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启禀大人,谭小姐,适才小人在检验死者尸身时发现了一快手帕。”仵作拿出手帕扬在空中,手帕上清楚地绣着“锦绣坊”三个大字,这是锦绣坊独有的标志,而巧的是,许珺就是锦绣坊的绣娘。
看见绣帕,高还彻底急红了眼,他从侍卫的剑下挣扎着大声质问许珺:“是你,是你!许珺,你居然为了那个奸夫要害我?我要杀了你!”
许珺吓得跪在了原地,她无助地摇头摆手,“不是我……我没有……”她的否认声越来越小,在场的责难声和高还的怒斥声交杂在一起。
“凶手高还,杀害明月楼店小二年起群,你可认罪?”谭梦再问。
“年起群他该死,怪不了我,”高还心灰意冷地看向许珺,“我认罪,但我也后悔,早知道就将你也一块处理了,他该死,你也该死!”
“你不信我?我们可是夫妻啊?”许珺哭得泪流满面道。
高还嗤笑,“信你?那老子头上都不知道戴了多少顶绿帽了,许珺,我高还这辈子为人最是磊落,可是你呢,你干了什么?新婚之夜和我最好的兄弟洞房了?你还要相信你?你自己扪心自问,你羞耻吗?”高还的声音震耳欲聋,落在每一个人的心里,尤其是许珺的心里。
许峮心底压抑的悲怒化成泉水般在眼眶喷涌而出,她质问高还:“高还,你不觉得你太可怕了吗?我是和年起群睡了,那又怎么了?那天晚上那么暗,我又不知道那不是你,再说了,你这个人也很有病,自己成婚当天去青楼睡着了?你说出来你好意思吗?要不是方才这位公子找我要钱,我还以为是我辜负了你呢。”
“奸夫□□,你现在就使劲儿撇清干系吧,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和年起群早有预谋,要不是年起群设计,我又怎么会在青楼喝多了。”
两人别开视线,再不看对方一眼,这件事发展到现在,怎么说都已经迟了。
人群中有人发问:“不过我还是不理解?这仵作不是说人是被勒死的吗这高还皮包骨的身体,手无缚鸡之力,怎么能勒死身材健硕的年起群?”
李元和谭梦的眼神交汇,谭梦解释道:“死者是被高还从睡梦中勒死的,若我猜的不错,死者也喝了不少酒,酒量浅,所以到了第二天早上迟迟没醒,而高还从青楼醒来,意识到是洞房夜便立马赶回了家里,然后看见熟睡中的死者,动手勒死了死者。”
“谭小姐猜的不错,此事我亲眼目睹,只是先前我过于糊涂,迟迟没敢来报官,如今幡然醒悟,我愿意将功赎罪,指控高还杀人,年起群对我行不轨之事!”
上官齐低声问谭梦:“那手帕是怎么回事?”
谭梦和仵作相视一笑,从仵作手里接过出那方绣帕,重新扬在众人面前,“其实绣帕是我的,不是许珺的,案发现场什么都没发现。”
高还面目扭曲,像是在悔恨,又像是释怀。
“高还,其实我一开始想选的人就是你,我父亲说,年起群比我大,更会照顾我,但我这个人死心眼,一心要嫁给你,不承想,如今竟弄成这样的局面,若是能重来,我绝对不会选你!绝对不会!”
高还和许珺都没带了下去,李元疾步上楼,对谭梦说:“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样的本事!先前是我小人之心了,我给你道歉!”
谭梦嫌弃道:“谁稀罕。”
“不过,”李元补充道:“若是成婚,我俩那还是绝没可能的,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娶你。”
谭梦更加嫌弃:“谁答应嫁你了?人怎么能这么自恋的。”
上官齐摇了摇头,笑道:“好了,今日的事多谢,我还有公务在身,就先行一步了。”
谭梦和李元并肩而坐,李元忽然开口:“你一开始是怎么知道凶手是高还的?”
“死者穿着小二的衣服,若是真小二,那便极大可能是熟人作案,再者死者身上的衣裳看似整齐,实际上却有拖拽和划痕,一看就是被人搬动过,再者二楼最里面那间本就是盘账的房间,外人根本不知道,细算下来,就高还的嫌疑最大了。”
“那你让我传消息给许珺,说高还被抓了,就是为了试探她?”
