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忠裕原本是小林社主的家臣,他从少年时期就开始在明月社里效忠,为少主人出谋划策,很早就成为了心腹;两人年岁相仿,即是主仆也是私底下的酒肉朋友,在青年时最花天酒地的那个阶段过来,瞒着老社主到各种地方享乐。
在计谋脑力方面,少年时的田忠裕自以为他比小林社主更胜一筹,毕竟骗人可是个颇有门道的学问,若不是他再三包庇,小林社主在外的多少红颜早就闹在老社主眼前了,到时候非要将两人打死不可。
不过这个不懂事的红颜亦仅仅只有那么一个人而已,她是吉园风月场上有名的花魁,名叫满姬慕;她长得十分漂亮,恐怕全京都的姑娘都不及她半分美丽。
每当小林社主和田忠裕来到风月场上时,她像早就在等他一样,站立在朱红的廊下,鬓边的金箔花簪随着呼吸轻轻颤动,指尖缠绕着丝帕半掩住嘴唇,吐气如兰间,连风都染了几分香艳的甜。
满姬慕真的是个很会讨人喜欢又聪明漂亮的姑娘,三言两语间就能将小林社主哄得心花怒放,有时一高兴就在吉原的风月场上一掷千金,也无半分悔意,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仿佛明日的朝阳升起时,今日的喧嚣便会像酒渍般轻易抹去,只留下又一场宴饮的序幕。
而当老社主去世,小林社主已然成为明月社新的领袖,此时他身肩重任,也不能像年少时期一样轻狂放纵,不得不权衡利弊考虑婚姻嫁配,准备娶一位二婚过的妻子,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那位妻子在第一任丈夫去世后,继承前夫的遗产和她自己丰厚的陪嫁而已。
可这位妻子却向他提出一个不可侵犯的原则要求,就是在嫁给他之前,必须要求小林社主和以往的情人断掉所有联系。
这本来并不是一件难事,只要满姬慕先做个让步,等着这阵要紧的时刻过去,自然也就和往常一样罢了,可就在这时她偏偏不听话,谈起这件事情时,她哭闹不止,甚至控诉小林社主的无能。
那时他们在一个雨天见面,在吉园风月场外倾盆大雨,雨大的连眼睛都睁不开,屋檐下的水流成黄浊的瀑布,在低洼处聚集成泛着泡沫的水洼,倒映着灰蒙蒙的天。
雨像疯了似的往满姬慕身上砸去,她狼狈地跪在满是雨水的地上,曾经光可鉴人的乌发此刻黏成一缕缕,混着污泥贴在苍白的脸上,拉着对方的衣角大声质问。
眼见以往可亲可爱的情人变成声嘶力竭的怨妇,多年的情谊在此刻灰飞烟灭,不值一提;小林社主一只手搭着雨伞,一只手掐了掐紧皱的眉心,冲着田忠裕使了个眼色。
田忠裕再明白不过,但他的目光又在两人的脸上转来转去,还是不忍心问道:“真的要处理掉她么?”
小林社主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猛然间拔出了他腰上悬挂着的刀;满姬慕看到明晃晃的利器冲着她,恐惧之余又猛然将头转向一边,用手指着那个同样陪着她淋雨,缩在围墙角落里的那个女孩:“你要杀我……就连她也一块儿杀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人!”
那个女孩是跟在满姬慕身旁的小游姬,每一个有名的花魁背后都有这样的学童;满姬慕虽说漂亮聪明,但也确实嚣张跋扈,嫉妒心极强,她容不得有人比自己更美丽,也根本没有要收学徒的意思,是万般无奈、迫不得已之下才收了这个女孩,但女孩说是学童,也不过就是她的仆人而已。
那女孩的名字叫“忍”,没有姓氏。
原本忍的来到,小林社主就有些疏远了满姬慕,加之她以前私下里经常殴打忍,近几年更是在小林社主和田忠裕面前为难她,忮忌的本性暴露,小林社主渐渐厌恶了这个女人。
忍此刻垂着头,用满是青紫淤痕的胳膊揉着自己被雨水淋湿的眼睛,像死物一般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你敢下手吗!”满姬慕眼睛红肿的像桃,却瞪着两只漆黑的眼珠,活脱脱像毒蛇般发出控诉:“你今天杀了我,杀了她,老 鸨就将这个消息告知全京都的人!叫他们看看你是这样冷血无情的人!”
不过短短几句话,正在气头上的小林社主被她激怒,正准备挥刀,却被一旁的田忠裕给拦了下来。
田忠裕低声道:“社主,我们两个人杀了她何其容易,但是现在我们两个人的身份都不能将她杀掉;您动手杀人只会让名声更加败坏,您那位妻子可是在婚姻忠诚上面极为苛刻的女人;而我动手,您却在旁边看着,如果杀了她,我们两个人难以堵上这里那么多双嘴……”
伸出去的刀锋斜斜的悬着,冷白的锋面映不出半分天光,只有豆大的雨珠砸在上面,发出细碎的噼啪声;最终小林社主将手一扬,把刀扔进了伞外,溅起地上层层水珠。
“你自己选择吧,是死,还是走。”小林社主居高临下的蔑视着满姬慕。
很显然她两个都不会选择;满姬慕绝望的叹息了一声,雨水混着泪水从眼角滚落,砸在被冻地发紫的唇上,颤抖道:“我不会放过你的……做鬼也不会!”说着便拾起雨中的刀刃,艰难地站起身。
可她并没有将这把刀对向自己,而是转过身向着忍走去,她被雨水淋湿了妆发,胭脂顺着脸颊的沟壑往下流,像是未干的血,如同艳鬼索命,恨恨地说道:“都是因为你……没用的人!你让我失去了宠爱……你去死吧!”
