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晏的遁光并不快，却极其平稳，带着一种与他冷硬气质相符的精准控制力。裴千屿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凡人之躯还是太过勉强，导致他此刻脸色都有些许发白。
周遭景物飞速掠过，山峦起伏，溪水潺潺。约莫半个时辰后，前方景象豁然开朗。
只见群山万壑之间，无数仙山拔地而起，直插云霄。峰峦之上，亭台楼阁，一步一错，确实错中有序。飞檐斗拱在阳光下流淌着温润的灵光，隐约有仙鹤祥瑞盘旋飞舞。巨大的白玉山门巍然矗立，其上龙飞凤舞刻着“青云宗”三个古朴大字，蕴含着令人心慑的道韵。
一条巨大无比、仿佛由玉雕琢而成的长梯，自山门处蜿蜒而上，直通云雾深处，不见尽头——那便是闻名遐迩的“登仙梯”。梯上已有不少身影正在艰难攀爬，如同蝼蚁般渺小。
云雾缭绕其间，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吸一口便觉身心舒畅，远非凡俗之地可比。往远处看去，更有道道流光从各处山峰起落，那是宗门弟子或御剑、或乘骑法器穿梭往来，一派仙家气象，恢弘壮阔，令人心驰神往。
若是寻常凡人见此景象，怕是早已激动得不能自已，跪地叩拜亦不为过。
然而，裴千屿拾眼望去，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却不见半分波澜，平静得如同深潭古井。
甚至，在他心底深处，响起一声极淡的、无人能闻的冷嗤。
【气象尚可，灵脉汇聚之地，比之下界多数门派，算得上磅礴。】他客观地评价着，【原以为这登仙梯是什么天地灵物，原来不过是个凡间俗物，看似仙品，却只是骗骗这些凡人罢了。】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记忆深处那片巍峨缥缈的仙峰——他的紫霄峰。
【比起本座的紫霄峰，云海缥缈自生道韵，万古寒冰凝结法则，一草一木皆蕴剑意……此地，终究是落了下乘，喧闹了些。】
系统似乎检测到他过于平静甚至略带批判的情绪，发出细微的警示波动。
裴千屿立刻收敛心神，垂下眼睫，努力在脸上模拟出一丝凡女初见仙家胜景应有的震撼与向往。他微微张了张口，仿佛因惊叹而失语，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破旧的衣角。
但走在前方的楚晏并未回头，似乎完全不在意身后这凡女是何反应，他所做的一切都好像媚眼抛给了瞎子。
山门下正对着的正是登仙梯，侧边有外门执事弟子正在登仙梯前登记信息，裴千屿知道，所有试图进入青云宗接触仙缘的凡间子弟，都要在此登记信息，拿取身份牌。
在身份牌和个人绑定后，踏上登仙梯，就将开始这九千九百九十步登仙之路。若有人试图半路放弃，身份牌亦可为传送符，将人直接送至阶梯入口处。
但这也意味着，此人失去了拜入青云宗的机会。
然而楚晏的遁光并未停留，而是径直越过巍峨的山门，朝着主峰之巅那片最为恢弘、灵气也最为浓郁的宫殿群飞去。
裴千屿心中微疑，不明白楚晏此举何意，但面上却丝毫不显。
只见下方那绵延无尽的登仙梯和其上如蚁攀爬的身影迅速被抛在身后，遁光最终落在一座正对着登仙梯的大殿前。
殿门上方悬着匾额，上书“凌霄殿”三个道韵盎然的金字。
裴千屿心中微惊，此地灵气氤氲成雾，威压深重，远非山门处可比，不知楚晏为何会带他来到这里。
两名值守殿外的内门弟子见到楚晏，立刻恭敬行礼：“大师兄！”他们的目光好奇地扫过楚晏身后那位虽然衣着朴素、容颜却清冷绝艳、气质非凡的凡人女子，心中惊疑不定。
楚晏略一颔首，并未多言，径直带着裴千屿步入大殿。
殿内空旷肃穆，唯有数名气息渊深的长老位列两旁，正中央的主位之上，一个身着青色道袍，一派仙风道骨模样的中年男子缓缓回头，看到楚晏带人归来，蹙着眉看向他们。
“师尊。”楚晏上前，对着掌门微微一礼，声音低沉，姿态却很是恭敬。
明虚掌门目光扫过楚晏，随即落在他身后的裴千屿身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以他的修为，自然一眼便看出此女乃是毫无修为的凡躯，但让他惊讶的可不是这个，而是自家徒弟竟然会带一个女子回宗门，并且总感觉像是……
“晏儿，这是……”明虚真人开口，声音平和却自带威严。
楚晏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回师尊，此女于宗门外遇险，身具向道之心。弟子观其……心性尚可，欲直接收录门下，为入门弟子。”
此言一出，不仅两旁的几位长老面露诧异，连裴千屿心中都微微一震。
直接收录？跳过登仙梯，跳过所有考核？裴千屿也没想到，这个楚晏，竟然如此不按套路出牌。
明虚真人眉头微蹙，并未立刻答应。他再次仔细打量了一番裴千屿，目光如炬，似乎要将他从里到外看透。
“胡闹。”明虚真人缓缓摇头，声音沉了几分，“晏儿，你乃宗门首徒，当知宗门规矩。凡入我青云门墙者，必过登仙梯考验心志毅力，再经测灵石检验灵根天赋。此女虽得你机缘救回，但来历不明，根骨未显，岂可因你一言而破例？”
一位面容古板的长老也附和道：“楚师侄，掌门所言极是。宗门规矩不可废。纵然你是掌门首徒，但青云宗从未有过因个人之私，而让凡间子弟直接入内门这一说，如若大开方便之门，恐惹门下弟子非议，有损宗门清誉。”
楚晏面色丝毫未变，只是平静道：“还望师尊成全。”
他竟然一句多余的解释辩驳都没有，但就这样一句话，根本说服不了其他人。
