。
连译零喘了几口气,唇瓣微张,一句疑问尚未说出口,就听男人用心情貌似愉悦的口吻说道:“跟我回去吧,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连译零:“……”
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连译零僵着脸,开始为自己今天出门的决定感到后悔。
在男人不断逼近下,连译零头往后仰,一咬牙用力撞向毫无防备的男人额头上,鲜血染了男人小半张脸,连译零趁他愣住的空隙,推开他的身体逃离。
虽然不清楚怎么回事,但他的血液好像能够消灭这些异形,希望刚才那疯子也是这些东西,不然他的血液就没用了。
留在原地的男人掌心贴上被撞的地方,漂亮的双眸微微睁着,一动不动宛如被定格的雕像。
姗姗来迟的异形围堵在巷口,即将得手的猎物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背对着他们半蹲在地的长发男人。
男人听到动静缓缓侧过头,半隐匿于发丝后的灰蓝眼眸褪去了光亮,彻底与这天幕下永不消散的阴霾融为一体。
异形的身形全部僵住,就连声音也终止于男人冰冷的回眸间。
————
连译零估摸着异形可能出现并藏匿的位置,一路上又躲又藏,竟意外的顺利,好像自那男人出现后,整个世界的异形都消失了一样。
他身上受的伤太多,身体的温度在不断流失,部分伤口一直往外流血,浸透了袖口又滴落地面,一路上都是他的踪迹。
他撑着最后一口气逃离雾区,但同时也偏离火车站很远。
意识模糊了一瞬,他扑通跪倒在地,沉重的闷响甚至让他担心会吸引来附近的异形。其实这里并不算安全的地方,但他已经走不动了,他仰起头,透过漆黑铁栅栏看到一座华美的红砖别墅,那院子种满绿化,养眼得简直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想重新爬起来,至少不要在别人家门前倒下,这不太雅观,只是爬起的动作重复了好几遍,都以失败告终。
他泄下一口气,放弃挣扎地将额头抵在地面上,疲惫之余只能寄希望于房屋主人是个好心的正常人类。
正这么想,就听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连译零重新抬起头,一双熟悉的棕色皮鞋停在他的面前。
连译零:“……”
他被男人扶起,失去知觉的身体只能任由对方搀扶着,借着距离极近,他毫不费力地看清男人额头上那一片干涸的血迹,不由得脱口而出,“你没死?”
男人沉默了一瞬,灰蓝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你很想我死?”
“咳,”自知失礼,连译零垂眸一瞬,真情实意道:“抱歉。”
旋即又想起了什么,连译零推开他道:“谢谢,我自己站着就行。”
男人没有放开他,而是说:“你受了好重的伤,站不稳的。”
连译零摆摆手:“我在这休息会儿就好,你可以离开了。”
男人:“……”
见男人一动不动杵在原地,连译零疑惑抬头,只见男人眼中神色复杂,声音竟然还有点委屈,“这里是我家。”
“……?”连译零回头看向别墅,脸上的表情多少有点挂不住,今天他这是出门遭追杀,直达疯子家了。
疯子看着人模狗样,但思想貌似不太健康。
“跟我回家吧,我很想你。”
连译零:“……”
迟来的晕眩紧随而至,连译零有点分不清是被吓的还是他的伤真有这么严重。
然而身体已经撑到极限,他势必会被男人带走,视野坠入黑暗前,他看到男人漂亮清晰的灰蓝瞳孔,那眼中映出他的倒影以及稀碎的光,他总觉得,那眼中隐藏着难以捉摸的痴狂。
连译零在心里自嘲,看来真被严初那张乌鸦嘴说中,他要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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