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出魔头,饶你不死!”
嘈杂声阵阵,断了弦意识逐渐回笼,嗓子干涩,连呼吸都带了些许粘腻。
略显苍白的手指无声抽动。
眼睫颤动,浅灰色的眸子缓缓睁开。雀无虞从昏迷中幽幽转醒。
脑子一团浆糊,外头的人声仍在继续。
“小子,我看你也是名门正派出身,而今竟要包庇一个魔头吗?”
“废话少说,快把雀无虞交出来!”
愣了半晌,雀无虞扶着额角坐起身,不明所以。
紧接着,强烈的颠簸感蔓延至四肢百骸,四周一片漆黑,思绪又一次陷入混乱。他伸手在前方的黑暗胡乱抓了几把。
指尖触碰到硬邦邦的东西,雀无虞试探着戳了戳,随后猛然推开——
一束光照进黑暗。
他被刺激地闭上眼。伴随着轻微喘息,悬空感接踵而至,还有一丝被人钳制的感觉。刺痛感稍退,雀无虞睁开眼,迎面对上一张冷峻面庞。
那人似乎察觉到什么,视线略微扫过,便立即收了回去,腰间玉牌随动作晃荡。
鹤玉宗的腰牌。
雀无虞停顿须臾,登时血液一凝,转动眼珠望向自己的身躯。
通体雪白的剑身便落在眼中,其上还搭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骨凸出,紧握住剑身。与之相对的,属于人的躯壳不知所踪。
刹那间,思绪回笼。
——诅咒是真的。
外界的颠簸感戛然而止,身上那只手莫名加重力道,他顺势向外看去。
悬崖旁,万丈深渊,陡峭幽深,让人望而生畏。
一双镶着银纹的墨黑色靴子正踩在悬崖边细碎的石子上。靴子的主人止住脚,抬手拦住另一白衣人的动作。
两道白衣身影堪堪立在崖边。
陌从染转过身,冷眼看着一众黑衣人将他们二人包围,抬手护着身侧之人,攥紧剑柄。
“胡说八道,不知所云。”
他默然吐出几字。
“呸!那魔头中了诅咒,最后一抹气息分明在你身上!”最前方那人站出来,刀疤横贯整张脸,一副凶煞模样,“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雀魔头常年与我家老大作对,他种诅咒之时我还在场!”
诅咒。
二字一出,雀无虞接着被拉入回忆。
简而言之,雀无虞,魔宗宗主,遭仇人暗算被施下诅咒,而这诅咒不知是哪里来得邪物,竟让他附身到了别人的一把剑上。
剑中,他是人形。可视线一但触及剑外,自身便成了一把剑。
想着,脑中越发混乱,似乎是恢复记忆带来的后果,那道诅咒之音隐入灵台深处,挥之不去——
“我诅咒你,身心魂俱散,生死不由己!”
“哈哈哈哈……”
猖狂笑意不绝,雀无虞微眯着眼,抬手按了按额头。
寒光一闪,手臂上滑下长长一道。
声音戛然而止。
血滴顺着手臂流淌而下,没入黑暗。双臂垂落,周身萦绕着淡淡戾气。
手心多出一把匕首,剑面浮现冷白灵流。雀无虞端详片刻,指尖冒出一小簇火焰。
不过一瞬便消失殆尽。
淡灰色的瞳孔毫无波澜。
不久,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忽闻一声轻嗤。
法力被封,困于此地。他这是要提前养老吗?
剑外不知何时打了起来,之前还没有感觉,意识恢复后,被人当做武器的不适感蜂拥而至。
身子措不及防前倾,在“主人”打斗时,作为一把合格的剑,他也要适时跟着“主人”一起动作。
剑光一闪,正对黑衣人脸侧呼啸而去。那人一张黝黑面容上,眼睛死死瞪着,狰狞写在脸上。
侧边一剑横插而来,剑身碰撞,陌从染不得已转变方向,高抬手腕。那人见此,举剑攻他腰腹。
陌从染无法,只能用剑身格挡。
兵器相交,发出嗡鸣,两方皆是后退几步。
“师兄!”
另一道白衣身影落在他身旁,单手撑在他背后,一身白袍落下些许尘土。
看面貌,是位少年人。
“他们人数太多,每每近身总有人横插一脚,硬攻不是良策。师兄,他们说那人到底怎么回事?”
说话之人起手击退来人,连人带剑一起退到崖边,神情严肃。
他们二人本是外出历练,没成想莫名遭人围堵,身后就是万丈深渊,谁能不慌?
“我若知道还好了。”陌从染抽手。
听着这番对话,雀无虞发出一声沙哑哼笑。
人家恐怕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这不是难为人么?
剑不动,他便可以动。不知从哪里捞来个茶盏,他将热气吹散些,小酌几口,姿态悠闲,手臂上尚未干涸的血液顺着苍白的手臂蜿蜒而下。
方才的阴郁一闪而过,茶盏上依旧浮现冷白气流——自然非他所有,而是“主人”的。
这人在剑中储存了法力,怕是没想到便宜了别人。
“小子,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雀无虞交出来!”
短暂交手过后,两人再次被逼入绝境,那群黑衣人故意不下杀手,兴许也是拿不准雀无虞的动向。
见此情形,陌从染屈起手指,向身后的同伴打手势,神色不变,“听不懂人话。”
身侧的那白衣少年愣了愣,看向陌从染的目光满是错愕。
让他先走?
对面少说二十几号人,怎么走?
