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来得急,豆大的雨点砸在柏油路面上,噼啪作响,溅起一团团浑浊的水花。
夜色被雨幕笼罩,街灯的光晕也显得模糊不清。
胡望舒站在路边檐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她看着眼前飞快驶过的车灯,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湿透的、沾满泥点的粗布衣裳,轻轻叹了口气。
“唉,洞中方百日,世上已百年……养家糊口,真真是不易。”她低声咕哝,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
活了这么久,她也没想过自己重入人世间的第一课,竟是学着如何“碰瓷”。
心里默数着三、二、一——就是现在!
一辆黑色的轿车疾驰而过,毫不客气地碾过路中央的积水坑,“哗”的一声,巨大的水浪劈头盖脸地朝她涌来。
胡望舒“哎哟”一声,动作略显浮夸地朝后小跳了一步,但还是被结结实实溅了半身泥水。
她稳住身形,抬手抹去眼前的水珠,一双眸子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那瞳孔乍看是纯黑的,但在某个角度,灯影掠过时,深处仿佛藏着一缕极难察觉的、流转的暗红。
她柳眉一竖,也顾不上那许多了,一个箭步冲到路中央,张开双臂,径直拦在了那辆因红灯刚刚开始减速的车前。
“吱嘎——”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车头在离她仅几寸的地方停住。
驾驶座的车窗迅速降下,探出一张气急败坏的脸:“找死啊!不要命了?!突然冲出来!”
胡望舒不理司机的怒骂,指着自己彻底湿透、狼狈不堪的衣服,声音清亮,却带着一股莫名老气横秋的理直气壮:“你怎么开车的?看把我这身……好料子都溅成什么样了!赔钱!”
后座的车窗这时才缓缓降下一半,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侧脸。
男人看起来十分年轻,穿着剪裁精致的西装,眉眼俊朗,但此刻正微蹙着眉,视线从手中的平板电脑上移开,略带不耐地扫向窗外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
他的眼神冷冽,仿佛带着秋雨的寒气。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压迫感。
司机赶紧回头解释:“顾总,没事儿,就一碰瓷的!我马上处理!”
被称为“顾总”的男人——顾衍之——目光越过司机,落在了胡望舒身上。
她浑身湿透,站在雨里微微打着颤,模样狼狈,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里面没有寻常人遇到这种状况的畏惧或谄媚,反而有种……一种让他觉得古怪的执拗和坦然,仿佛拦车索赔是天经地义。
胡望舒见正主露面,索性不理司机,直接对顾衍之开火:“你是主子吧?你管的人闯了祸,溅了我一身水,你管不管?不管我就……我就赖这儿不走了!”
她语气里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属于长辈对小辈胡闹时的“蛮不讲理”。
顾衍之看着她那副“理不直气也壮”的模样,心底那点因连日加班和被家族事务烦扰的燥郁,莫名地被勾了起来。
他忽然不想按常理出牌了。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司机,吐出三个字:“你下去。”
司机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顾、顾总?”
“听不懂?”顾衍之的声音更冷了一分,“现在,下车。明天不用来了。”
司机脸色煞白,张了张嘴,最终没敢再多话,悻悻地解开安全带,推门下了车,瞬间被雨水淋湿。
胡望舒也有点懵了,眨着眼睛,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
她看着瞬间空出来的驾驶座,又看看后座那个神色淡漠的男人,下意识地问刚下车的司机:“喂,你惹到他了?”
那司机正一肚子委屈和火气,闻言差点没背过气去,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姑奶奶!罪魁祸首不是你吗?!”
顾衍之没理会车外的嘈杂,对站在雨中的胡望舒抬了抬下巴,语气听不出情绪:“你不是要赔?上车。”
“……上车?”胡望舒一时没反应过来。
“送你一程,就当赔罪。”顾衍之淡淡道。
这更像是一时兴起的捉弄,他想看看这个奇怪的女孩到底想干什么。
胡望舒犹豫了一下。
这铁盒子看起来比她洞府还复杂……但想到山上那一窝窝等着她带食物回去的徒子徒孙,想到快被啃秃的山头,她一咬牙,拉开车门就钻进了后座。
湿漉漉的身子瞬间陷入柔软干燥的真皮座椅里,带来一丝暖意。
她舒服地轻轻吁了口气,但还没忘自己的重要资产,指着窗外路边树下那辆破旧的小电驴,不忘指挥:“对了,我那座驾……呃,电瓶车还在那边呢,别忘了给我推过来放好!”
顾衍之:“……”
他几乎是气笑了,瞥了一眼身边这个自来熟、并且显然十分得寸进尺的女孩,对车外呆若木鸡的前司机丢下一句:“照她说的做。”然后升上了车窗。
雨点敲打着车窗,将外界的光线切割得模糊不清。
车内弥漫着一种古怪的寂静,混合着雨水的湿气和胡望舒身上淡淡的、一种奇特的青草气息。
顾衍之目光不经意地再次扫过身侧的女孩。
她正好奇地打量着车内饰,侧脸线条柔和,看起来年纪很小。但偶尔转眸间,那双近看之下瞳色极深、几乎辨不出原本眸色的眼睛里,似乎有那么一丝极细微的暗红流光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忽然觉得,今天这无聊透顶的雨夜,或许……有了点意思。
而胡望舒则在心里快速盘算:这个人类“曾孙”看起来很有钱,脾气虽坏但好像……人傻,挺好说话的?
下次碰瓷,还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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