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和席安的相遇充满了荒诞感。
一月中旬,大雪。
席安和朋友在自行车道上等红灯,一队抗议游行的队伍喊着口号,把路挡了个严实。
他原本以为又是罢工,直到队伍越走越近,在纷纷雪片的缝隙里,席安看到了猩红硕大的标语:
【一年恋爱一生阴影】
【床上演戏床下翻脸】
趴在车把手上的席安立刻直起身体。
【月均冷暴力15天,音讯全无】
【热暴力15天,2秒扇我7个耳光】
席安和他的朋友们目瞪口呆地望着游行队伍,红彤彤的标语一条条高举而过。
【断崖式分手,心理医生病例开出3斤重】
【自私自利感情骗子】
【道德败坏毫无责任心】
队伍末端,一个面色憔悴的男人骑在推车上,举着一个喇叭,张牙舞爪,声嘶力竭:
“林恩小姐!我要求你正面回应!”
“林恩!给我道歉!”
“道歉!!!”
席安目送憔悴男游街,标语固然震撼,但“林恩”这个名字还怪好听的,席安心想,是瀑布的意思呢。
-
尼克和他的制作人从录音室爬出来,两人饿得像两条野狗,饥肠辘辘地爬进一家意大利餐厅,钻进了整个店的最深处。
等待披萨上桌的时候,店里忽然涌进了一大群人,他们拿着相片和海报,叫喊声立刻灌满整个餐厅。
尼克和制作人都下意识地以为是自己被发现了,没想到人群在餐厅中部停了下来,将一桌男孩围了个水泄不通,兴致高昂地向男孩们索要签名与合照。
二人羞愧地同时低下头,端起柠檬水,为自己的自作多情碰了一杯。
但很快,二人又开始好奇那桌到底坐着谁。
于是等热情的粉丝散得七七八八之后,尼克怂恿他的制作人也去要个签名。但尴尬的是两人没有海报也没有周边产品,只有一支餐厅里借来的笔。
制作人拿着笔就上去了。
对方是个看起来极为年轻的男孩,蜂蜜棕的皮肤,锐利的五官又很像欧美人种,所以可能是个奇妙的混血。
男孩笑得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也看出来了制作人并不属于自己的追随者,但还是热情地问她想签在哪。
制作人卷起衬衣袖子,将翠绿色的手镯推起来,拜托男孩在自己胳膊上留下签名。
“这笔尖很细。”男孩说,言下之意是会弄疼你。
制作人耸耸肩:“这又不是纹身枪,你下手轻点。”
年轻的男孩手足无措地比划了几下,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姿势——用两根手指捏住了翠色玉镯,小心翼翼地留下签名。
文森·席安。
席安签得很慢很仔细,签名也没有那么抽象,制作人判断他可能还没找到自己的签名风格。
知道了他的名字,但还不知道他是谁。
尼克和制作人立刻头挨头凑在一起,阴暗地在社交软件上搜索起来。
原来是个足球运动员,制作人了然,她本身不看球,尼克也只是个四年才关心一下世界杯的门外汉。
席安的ins里除了足球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些奔跑中的,看起来健康青春得不行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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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以为只是个小插曲,尼克和制作人迅速吃完之后准备回录音室。
刚出餐厅的门,尼克却忽然被人认了出来,很快便被路过的人围成了动物园里的火烈鸟。
显然这样的事也不是制作人第一次经历了,她立刻躲避镜头,转头回到餐厅,向老板打听有没有什么后门。
那一桌男孩显然也被门口的动静吸引,对比起制作人和尼克的贼头贼脑,男孩们则坦荡得多。
其中一个男孩直接拦下制作人,问她门口是什么人。
“尼克·米勒。”
没什么撒谎的必要,制作人快活地扬了扬下巴,顺便发现这三个男孩竟然吃了八张披萨,不愧是运动员,真是好胃口。
听到尼克的名字,那个叫席安的男孩一下子站起来,制作人才发现他竟然将近一米九,站起来时像一扇防盗门,需要仰着脖子看他。
“我也想要签名!”席安急切地说。
果然,没有不爱尼克的英国人,制作人很满意自己的作品。
看在他也给了自己也签了名的份上,制作人决定帮他一把,于是拉住准备突破正门的席安:
“跟着我,从厨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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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作人顺利地找到了车,三个长手长脚的男孩子乖巧地爬进了后座,让本来还算宽敞的车拥挤得像个快递盒子。
几人把车停在餐厅前面,过了一会儿她降下车窗,朝着尼克挥挥手,尼克快乐大方地和歌迷告别,迅速跳上来。
后视镜里的男孩们满脸期待,席安举着手向尼克打招呼:“嗨!”
