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沙砾打在身上，像撒了把碎瓷片，苏晚晚蜷缩在破庙残垣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肚子饿得一抽一抽。
昨天她还在宠物医院的诊疗台上，再睁眼就躺在这片荒地里，怀里还揣着半块硬得能硌掉牙的馕。
原主是流放边疆的罪官之女，随家人被押解至此，半道上染了时疫，父母兄弟相继咽气，只剩她这个拖油瓶，被押解的差役嫌麻烦，扔在了荒滩上。
“咳咳……”苏晚晚捂着嘴咳嗽，喉间腥甜。
她摸了摸怀里的馕，喉咙干得像着了火，扶着断墙站起来，踉跄着往村子方向挪。
远远望见几缕炊烟，她眼睛一亮，拖着灌铅似的双腿走过去。
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妇人正洗衣裳，见她过来，手里的棒槌顿了顿。
一个尖嘴猴腮的媳妇撇撇嘴：“哟，哪来的小乞儿？村子里可没余粮给乞丐。”
苏晚晚喉咙发紧，勉强挤出个笑：“婶子，我路过这儿，能不能讨口热水喝？”
原主本就生得瘦弱，加上连日饥饿，此刻脸色白得像张纸，说话都带着颤。
“热水？”另一个妇人把脏水泼在她脚边：“自家人喝都不够，喂狗呢？赶紧走，别碍眼！”
苏晚晚的牙狠狠咬着下唇，指甲又一次掐进掌心，这次掐得比之前更用力，疼得她眼眶发酸。
她知道这荒年景，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一口热水也是稀罕物，可她实在撑不住了，眼前一阵阵发黑，连老槐树的影子都开始晃。
她攥着衣角，正打算转身离开，忽然听见村东头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嚎，像刀子一样划破了村口的安静：
“老牛！你加把劲儿啊！把娃儿生出来！别泄劲啊！你要是走了，俺们家可怎么活啊！”
紧接着，又是那个妇人带着哭腔的呼喊：“他爹！快去请张兽医！再晚一步，这牛怕是真保不住了！”
“张兽医上周就被军营请走了，来回得两天路程，哪等得了啊！” 一个粗哑的男声带着绝望的哭腔响起，“我的牛啊！这可是咱家春耕的顶梁柱啊！”
苏晚晚的心猛地一跳 。
兽医！她就是兽医啊！
在现代，她不仅给猫狗看病，还跟着导师学过家畜接生，牛难产的处理方法，她在课本上练过无数次，实习时还帮老乡处理过类似的情况。
她顾不上喉咙的疼，也顾不上脚边的泥水，顺着哭声往村东头跑。
转过两个土坯房，就看见一间矮趴趴的土房前围了一圈人，男女老少都有，一个个皱着眉，脸上满是焦急。
人群中间的空地上，一头体型壮硕的花斑母牛躺在干草堆里，肚子高高鼓着，像揣了个大皮球，嘴角不断淌着白沫，四肢时不时抽搐一下，眼睛瞪得老大，眼白里布满血丝，满是痛苦的神色。
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粗壮汉子，额头上全是冷汗，正是刚才哭腔的主人，这头牛的主人阿牛。
他蹲在母牛身边，摸了摸母牛的肚子，手都在抖，最后重重叹了口气，声音压得很低，却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这牛是难产，看样子是活不成了，不如，不如杀了分肉，还能换几个钱，总比让它活活疼死强。”
“使不得啊！阿牛哥！” 他媳妇王氏一下子扑过来，抓住他的胳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声音哭得发哑，“这牛跟了咱三年了，春耕秋种全靠它，要是杀了它，明年的地怎么种？咱全家喝西北风啊！”
苏晚晚挤开人群走到前面，蹲下身时，膝盖碰到地上的石子，疼得她龇牙咧嘴，可她没顾上疼，眼睛紧紧盯着母牛的状况。
母牛的呼吸已经很微弱了，胸口起伏得越来越慢，羊水顺着后腿流了一地，湿漉漉的干草黏在毛上，看着格外可怜。
她伸出手，轻轻放在母牛的腹部，指尖能感受到胎犊在里面微弱的动 ，胎犊还活着！
顺着触感往下摸，苏晚晚的眸色一沉，是典型的胎位不正，胎犊的前腿卡在了产道里，加上母牛已经耗尽了体力，根本没力气把胎犊推出来。
再拖下去，母子俩都得没命。
“让我试试。” 苏晚晚抬起头，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瞬间穿透了周围的嘈杂人声。
所有人都愣住了，围着的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全是疑惑。
阿牛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上下打量苏晚晚，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你…… 你这姑娘是谁啊？你懂给牛接生？别是来捣乱的吧？这可是俺家的命根子，赔不起！”
“让我试试。”苏晚晚抬起头，声音不大，却穿透了嘈杂的人声。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这姑娘是谁？懂给牛接生？”汉子上下打量苏晚晚：“小丫头片子，可别在这儿捣乱！”
“我……我以前给牲口接过生。”，苏晚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再拖下去，母子都保不住。”
“你？”人群中有人嗤笑：“你知道牛和人不一样吗？弄死了你赔得起？”
“阿牛哥，让他试试吧！”那妇人突然抓住丈夫胳膊：“死马当活马医了！”
阿牛犹豫片刻，重重叹了口气：“行，就信你一次！姑娘，你要怎么弄？”
苏晚晚深吸一口气：“你按住牛背，别让它乱动。找块干净的布和绳子。”她记得原主记忆里有个破布包裹，里面应该有针线。
很快，她用粗布做了一副手套。苏晚晚屏住呼吸，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伸入母牛产道，黏腻的触感让她皱了皱眉，但职业本能让她很快冷静下来。