白秋顺着往下说:“她一进来,第一反应不是喊冤,而是哭,由此可见,凶手就是高还了,层层相扣,妙啊!”
李元附和着频频点头,望向谭梦的视线竟然多了一份温柔,他自己怕是也没发现,不过一旁吴希和白秋却忽然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众人没注意到的角落里,一个老先生自始至终都在闷头剥着花生,将方才的盘问看了个清楚。人群散去,老先生出了明月楼,在一辆马车上见了一位衣着不菲的贵妇人。
一道长影穿过人声鼎沸的长街,疾步走进了牢房。
许珺站在牢房恰好能看见阳光的缝隙里,伸手感受着外面的日头,白秋在牢房外站定,掏出钱袋放在了牢房边上,“我家小姐姓谭,姑娘今日见过的,小姐让奴婢转告姑娘,不必过多担忧,至多三两日你便能出去了,另外,我家小姐有意聘请姑娘为明月楼的新任账房先生,这是首月的工钱,姑娘若愿意,出狱后可到明月楼寻柳掌柜,他自会给你安排上工的。”
如今的她,没了夫君,又失了清白,走到哪儿都只有口诛笔伐的份儿,谁会这么好心给她活干,而且还是管账这样重要的差事。怨不得她怀疑,别说是京城,就是放眼整个齐国,都没有让女子管账的先例。
“我家小姐猜到你不会信,让我转告你一句话,‘你不必信任何人,你只需信你自己。’言已至此,工钱我放在这儿了,告辞!”
许珺顺着她将钱袋打开,数了数竟有一钱这么多,按照市价看,刚好是雇佣一个掌柜的月钱。
“你就不怕我跑了?”许珺对着逐渐走远的白秋追问道。
白秋大方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小姐说,她既愿意雇你,自然会信你,你可以回去好好考虑一下,毕竟这儿也不是个轻松的差事,若是不愿,我家小姐也没有强求别人的癖好,那钱就当是给你的安家费了。”
谭梦阔步离开,身后的许珺攥着那个钱袋子,眼圈逐渐泛红,不就是丢了清白嘛,那又如此,她擦干眼泪,拿上钱袋子,望向那月色的目光愈发坚定。老天爷给我开了一个玩笑,那我就让这个玩笑只是一个玩笑。
谭梦离开明月楼那会儿,恰巧在门前遇上一个醉汉。
那醉汉拦住她的去路,一身的熏臭味指着她说:“你是哪家的小娘子,要不要让爷儿来重新宠幸你。”醉汉眼看着就要触碰到她的脸颊,却被一双稳健有力的手反手揪了回去。
“滚!”
李元单手擒住醉汉,直到他发出咿呀咿呀的求饶声才松开,醉汉看清眼前的人是个男子,立马识趣地认错仓皇扬长而去,待李元转过身,却发现谭梦早已经走远,他环顾四周发现白秋不在,立马跟了上去。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白秋呢?”
“我给她派了个活儿。”谭梦冷冷道。
二人并肩而行,吴希见状及时停住了脚步,没有再跟上去。
“你明日做什么?”李元主动问道。
谭梦突然警惕:“你问我干嘛?你不会是……”谭梦欲言又止,李元立马补充:“我就是随便问问,对了,一会儿你回去了别说我们今天在一起啊,要不然母亲又要拉着我问东问西了。”
谭梦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李元啊李元,哎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在外面偷偷藏了一个外室?”
李元一脸无辜地看着她:“谭梦,你别搞,乱说什么呢?我是那样的是吗我?我若是喜欢一个人,那一定是立马带她回去见我母亲,光明磊落地把她介绍给我所有的朋友,怎么可能藏着掖着呢,再说了,我这人可不适合成婚,我习惯了自由,可过不来你们那些条条框框的约束。”
“约束?”谭梦嗤笑,“对比我们女子来说,你受到的约束简直可以说没有。”
“你这话怎么说?”
“就那方才那个醉汉来说,”谭梦认真思索片刻,“假若是我喝醉了,我像方才那个醉汉一样去调戏男子,那明天我的名声就会传遍整个京城,每个人见了我都要说一句不检点,可刚才那个男子呢?这在他和世人看来都是习以为常的事。”
“看不出来,谭小姐竟然看的这样分明!”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二人转过身,发现来人竟是上官齐。
“上官兄?”李元主动上前问好,“你怎么回来了?下值这么快?”