尼克被吓了一跳,转头发现三个青春洋溢的粉丝。
“给签个名吧。”制作人晃了晃胳膊上席安的签名,尼克乐了,给他们签在了手机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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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安要去的地方与录音室在同方向,制作人把其中两个男孩放在路口之后,载着席安一路向南。
席安在ins上兴奋地关注了尼克,并询问了制作人的ins账号是什么,尼克笑了一下替她作解释:
“这个人不用社交软件,是互联网时代的流浪汉。”
制作人耸耸肩,没有否认。
席安邀请他们去看他周日的比赛,但是二人都不懂足球,便借工作之由谢绝了他。
出于礼貌,尼克问他要不要来录音室做客,席安很开心,一口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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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音师在二人吃饭期间简单地做了一版粗混,制作人和尼克拿着耳机听样品,席安乖乖坐在角落,像一个旁听的学生。
制作人要求尼克再重录几句,尼克进入录音室。席安凑上来坐到她身边,对满是旋钮的操作台十分感兴趣,制作人塞给他一个公用耳机:
“不许录音,不许拍照,不然版权杀手会在你回家的路上给你喂一颗子弹。”
席安重重点点头,显然是被她唬住了,制作人忍了忍才没笑出来。
尼克正在录的是一首抒情的慢歌,需要一些丰厚的悲伤情绪。显然吃饱了的尼克对这个世界充满善意,补录也没出效果,于是一个小时后制作人宣布今天散伙,明日再战。
尼克的助理来接他,席安说自己可以乘出租车回,于是三人相互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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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作人留下来沟通了一些版本问题,等她离开录音室取车的时候,才发现席安还站在路边。
路灯下,席安孤零零地站在那,穿着蓬松的羽绒服,戴着一顶深蓝色的毛线帽,像一棵挺拔的树苗。
录音室偏僻,这样等下去怕是要变成一条冻鱼。
制作人叫了他的名字,席安哈着白气转过身。
“上车,我送你。”
席安的眼睛在路灯下亮晶晶的,雀跃地跟着她走了。
车里温度很快上升,前一秒被冷冻的席安立刻又热了起来,脱掉了羽绒服,像一块脱脂巧克力,散发着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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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制作人来说,她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这么年轻的生命力了,所以这一路都是席安在主导聊天内容。
“你是尼克的……女朋友?还是同事之类的?”
“算朋友吧,认识很多年了。工作上,我是他这张专辑的制作人,里面也有我们共同写的歌。”
席安努力思考,制作人笑了一下,继续向他说明:
“制作人就是,我想要一栋漂亮的房子,于是我购买了位置很好的地皮,找人搭建房子,再找人来装修,让这个房子从无到有,变得漂亮,可以住人。”
她慢慢解释:“我想要一张风格鲜明的专辑,于是我找词作者、曲作者、编曲师、混音师,把他们组装起来,写出我满意的歌曲。尼克录制,做成专辑,发布,营销,最后获得听众喜爱。音乐制作人就是这样,四处找有本事的人,再把他们拼在一起。”
席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你很了不起。像我们教练,他不上场,但是没有他,我们很难赢得比赛。”
“谢谢。”制作人客客气气应下了他的夸奖,“我本来就很了不起。”
席安惊讶于她对自己的自信。
“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如果你很喜欢尼克的话,应该对我不陌生。”
她打开音响,切了几首歌,切到了《金桔地》,这首歌的前奏里有一串尼克鬼叫出来的水印:
“Troop——Linn!Bernie!and……Nickkkk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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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恩?
席安一个激灵,她叫林恩!
她就是林恩!
