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昏暗的环境里,四面八方传来软物拖动地板的声音,连译零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但应该是躺在床上。
很快,手脚感受到冰冷的触感,像有数不清的蛇顺着四肢攀上身体,一圈一圈将他缠缚。
他的身体动弹不得,就连声音也无法发出,只能任由蛇群将他全身包裹。
蛇吐着信子撩上他敏感的脖颈,危险的信号不断刺激大脑,连译零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紧接着冷滑的触感环绕上颈侧,他仰起头,窒息铺天盖地。
……
连译零猛地睁开眼,梦中的窒息仍萦绕在一呼一吸间,他下意识垂下头,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到了缠绕在全身的……浅金色头发?
他顺着发丝走向抬眸,果不其然,男人就在他身旁。他的睫毛很长,似乎睡得不太安稳,颤动的模样像在风中扑腾的盈碟。
连译零抬起虚搭在他腰上的手臂,又试图解开缠绕在他身上的头发,可惜头发实在又多又长,他越解,就越乱。
那头发裹蛹似的一直延伸到他脚踝,他不禁疑惑,刚见面时好像没那么长。
然而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那长发就像有生命般自主移动,每一根发丝井然有序地收束合拢,将被连译零扯松扯乱的地方恢复得严丝合缝。
连译零烦闷了一瞬,正思考着该如何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解开束缚逃离,头顶便传来男人暗哑的声音。
“你醒了?”
连译零身体微僵。
身上的头发开始撤离,恢复自由身的连译零从床上坐起,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能看到窗外天色已暗。
男人的胸膛不知何时贴了上来,他的声音在耳侧响起,“伤口还疼么?”
连译零默默拉开了距离,坐到床沿转身面向男人。他垂下头,身上的衬衫很新,肩膀上的血洞基本愈合,全身感受不到半点伤痛。
他略显惊讶地看向男人,只听男人说:“只要是病毒造成的伤口,我都可以帮你快速治疗。”
病毒?
连译零疑惑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男人脸上出现更加疑惑的神情,“你不知道?”
“不知道。”连译零回答得没有半点迟疑,随后想到了什么,试探问:“请问你是谁?”
“……”
漫长的沉默在两人间蔓延,男人的表情变得难看,一双深邃的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连译零,专注又执拗,仿佛要在连译零的表情上找出他期望的破绽。
“你不记得我是谁?”
“我们认识?”
连译零疑惑得真情实意,瞳孔中流露出的戒备不似作假。
“怪不得……”男人眼中的光芒暗淡下去,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敛去方才的亲昵,用正儿八经的口吻说:“我是这个地方的管理者。”
“这个地方?”
“一百年前的那场病毒战知道么?”
“嗯。”
“那场战争差点让人类灭绝,随后不久,世界就分化出这么个地方。算是那场战争的遗留物吧。”
“所以外面那些异形是……”
“病毒。”
“那你呢?”连译零想起刚才那一幕,不由得看向逶迤在床面上的浅金色长发。
男人纤长的睫毛耷落,目光没再看连译零,“我也是。”
还没等连译零做出任何回应,男人便紧跟着追问:“你会讨厌我么?”
连译零:“?”
“我也是伤害你的那种东西,你会讨厌我么?”
气氛多少有点奇怪,连译零轻咳一声,正经道:“说不上讨厌,你没有伤害我。”
“哦,那就是不喜欢。”男人心情肉眼可见低落下去。
连译零:“?”
见男人低着头一直不说话,连译零想了想,又说:“谢谢你救了我。”
男人抬眸看他。
连译零:“请问离开这里的路往哪儿走?”
“……”
男人没说话,而是起身走向门口开门离去,沉重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大门外,只留下连译零一人不明所以地望着门板。
连译零:“他这是……什么意思?”
