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坍缩成一粒蓝豆时,许槊的世界已先一步熄灭。
心跳线平直,瞳孔扩散,胸腔里那尾镀钯银鱼完成最后一次逆游——
轰!
真空区被生生撕开,血律凝滞,卡缪的影子沿银白缺口倏地裂成两半。
冲击卷起冰花与血泊,碎玻璃像黑雪倒灌——
第一片刺进他肩,
第二片擦过颈侧,
第三片……被指尖稳稳夹住。
卡缪听见自己的血核“咔”地碎裂—— 像千年冰湖被投下一枚烧红的银币,裂纹瞬间爬满胸腔。
疼,却带着久违的鲜活。
卡缪低低闷哼,第一次听见自己的血在耳鼓里撞出乱拍——
不是恐惧,是狂喜。
他脚步踉跄,赤足踩进碎玻璃与冰血混合的废墟。
怀里撞进一具心脏已停跳的人类身体,温度正快速撤离。可那颈侧的动脉,仍在做最后的倔强轻颤—— 仿佛鼓手已死,鼓皮却记恨节拍,不肯收声。
尘雾沉降,烛火复燃。
他单膝跪在废墟中央,怀里压着一具仍带余温的人类身体。
卡缪低头,看见自己左胸裂开一道银痕,血核碎成晶尘,
可他却活着,甚至——前所未有地清醒。
“原来是你……”
他声音嘶哑,指尖探进许槊左腹旧疤,摸到那粒尚未散尽的骰子碎片—— 银灰沾血,像雪夜漏下的星屑。
猎人用死亡递来的战书,此刻才被他真正拆阅。
指尖继续上滑,停在颈侧——
动脉平静,无搏,却有无畏的杀意仍残留在皮肤下,
像一柄收鞘的刀,连死都不肯颤一下。
卡缪眼底猩红渐亮,第一次露出近乎贪婪的光。
“想让我死,也不想让自己活……”
他低笑,齿间露出久违的獠牙,
“那就都别死。”
七位初代里,唯卡缪的“生”与“核”分离—— 血核碎,他不死;心脏停,他仍醒。
他可将源血化作「初星」,直接植入任何濒死之人心腔,创生新的血核,而非简单替换。
被转化者既非纯血,亦非半血,而是与他共享源血、共赴永夜的「影星」—— 命脉相接,生死同轨。
在岁月未曾触及的永夜里,时间对卡缪·黎尔忒而言,不过是一条自我循环的圆环。
他曾俯瞰众生,脚踏鲜血与白骨垒筑的王座,看帝国兴衰、王朝更迭,看人类在火光里哭喊,看吸血鬼在月光下狂欢。
一切辉煌、一切腐朽,在他面前不过是同一幕戏,换了面具,换了台词,却换不了结局。
他曾沉醉于鲜血的艺术,追求完美,追求极致,追求每一次狩猎都像一场盛大的演出。
可渐渐地,血液的温度变得 predictable,尖叫的音调变得 monotonous,连死亡的形状,也开始重复。
他试过沉睡——十年、百年、三百年……醒来时,世界依旧转动,众生依旧渺小,而他,依旧无敌。
没有对手,没有威胁,没有未知。
连恐惧,都成了奢侈品。
于是,倦怠像一场无声的雪,落进他的骨髓。他开始对一切失去兴趣:
对鲜血,只嗅不饮;
对权力,只看不取;
对美,只欣赏不占有;
对死亡,只旁观不参与。
他不再开口,不再睁眼,不再行走。
像一座被时间遗忘的雕像,
沉入自己编织的永恒之梦。
直到那一夜——
寂静的暴动,
无名的猎人,
以死亡为刃,
刺破了他精心维持的“完美”。
那一刻,他碎裂的血核第一次传来
久违的
疼。
他才知道,
原来自己还会醒,
还会怒,
还会——
兴奋。
于是,他从沉睡中睁眼,
像一头被血腥味唤醒的古老巨兽,
带着倦怠未散的眸光,
缓缓张开獠牙——
不是为了复仇,
不是为了生存,
只是为了那一点点
不可预测的
“有趣”。
猎人的无畏像一柄无柄刃,割破他层层倦怠。
千年来,第一次有人把“死亡”当邀请函,递到他面前,还附带一句:一起?