-
席安惊讶地重新看待面前的人,她散着浓密而有光泽的黑色卷发,纤长有力的手指握着方向盘,两只手腕各戴着一只细细的翠色手镯。
她漫不经心抓了一把头发,摘下眼镜,露出一双有着罕见风情的,漂亮眼睛。
“看什么?”林恩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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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起来专业又自信,大方又风情,东方人的面相几乎没有攻击性,和那些猩红的标语毫不沾边。
席安怎么都无法把她和那个被折磨的憔悴失恋男联系在一起。
她帮自己要签名,邀请去参观录音棚,还送自己回家呢。她耐心又善良,那些标语简直是乱写,乱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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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恩……”席安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忽然笑着说道,“我早就跟着这首歌,唱过无数遍你的名字了。”
奇妙的滞后相识。
“那很高兴认识你。”林恩伸出手,席安握住她的手指晃荡了几下。
林恩被席安手掌的温度吓了一跳。
席安感觉自己握住了一条蛇的尾巴,也吓了一跳。
歌曲进入到副歌阶段,席安晃动身体,肉眼可见的开心。
真好,这个年龄还是能轻易高兴的阶段,林恩心想。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席安又问:
“你没有社交软件的话,我可以要你的联系方式吗?”
林恩抬了抬眉毛,他接着说道:“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邀请你们来看球赛,我们球队很棒的。”
好像也没什么拒绝的道理,就这样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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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一天后的清晨,林恩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席安发来的。
席安说昨天乘车的时候把一双训练鞋落在了车后座,想傍晚结束训练后来找林恩来取,于是林恩把住址发给了他。
黄昏的时候,席安准时来敲门,林恩正坐在沙发上打游戏。
林恩的手机开着扬声器模式,里面传来了一个男人不堪入耳的辱骂声,其中不乏一些脏口羞辱。
“出什么事了?”席安惊恐地问道。
由于席安的忽然加入,电话里的男人更加肆无忌惮:
“我上一秒离开,你那里下一秒就能出现五个男人!我早该知道你是个婊子了,真希望你能被你的精神疾病折磨死掉,我和你在一起就是个笑话,你存在就是个笑话,去死吧!”
林恩扬扬下巴,示意席安坐上沙发,又把游戏手柄丢给他。
“替我把这局打完,我抽支烟。”林恩轻飘飘的,像个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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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不反驳?你心虚了是吗,哦我忘了,你压根没有羞耻心。我就该把你的睡眠药倒进马桶,晚上你睡不着的时候也能想起这一年多,我为你做了多少事,除了我谁能忍受得了你?慈善协会应该给我颁奖,你应该赔偿我精神损失费!”
林恩靠在落地窗的玻璃上,屋外是冬日的狂风,屋内是温暖的气流,谩骂声变成了某种白噪音,林恩莫名掉下一滴眼泪。
林恩揉了揉眼,席安扔掉游戏手柄,抓起手机就替她结束了通话。
席安手足无措地递给上一张纸巾:
“不要哭,他在胡说。”
屏幕里,游戏角色因为席安的停止而死亡。
“啊?”林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喔,我把他当背景音听的,闲着无聊。你知道的,前男友的话和狗叫的意义相同,但有些声响总是会热闹一点。”
席安指了指林恩的眼泪,林恩只好给他解释:“烟,烟刺激到了泪腺。”
看着席安将信将疑的样子,林恩忍不住觉得有点好笑:
“你的鞋我放在门口了,自己去找吧,走的时候把门关上。”
林恩掐掉烟,捡起手柄。
电话疯狂地响,林恩接起来,又放开了声音:
“居然挂我电话!你这个贱人!”
面对电话里的愤怒,林恩不紧不慢地出声:
“听我的,詹姆森,去报个辅导班学学怎么讲脏话,毕业之后再打来好吗?”
身后,关门的声音传来。
林恩估计席安受此惊吓后,可能再也不会踏进自己家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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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恩的前男友似乎被她冷不丁的回话气够呛,越发口不择言地辱骂起来:
“你配不上任何美好的东西,你会孤独地死去,被路过的垃圾车碾碎,再被野狗吃光内脏!”
“还挺有画面感的,进步了,继续。”
然而电话对面出现了空白,林恩以为是手机没电了,用余光瞥了一眼,却发现手机不在原本的位置上。
林恩再转头,看到席安居然没走。
他就站在沙发后面,挂断了通话,担忧地说:
“别听了,对你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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