莫非……
为首的黑衣人怒目圆瞪,正要再放狠话,就见一把泛着冷白光晕的剑竖立在地,剑身多出一道长长血迹。
白衣人微微皱眉,陌从染动作太快,待他反应过来,身前已掀起了阵阵浓雾。
“怎么回事?”
“大哥,这什么情况?”
“问什么问,那小子搞得鬼,快杀了他!”
“……”
吵闹声不断,在这场足以掩埋一切的浓雾中,雀无虞又一次像推窗一样推开硬块,成为唯二能看清状况的人。
长剑立在地上,源源不断的法力注入剑身,使那剑更加透亮。
雀无虞感到身上有种黏糊糊的感觉,像是与那被染上血液的剑柄感同身受。
那群黑衣人显然不成气候,早已自乱阵脚,包围阵型出现缺口。陌从染看准时机,刚准备撤出一只手将同伴推出去,那些缺口又被人误打误撞填上。若是从头顶飞过,多半会被察觉,加之他们人数众多,更非良计。
眼瞅着人群越来越近,逃生机会渺茫不说,这场消耗精血的浓雾也很快便要消散。
来不及多想,陌从染猛地将剑拔出,目光中多出几分决绝。他护住少年,白衣一闪,直冲近处那群人的头目飞奔而去。
“啊!”
一声惨叫,多数人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觉得方才似有一阵风划过。没了陌从染支撑,雾气顷刻消散,而他们之间,赫然多出两人。
其中一人手持利剑,将其横跨在另一人颈前,那声尖叫,也正是被挟持之人发出的。
“大哥?”
有人咽了口唾沫。
“放我们出去,否则你有得是日子哭丧。”陌从染冷声道,握剑的手猝然收紧,在那人皮肤上留下一道血痕。
同样的,雀无虞再次感到温热的血液贴在身上,伸手去碰,空无一物。
不知为何,胸腔莫名郁结,头痛难捱。
乌发垂落颈侧,茶盏挥落在地。
有什么东西……快要……出来了……
“呼——”
清风拂过,带着秋日的凉爽,将众人的衣角吹起,带来沁人心脾的舒缓。
苍穹如水,淡漠浩渺,浮云隐于山峦之后。
仿佛止住了世间一切纷乱,清风所过之处,再无一人发声。
他们愣住了。
陌从染抬起剑柄,眼神中闪过一抹错愕,抬头往崖边望去——
悬崖边上,一道身着古典韵味黑红长袍的男人侧身站立,露出半张棱角分明的侧脸。他并未束发,乌发散落肩头,显出几分凌乱的美感,衣摆翻飞,露出里面绣着的暗金色纹路。
众人皆被此景吸去目光,只有陌从染察觉到,这人……是从他剑里冒出来的?
同众人般,雀无虞亦是疑惑。
可能对于他人来说,一个大活人凭空出现在悬崖边,还很惊悚。
他转过头,想从群众那里得到答案。可在他看清被挟持之人的面貌时,那股烦躁感瞬间加剧,疑惑反倒被压制下去。
目光灼灼,似是要在那人脸上戳个洞出来。
没记错的话,这人是他讨厌的某个长老的大弟子。
雀无虞默默想着,勾了勾唇角。他抬手将衣袖舒展开,浅灰色的眼眸微微眯起。
“你……你不是中诅咒了吗?我亲眼看见的啊!”
刀疤脸说话都带上些许颤音,俨然忘记脖颈上还架着把剑,狠咽了口唾沫,壮胆道:“对!你中诅咒了,兄弟们上,弄死他!”
话音刚落,悬崖边的人弯了弯角。
下一瞬,面前忽然闪过一张放大的白皙面孔。
没了剑的束缚,法力尽数回归。雀无虞对着陌从染点了下头,冰凉的指骨搭上对方的手腕,轻轻一推——
剑身划开血肉。
瞬间,陌从染松开桎梏的手,那张带着刀疤的脸上甚至来不及惊恐,蓦然躺倒在地。
“话多。”
“脾气不好,见怪。”雀无虞拍拍手,将沾上的污秽扫下去。
随后,他将目光投向四散的黑衣人,眨眨眼,勾着地唇角渐渐敛去。手臂上的伤口再次裂开,使他更多了几分阴森感。
终于,众人反应过来,拔腿要跑——
笑话,这人是谁啊?魔宗宗主!魔宗宗主是谁啊?杀人不眨眼的变态!
诅咒?之前真是疯了才会听信谣言!
雀无虞闪身挡在最近处一人身前,手中召出短仞,横刀而去,那人便瞪着眼睛倒在地上。
“一个。”
他徐徐吐出两字,向着另一个猎物走去。
“两个。”
“三个。”
“……”
“二十一。”
一个不落,悬崖上早已尸横遍野,到处都是死不瞑目的尸体。
杀到最后,他手腕已有些酸痛。
莫名的,一道仿佛隐藏在暗处的视线落在身上。雀无虞横去一眼,恰巧对上地上尸体死不瞑目的脸。
衣袍染上浓重的血腥味,雀无虞颇为嫌弃地挥袖,目光从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远望过去,将匕首扔在地上,身影便消失不见。
这边,两道白衣身影在树林中穿梭。
陌从染跑在后方,隐约有些不妙的预感,骤然回头,一柄长剑擦着侧脸飞过,直直插在不远处的树干上。
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他目不斜视,望着不断逼近的男人。
雀无虞缓步走来,对着横眉冷对的二人笑着道:“漏网之鱼。”
说罢,手中召出一把折扇,呼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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