但明虚道长是了解自己这个大徒弟的，知道他这话是已经铁了心想收此女为徒，所以他闻言，目光再次落在裴千屿身上，带着更深的审视。
片刻后，他依旧摇头：“晏儿，即便如此，礼也依旧不可废。若她真有仙缘，又与你有缘，能凭自身能力通过考核，再收入内门，你再将其收为自己的弟子不迟。我青云宗，不缺一个入门弟子的名额，但规矩，不可轻废。”
“若连登仙梯都难过，此女定无仙缘，又如何能做你的徒弟？”
掌门的语气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
楚晏沉默了片刻。他并非善于言辞争辩之人，见师尊态度坚决，便不再多言，只淡淡应了一声：“是，师尊。”
他转向裴千屿，语气依旧冷淡：“掌门之言，你可听见？去山门处登记，攀登登仙梯，检测灵根。能否入门，看你自身造化。”
说完，他对着掌门和诸位长老微一拱手，轻言道：“弟子告退。”
随后，还未等裴千屿反应过来，楚晏就再次驾起遁光，微凉的手一把捏住了他的手腕，朝着来时的方向，不到一刻钟时间，就径直将他送回了那处负责接待新晋弟子登记的入口处。
遁光落下，周遭等待考核或刚刚抵达的凡人男女皆投来好奇、羡慕甚至略带嫉妒的目光，聚焦在那位由仙长亲自送来、容颜清冷绝世的少女身上。
楚晏转身，面对裴千屿。
他依旧是那副冰冷寡言的模样，但或许是师尊的反对让他意识到自己的举动确实有些突兀，但或许也是他实在不习惯与人解释，所以他的薄唇张合了半天，竟然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最后他看着眼前这身形单薄、面色苍白却背脊挺得笔直的“少女”，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声音依旧是冷的，却比在殿内时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缓和：
“登仙梯九千九百九十九级，非意志坚定者不可为。测灵根乃窥探天资之本，无需紧张，如实显现即可。”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最终说出了与他冷硬气质略有些不符、却带着某种笃定的话：
“我就在青云宗内。若能通过，自有再见之日。”
这话不像鼓励，更像是一个冰冷的承诺，这相当于直接告诉裴千屿，若能入青云宗，直接内定她一个内门弟子的身份。
登上登仙梯，测了仙缘与根骨之后，并非就可以一步登天。仙门宗派，收取的弟子还有亲传弟子，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之分。
而这种差别，就是由考核之后的一场大比，由内门弟子或长老掌门们通过大比里的弟子表现，来决定的。
亲传弟子是掌门和长老亲自收的徒弟，比如楚宴，掌门首徒，就是妥妥的亲传弟子。
根据系统给裴千屿的报告来看，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亓官衡，在这个群登仙梯考验之后的大比里，也是拿下了第一，成为了掌门的关门亲传弟子。
现在楚晏和他说的这些，就相当于做出了他自己的承诺。
楚晏说完，他不等裴千屿回应，或许可能是不习惯说这类话，身形微动，月白流光一闪，便已消失在天际，留下原地一片低低的惊叹和议论。
裴千屿站在原地，感受着四周投来的各种目光。楚晏最后那几句话，在他听来毫无波澜，他相信就算没有楚晏，自己也绝对有入内门的实力，命定女主嘛，怎么可能会比男主差太多呢？
他无视了那些议论，依着程序，走到登记处。
负责登记的外门弟子态度还算客气，显然刚才楚晏大师兄亲自送人下来的场面被他看到了。
他递过一枚木质的号码牌：“姓名，来历，登记一下。拿好号码牌，调整好心态，就可以开始了。”
裴千屿接过那枚冰凉的木牌，上面竟然往前弹出一个弹窗，姓名后面空缺，似是在等待有人来填补。
“木苏烟。”他报出这个陌生的名字，声音清冷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只见木牌前的影像晃了一下，然后三个大字就一个字一个字的落在了木牌之上。
登记弟子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好心提醒了一句。
“师妹，等会在登仙梯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相信。”
裴千屿握紧那枚号码牌，朝他点了点头，算是谢过。
他走到登仙梯前，那里已经聚集了数百名来自各地的少年少女，个个脸上都带着紧张、期盼、兴奋或是忐忑不安的神情。有人低声交谈，有人默默祈祷，有人不断擦拭着手中的号码牌。
他们正在跃跃欲试的想开始，又有点犹豫，毕竟机会只有一次，在开始爬登仙梯之前，自然要做足了准备。
高耸入云、仿佛直达天际的登仙梯，静静地矗立在前方，云雾在其间缭绕，散发着无形的威压。
没有丝毫的犹豫，裴千屿一脚踏了上去。
随后，周围所有的景象，齐齐变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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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青云宗的登仙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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