手指尖在粘液中摸索，她终于触到胎犊的身体，小心地一点点调整胎犊的角度，她把卡在产道里的前腿顺过来，然后将麻绳轻轻套在胎犊的前腿上，抬头对阿牛夫妇说：“大叔、婶子，你们俩抓住麻绳的两头，听我口令，我喊‘用力’，你们就慢慢往外面拉，别太猛，小心弄伤小牛。”
阿牛夫妇赶紧抓住麻绳，手心全是汗。苏晚晚的手还在产道里护着胎犊，防止拉扯时受伤，她盯着母牛的反应，轻声喊：“准备 ！ 用力！”
阿牛夫妇跟着使劲，麻绳一点点被往外拉，苏晚晚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干草上。
手臂酸得像灌了铅，可她不敢放松，眼睛紧紧盯着产道的方向：“再用力一点！慢着点，别慌 ！头出来了！”
人群里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那湿漉漉的小牛脑袋慢慢露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苏晚晚的胳膊已经麻得没了知觉，直到 “噗通” 一声，小牛犊整个被拉了出来，落在干草堆上。
“生了！生了！小牛出来了！”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有人甚至拍起了手。
可欢呼声很快又停了，小牛犊浑身湿漉漉的，躺在干草上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没有。王氏的脸一下子白了，眼泪又涌了上来：“这，这咋没气了啊？”
苏晚晚顾不上擦汗，赶紧跪到小牛犊身边，把它翻过来，用粗布轻轻擦去它口鼻里的黏液，然后双手放在它的胸部，按照兽医课上学的手法，轻轻按压按摩。
一下，两下，三下，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连母牛都屏住了呼吸，眼睛紧紧盯着小牛犊。
过了大约三分钟，小牛犊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的 “哞 ——”，声音细得像小猫叫，然后它晃了晃脑袋，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虽然晃了几下又倒了下去，可那声 “哞”，却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母牛虚弱地抬起头，伸出舌头，轻轻舔舐着小牛犊的身体，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温柔，之前的痛苦全都消失了。
阿牛夫妇 “噗通” 一声跪在苏晚晚面前，对着她连连磕头，王氏哭得泣不成声：“姑娘！您是俺家的大恩人！要是没有您，俺家的牛就没了，明年的地也种不了了！您就是俺家的活菩萨啊！”
苏晚晚赶紧伸手去扶他们，胳膊还在发颤：“快别这样，婶子，快起来。牛没事就好，我就是做了我该做的。”
她顿了顿，摸了摸饿得发空的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要是，要是真想感谢我，给我点吃的就行，我好久没吃饭了。”
阿牛夫妇连忙将家里藏好的白面饼拿了出来，还特意给苏晚晚上热了碗水。
苏晚晚捧着温热的粗瓷碗，吃着扎实的白面饼，胃里那股灼烧般的饥饿感终于渐渐消退。
阿牛媳妇王氏坐在一旁，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忍不住抹了把眼泪：“姑娘，慢些吃，锅里还有。看你这瘦的，怕是受了不少苦。”
苏晚晚咽下嘴里的饼，感激地笑了笑：“多谢婶子，我这是饿狠了。”
她放下碗，目光落在院角那头刚刚生产完的花斑母牛身上，此刻母牛正安静地卧在干草堆里，小牛犊依偎在它身边，时不时发出几声稚嫩的哞叫。
“婶子，母牛刚生产完，身子虚，这几天可得多给它喂些有营养的东西，比如豆饼、麦麸，水也得是温的，别让它喝凉的。”
苏晚晚想起自己的专业知识，忍不住叮嘱道，“还有，小牛犊得让它多吸奶，这样才能增强抵抗力，不容易生病。”
王氏连连点头：“姑娘说得是，俺都记着了。你真是个有本事的，要不是你，俺家这牛和小牛犊就都没了。”
阿牛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布包，递给苏晚晚：“姑娘，这是俺家攒的一点粗粮，还有几个鸡蛋，这是你的报酬。你救了俺家的牛，这点东西实在不算什么。”
苏晚晚看着布包里的东西，心里一阵温暖。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这对朴实的夫妇给了她最珍贵的善意。
她推辞道：“大叔婶子，你们太客气了，我只是做了我能做的事，这些东西你们留着自己用吧，家里还得靠这牛春耕呢。”
“姑娘，你就拿着吧！”
王氏硬是把布包塞到苏晚晚手里，“你一个姑娘家，孤身一人在外，多带点东西总是好的。要是不嫌弃，就在俺家落脚休息一下。虽然你现在很困难，但别害怕，但你有这门手艺，以后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苏晚晚实在盛情难却，只好答应下来。晚上，她躺在简陋的土炕上，却一夜无眠。
她想起了现代的父母，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不知道他们现在会有多着急，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去。但转念一想，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就只能先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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