卡缪感到久违的兴奋在碎核里发芽—— 像荒原里突然窜起的野火,烧得他指尖发麻,齿根发痒。
不想让对方死,更不想让对方“只是死”。
他要猎人活,活成自己掌心里唯一会跳、会咬、会反抗的星,
然后慢慢看这颗星,如何在永夜里一次次试图挣脱,又一次次被源血拖回他指间。
獠牙刺入颈动脉—— 没有心跳回应,血液却仍温热,像雪地里刚拔出的刃,带着铁与铅的冷香。
卡缪吮吸,第一口咽下的却是死亡本身:
无味、无温、无惧,却让他碎裂的血核在胸腔里猛地一缩—— 仿佛被冰手重新捏合。
下一秒,他咬破自己舌底,将源血渡进猎人口中。
碎核化雾,逆流,停驻在许槊心腔——
原本空荡的位置,忽然亮起一粒极小的光核,像黎明前最后一颗星,被强行按进胸腔,替代了人类的心脏,也替代了吸血鬼的血核。
源血渡喉后,死亡并未就此松手。
许槊的身体像被扔进真空——肺叶先一步炸开,却吸不进任何空气;
血管里,银灰与金红两股洪流对冲,一路撕裂又一路缝合。
他弓起背脊,指节攥住卡缪的腕骨,发出“咔”一声脆响
——人类极限的挣扎,在初代皮肤上连红痕都没留下。
下一瞬,他低头,对准那只冷白手腕,狠狠咬了下去——
“哧——”
皮肤破开的声音轻得像冰裂,可涌进嘴里的却是滚烫的源血。
铁锈味混着冷杉苦香,一路烧到喉底,像有人把熔化的星子直接灌进心脏。
卡缪低低闷哼,却没抽手,反而把腕骨往他齿间又送了半寸——纵容,也像是确认:
咬吧,这是你成为我同轨的第一步。
血液逆流,金红雾丝顺着许槊的犬齿孔钻入,与胸腔里那粒“初星”轰然汇合——
咚!
心跳第一次以非人的频率炸响——
慢,却重,像远古战鼓被从坟场里捞起,
每一拍都在骨骼内壁撞出回声。
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最后一丝人类血色,透出极淡的冷金;
獠牙无声长出,尖端正对着卡缪的伤口,却不再撕咬,而是本能地轻轻贴合——
像幼兽找到母兽的脉动,只索取,不伤害。
咬伤在齿间愈合,留下两粒淡金色的点,
像契约,也像封印。
许槊的胸腔猛地弹起,又重重砸回卡缪臂弯。
神经末梢被强行重启,肺叶像被撕开保鲜膜,骤然灌入冰冷空气——
“哈——!”
他不受控地剧烈喘息,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撕扯声,
每一次吸气都卷起冷杉与烛灰的味道,
仿佛整个永夜被抽进肺里,又被血核泵向四肢。
胸口起伏幅度大得近乎痉挛,
锁骨上那两粒淡金咬痕随呼吸明灭,
像故障的航标灯,一闪一闪提醒:
这具身体不再靠人类心脏,
而是靠另一颗初代的「星」活着。
卡缪垂眼看着怀里的猎物——
面色苍白,唇色却透出诡异的淡金,
每一次喘息都在他臂弯里撞出小小的震动,
像被捕获的鸟,羽翼已断,却仍在扑腾。
他抬手,覆在许槊胸口,
掌心下,那颗新生的血核正疯狂索取氧气
咚、咚、咚——
节拍比常人慢一半,却重一倍,
像远古战鼓,被从坟墓里捞起,
敲第一声,就宣告:
“你还活着,
但不再是你认识的那种活。”
喘息声渐渐拉长,却仍未平复,
胸腔起伏间,冷雾在唇边凝成白絮,
又被下一次急吸撕碎——
那是「影星」第一次学会呼吸,
也是猎人第一次,
在敌人怀里,
为活下去而拼命呼吸。
卡缪单臂垫在许槊颈后,另一手覆在他胸骨上方,掌心顺着那阵疯狂的起伏缓缓下压
——像替一只惊鸟拢翅。
他低低地笑,声音里带着久违的餍足——
“尽情呼吸吧,人类……以后你的每一次呼吸,都得先经过我的同意。”
他低声笑,嗓音里带着刚醒的沙哑,却刻意放轻,仿佛怕惊碎胸腔里那颗新生的星。
掌心每下移一寸,呼吸便被温柔地偷走半拍,重鼓渐落,冷雾不再破碎。
许槊的额角抵在他肩窝,冷汗浸透丝绸,却被卡缪用指背轻轻拭去;
源血的气息从指尖溢出,像看不见的羽,一下一下抚平剧喘的波澜。
咚…咚…
许槊的呼吸终于趋于平稳,
却带着不属于人类的低频回响——
每一次吸气,都把卡缪的气息刻进肺叶;
每一次呼气,都把“依赖”吐向对方怀里。
许槊睫羽微颤,眼帘却沉得抬不起。
最后的意识,是冷杉与血锈混在一起的味道,以及一句贴在耳廓的低语——
“别怕,猎人。”
“从现在起,你是我一个人的猎物。”
头一偏,他整个人滑进卡缪臂弯,
像一柄收鞘的刀,终于贴上持刀人的胸口。
心跳再次响起——
咚、咚、咚,
每一次,都踩着对方的节拍,
再不是猎人,
也不是人类,
而是被初代亲手写进永夜的——
第一颗,「非人」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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