上官齐看着谭梦面带笑意道:“谭小姐,家师有请!”
“家师?”谭梦和李元异口同声道。
“噢,忘了介绍,我的师傅是张醒之张大人!”
张醒之,出生于南海郡,自幼便展现出惊人的审理断案之才。家中几代都是仵作,承袭家学,展现了惊人的破案才能,破例晋升县令一月有余,查破诡案无数,县令贤明才能一度风靡长安,人送外号“张青天”。
“这拜师的门槛还怪低的,”李元嘀咕道。
谭梦推了推他,示意他噤声,“那就劳烦上官大人带路了!”
谭梦走在中间,一左一右分别是上官齐和谭梦。
“早就听闻张县令的才能一绝,上官大人有师如此,前途定不可限量。”
上官齐挠挠头,莫名有点心虚。他见到师傅的第一面,就有幸见到了师傅破案的神速,然后他就上前拦住师傅,将事先准备好的藤条背上,足足跪了三天三夜,师傅才同意收他为徒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是负荆请罪的意思?”李元小声道。
“啊?李兄说什么?”
谭梦和李元交换了一个眼神,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说明白的好。
三人重新走回明月楼,路过长街时,谭梦意外瞥见了二楼隔间的窗户边上,闪过一个黑袍的男子正在挑逗着宠物鸟,眼底藏着乌鸦般的深邃。
“张醒之那个老不死的,该解决了。”
“你的意思是?”
黑袍男子示意他噤声,隔间之外侧身匍匐着一小厮,见里间说话声音没了,才恋恋不舍的退下,见小厮走远,黑袍男子才说:“借刀杀人,做干净点,别脏了我们的手。”
“是。”
华灯初上,天色渐晚,在明月楼的雅间内,缓缓走进一个墨绿裙裾的少女,里间的张醒之酿跄一滑,手里的茶水倒在了身上,他也不急擦拭,只抖落了一下就放下茶杯,转身打量起谭梦来。
“谭小姐!”
“张县令!”
二人点头一笑,张醒之指引者她落座,敏锐的她也注意到方才桌上的狼藉,但并未说破:“不知张县令寻我,所为何事?”
张醒之脸色僵硬了一霎那,眼神便示意随从退居门外,白秋配合地出去,此时雅间内,只余他们二人。
张醒之再三犹豫了一下,才说:“敢问小姐,令尊何时回京?”
谭梦莞尔一笑:“张县令怕不是糊涂了?大军班师回朝的日子是礼部和诸位将军依据战况所定,谭梦虽是亲属,却也无从得知啊!”
张县令哂笑了一下,又说:“实不相瞒,本官是有要事要见令尊,怕是挨不到大军回京了。”
“张县令有事不妨直言!”谭梦利落道。
“近日京中出现多桩诡案,都是适龄女子离奇失踪,城中上下人心惶惶,本官虽然顺着线索找到了那些女子,但终究是杯水车薪。若是寻常案件那便算了,可在追查中本官发现,此时与皇子牵连,其中干系甚大,断不是微臣区区县令所能管辖的了。”
“为何寻我父亲?”谭梦诧异道。
张县令低声附耳,对她说:“事涉前线战局,有人私通外敌。”
“兹事体大,谭梦立即回去飞鸽传书给父亲。”张县令端正一拜。
回到李府时,夜幕才彻底降临,李元和谭梦同乘一车回来,原本李元还在犹豫到了之后要怎么喊醒她,不承想马车一停下,外面就响起了白秋的呼唤声,然后谭梦就像是收到了什么重要的消息一样,突然就跳了起来。
“我睡了多久啊?”谭梦懊恼的揉了揉额头问道。
李元没好气地回:“也不久,就上车到下车的这么远,话说你也是真能睡啊,一下子就睡着了。”
他正说着话,谭梦就掀开车帘出去了。
得,又白说,他暗暗道。
李元跟在她身后下车,然后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乖顺站在原地,等候着门口那位的审判。
谭梦心虚道:“伯母。”
“母亲。”李元乖顺道。
二人异口同声地开口,语气却是截然不同。
“去哪儿了?”
“明月楼。”谭梦飞快地思索着接下去要怎么解释。
李元下意识开口,丢出了两个字“青楼。”
吓得在场众人愣在原地,就连谭梦也一脸诧异地望向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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