男人离开前没有锁房门,连译零能在这栋偌大的别墅内自由活动。
这间房屋的装修与主人很搭,一样的华美精湛,就是少了点人气。连译零一边观察着周围一边走下楼,然后径直走向大门口。
果不其然,一楼的两扇门已经从外落锁,每扇窗户都被特别加护过,杜绝了一切逃跑的可能。当然,除非给墙掏个洞。
气急败坏的连译零当即在楼里翻找起来,一个人住这么大一栋楼总得有个工具箱,他要赶在那个自称管理者的男人回来前离开这里,去直面病毒也总比被疯子囚禁要好,对付病毒他还能用血,对付他呢?他怕他晚节不保。
翻找途中连译零发现,这栋楼就像是特意为他准备的笼子,楼内大到每间房屋,小到每个保险柜,全都没有锁,就像是等着他去发掘,而真正需要防备的,恐怕只有那两扇通往外面的大门。
连译零回到一开始的房间,虽然觉得不可能会有人把工具箱放到房间里,但连译零觉得疯子的思想还是不能以常理去理解,于是认真翻找起来。
排除了床底门后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后,他来到靠墙的长柜面前。
未经他人许可随意打开他人衣柜这种行为真的很失礼,连译零在原地踌躇了半晌,最终还是一鼓作气将柜门拉开——
第一扇门后是简单的衣物,第二扇门后是长款外套,第三扇门后是……少儿不宜。连译零僵着脸默默关上这第三扇门,一脸佛光普照般微笑走开,走去最后一扇门前。
他把手搭在上面往外拉,柜门纹丝不动。他不禁感到惊讶,这最后一扇门,竟是锁着的。
他拿起床头灯凑近柜门上的条形缝隙,透过不多的光亮,只能勉强看出点纸箱的影子,很难说他想要的工具不在这里面。
但连译零还是决定暂且放下,因为还有最后一个地方他没去,那便是楼顶的小阁楼。
他的运气还算不错,不用沦落到去撬别人家衣柜的锁。他在阁楼翻出了一把陈旧的电锯,所幸油箱还有一半的量,他尝试拉动启动绳,几个来回后电锯便在他手中转动起来。
他带着电锯回到一楼大门前,举手比划着怎么下手合适,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你在干什么?”
连译零手一抖,差点向门劈去,他紧急关上电锯,转身看向去而复返的男人。
电锯的震动太吵,他竟然完全没察觉到男人何时进的门。他心虚地往后门方向瞄了眼,后门仍打开着,想必男人一进门便直奔过来。
其实试想下,当你回家发现有人举着一把电锯准备对你家行凶,是挺惊悚的,连译零十分理解男人的心情,结果就是心里更尴尬,嘴一抽,脱口说道:“帮你修个门。”
男人看向电锯,淡淡问道:“大卸八块的那种?”
“……”连译零在心里狂抽嘴巴,只能硬着头皮说:“对啊,喜欢么?”
“喜欢。”男人回答得毫不迟疑,眼睛一眨不眨地追随在连译零身上,仿佛中了**药,“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连译零微微笑着,内心并不太想感动。
直到这时,连译零才观察到男人身上的脏污以及浓烈的血腥味,蓝绿色的血液沾染他的米色外套,肩膀上甚至还挂着一截类似树枝一样的东西。
连译零越看越眼熟,因为就是这种东西刺穿他的肩膀。
男人跟随连译零的目光低头,同样看到那截黑色枝条,他嫌恶地啧了一声,将外套脱下扔在地面上。
一个念头在连译零心里浮现,他这是去帮自己收拾那些病毒了?
非亲非故,为什么做到这份上?
连译零并不是个喜欢闷头胡猜的人,于是直接询问:“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朋友?救命恩人?远房亲戚?
只见男人眼中再次泛起痴狂的碎光,他直勾勾看着连译零,仿佛要将自己黏在他身上,他说:“恋人。”
原来是恋……什么东西?!
连译零表情难看地望着他,再一次在他面前失去表情管理。
男人重复道:“我们曾经是恋人。”
连译零:“……”
得逃。马上逃。
男人又往前走了一步,“你现在忘了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
连译零:“……”
他默不作声重新拉动电锯,无视男人的存在就要去劈门。
男人从后环住他的腰,劝阻道:“别冲动呀。”
连译零像没听到似的,直到男人发出一声吃痛的叫声。
连译零停下手转身看去,发现男人的手臂不知何时被电锯割伤,蓝绿色的血口能隐约看到白骨,血液不断滴落地面,很快就汇聚成一大片。
连译零看得目瞪口呆,实在不明白男人的手是怎么碰上去的,他看着电锯上沾染的星点血迹,总觉得电锯有点冤。
男人捂着手惨兮兮地望着连译零,及腰的长发从耳畔垂落,即便没有落泪,也给人造成梨花带雨般的错觉。
连译零叹了口气,将手中电锯一扔,“算了。医药箱在哪?”
男人没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问:“你能不走么?”
“我先给你处理伤口。”
男人不动,血液滴答滴答地落。
“好。我答应你。”连译零泄气地举起手,随后看不下去似的将男人的手臂抬起,尽量减少血液流出。
“医药箱。”连译零强硬道。
男人目光一直落在连译零抓着自己的手上,漫不经心道:“在房间。”
“……”
连译零将人带上楼,问:“在哪?”