小林社主和田忠裕对视一眼,一个摇头叹息,一个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随后搭着雨伞向身后而去。
雨噼里啪啦的下着,远处的树荫在雨雾中被扭曲成鬼魅的形状,叶片被打得低垂,发出呜咽似的声响,惨叫、呻吟此起彼伏,随后一声撕裂的声音,才彻底没了动静。
田忠裕不自觉地向身后望去,却停下了脚步,随机也引来了小林社主的目光。
忍跪在雨中,细瘦的胳膊吃力地抬起沉重的刀刃,刀上的鲜血很快就被大雨冲刷成淡粉色,淌进肮脏的水沟。
两个人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为复杂;可就在震惊之余,忍瘦弱的身躯迎着暴雨吃力的站起来,走近他们,然后跪在小林社主的脚边,嘶哑着声音道:“让我做您的刀刃吧。”
小林社主和田忠裕想过两个人动手的不可行之处,也想过让满姬慕自己了结,却唯独没有想过让一个这个小女孩动手。
忍被淋湿的头发粘在青白的脸上,面目已然看不清,但那双眼睛炯炯,断断续续地说道:“她一直都说您是最强者……我要对您死心塌地,对您绝对臣服……不准忤逆……让我离开这里,做您的刀刃吧!从此以后我帮您杀掉您想要杀掉的人!无论是谁!”
可是小林作为明月社的当家人,门下早就已经有数不清的绝对忠诚的刀客了,一个小小的女孩,当然不会就此入了他的眼。
他们当然潇潇洒洒地走了,那个京都最美丽的花魁的死法也不过是被淹死在水渠里而已。
田忠裕原本以为她会和那个情人一般在某个角落里被冲刷掉,永远留在那一年、那一天的倾盆大雨之里,可是就在小林社主成婚过时的人群夹缝中,他再次看到了那个女孩的身影。
不过她已经不叫忍了,社主给她取了一个代号,就叫做“刃”,甚至此后还有一个比她代称更著名的外号——“斩人魔”。
她和满姬慕长得一样的漂亮,却没有满姬慕聪明、会讨人心花怒放的本事,本该含情脉脉的眼睛却像淬了毒的冰棱扫过,没有温度,也没有情绪,仿佛只是一个活生生的死物一般。
刃进步很快,短短几年之内就成为了明月社里最强的刀客,在社里的地位和重要程度甚至渐渐地接近于田忠裕;可是田忠裕并不嫉妒,也不眼红,因为他知道刃与他争夺二把手的位置,其实根本毫无害处,因为她从来都没有把自己当成过一个人。
就像在那一天大雨之中所承诺的那样,她就是一把刀刃,主人只希望刀刃能越锋利越好,而握刀的对手才是他最大的威胁。
或许田忠裕自己也是一把刀,可是与刃不同的是,他这把刀却有了自己的思想,他也想翻身做主人,他也要主宰他的人生;他自己心里也清楚,或许这个词叫做“背叛”更为合适。
不知何时,田忠裕逐渐起了叛变的心思,是他以为自己的智谋远高于小林社主,又是时机的凑巧,旧时代的主人被新政府杀死,他摇身一变,成了新时期的官员。
有时田忠裕回想起以往的主人,在嘲笑之余,却也深感到小林社主的训人之术,内心感叹“忠诚”一词,居然真的能培养出一把听话的刀刃。
不过也真是可惜,可惜主人并不是他。
田忠裕这人怎么说呢,可能就是一个叛徒吧,不过他就是佩服又嫉妒小林社主怎么能培养出刃这样听话的刀客,一方面觉得刃这种没有自己的思想,一心只为主人的刀客太过可怕,一方面又想要这样锋利又忠诚的刀刃为自己效命这样的……(这小老头心思坏坏的[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给大家道歉……其实从昨天六点多发完文之后吃水果然后吃饭晕碳了小憩一会儿醒来之后又吃零食和老妹吐槽以前的初高中生活然后又看其他老师的文又吨吨吨喝了几口水吃完就拉拉完之后又睡直到快十点才继续坐在桌子前面更文……其实本来都不想更文了,又后来想起来昨天才更了2000字赶开学真的更不完了,所以打算更了一章,结果没想到居然停电了!时也!命也!(我没开玩笑我们家昨天晚上真停电了)都说了不能把一旬老人当生产队的驴使,不然人格就变鲨仁饭,但也可能变成rest……[化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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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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