男人指了指最后一个柜子。
“你确定?”连译零疑惑地看着他,“锁了。”
男人像是才反应过来,他弹射站起身,也不再理会手上那道血口,“我自己来。”
他仿佛不想里面的东西被连译零窥见分毫,于是全程背对着连译零,就连门缝也只是拉开一半,快速取出里面的医药箱,再次将门锁上。
连译零:“……”
男人拿着医药箱回到连译零面前,递给他,“好了,给你。”
“……”连译零认命地接过,开始帮他处理伤口,期间对方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连译零全程僵着脸,不敢抬头与之对视。
顶着压力处理完,连译零站起身,却被男人抓住手腕,他回头看他,男人说:“你去哪?”
连译零晃了晃手里的染血布料,“去收拾。”
“不用收拾,扔地上就行。”男人小声嘟囔:“我怕一没注意,你又偷偷溜走了。”
“……”连译零无语道:“我不走,但这么晚了,你得给我找张床休息一下吧?”
男人看向身后床位。
连译零:“我不跟你睡。”
男人起身:“那我睡客卧。”
连译零觉得,没有主人睡客卧,客人睡主卧的道理,当即把人喊回来,“你回来。我睡客卧。”
男人:“客卧很久没用了……”
然而连译零没理他,扬长而去。
夜深人静,连译零躺在客卧床上,回想着从清晨到现在所发生的事情,辗转多时,终是于黑暗中睁开眼。
这里和主卧也就隔了一个书房,就算他真的想睡,也会逼着自己保持清醒。目前为止男人都未曾有过动静,但鉴于今日种种,他觉得留个心眼总是好的。
他举起手腕上的手环,点开今早的聊天页面,发现他那条求救信息发送后没多久,好友严初便紧跟着发来三连问。
不再加班:什么情况?
不再加班:你现在在哪?
不再加班:人呢?
他当时正忙于应付病毒,随后就遇上那位管理者,这一整天别说看信息,他都快忘了自己生在文明社会了。
想了几秒,连译零给不再加班发送一条消息——
雨令:我不清楚现在在哪儿,定位识别不出。
然而信息一直显示发送失败,连试了好几遍都没用。盯着对话框上那显眼的红色感叹号,连译零烦闷地摁熄屏幕。
这时他敏锐地听到门外传来细微动静,他将手机收好,闭眼假寐。
房门被人小心翼翼打开,来人几乎是无声地来到他床前,要不是感受到床榻凹陷,连译零完全不知对方何时走了进来。
他刻意放缓呼吸营造熟睡假象,身体却不自觉紧绷,他感受到来人轻浅的呼吸喷薄在他后脖颈,随后一只微凉的手扶过他的脸庞,像毒蛇吐着信子撩过。
对方似乎不满意这浅尝辄止的触碰,还想要进一步贴近,连译零明显感受到自己整个身体被对方怀抱着,一只手按压在他的腰上。
连译零:“......”
他忍着逃离的冲动,继续留意男人的一举一动。在不清楚对方的意图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只要这次能顺利瞒过他,以后就有机会逃跑。
只不过,情况变得越来越不对劲,头发的触感攀附上裸露在外的皮肤,与先前刚醒来时的感觉不同,这一次,皮肤表面传来阵阵麻意,危险的气息竟让他联想到今早的病毒。
他猛地睁开眼,打开床头灯的同时一把扯掉缠绕不多的发丝迅速翻下床,目光警惕地看着床上的男人。
暗黄的光束打在床面,映得男人的脸过分俊美妖异,未完全收回的长发在床上蜿蜒,让男人此刻看上去如同一只勾魂摄魄的妖精。
连译零沉声问:“你想干什么?”
男人无辜道:“帮你疗伤。”
连译零却坚决不相信,“你并不是在疗伤,你在干什么?”
男人的语气更委屈了,“你怎么就不相信我?”
连译零冷笑,“我怎么相信你?你想对我做的事验证了你和那些病毒没区别。”
男人神情微微一愣,随即垂落下头,他语气带上了哀求,“让我感染你吧,好不好?我不会害你的。”
“感染?”连译零眉心一蹙,不用多想都知道这不是个好词,“你还想感染我?”
男人:“我……”
不能继续待下去了,必须马上逃!
连译零没听男人解释,直接夺门而出,直冲一楼拿起电锯锯门。
楼上的男人仍呆呆坐在床头,他听着楼下传来的动静,眸中的光亮逐渐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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