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死不撒手,露出一只眸子觑着舒荑,嗓音闷闷的。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是路过,想在这里百家宴讨口吃的罢了。你、你为什么要一直追我?”
舒荑走近两步,被他气笑了:“你引我入阵时那股子狡猾呢?!”
“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阿朝又紧了紧手臂,昂起头望向覃殊,“哥哥,求你救救我吧。我没有做过坏事,我只是同娘亲走散了,这个姐姐总是追我。”
覃殊摸摸他的脑袋,谁料一把锋锐又凌厉的刀骤然伸到面前,舒荑神情凝重,示意覃殊离他远点。
“他便是师尊所言之妖鬼,你莫要对他有怜悯之心。我一路追他,却被他引入法阵之中,法阵里面的那具枯骨,兴许也是他这般所害。我们若是出不了阵,结局同枯骨没有两样。”
还不待覃殊有所反应,宋云筝当先佯装惊惶道:“妖鬼?真是他吗?这么小的孩子?”
舒荑“嗯”了一声,“别小瞧了他,在洛水城蛰伏多年,竟从未有仙门捕捉到他的踪迹。”
宋云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旋即转移话题道:“谢师兄和凌姑娘也在法阵之中,你可遇见他们了?”
舒荑惊诧地望着她,“都进来了?”
“是的。”宋云筝凑近,左顾右盼一番倾身在她耳畔低声道:“我方才试了试,此地使不出任何咒法,除了捅死小鬼也没旁的法子了,但若是捅死他仍旧出不去,那便完了。我们何不缚了他先寻到谢师兄和凌姑娘?届时一道商酌对策。”
舒荑思量一阵,觉得她所言在理。
如果杀了小鬼毫无作用该当如何?
再则无人知晓这个法阵的规则有多少,除了眼下的禁用法术,万一还有旁的约束呢。
宋云筝却是松了一口气,原想着与覃殊快些赶往洛水河,能错开同舒荑的相遇,如此便不必浪费时间和口舌。
谁料相遇既定,阿朝不明就里地被舒荑追赶至此,极力否认自己是她口中所说的妖鬼。
……他当然不是妖鬼!
他若是妖鬼,倒是省了不少事,直接捅死他,阵中这幻境便能破了。
宋云筝拍拍手,信誓旦旦道:“放心,交给我。”
说罢上前弯腰掰开阿朝的小手,握在自己手中,另一只安抚似的拍拍他的手背,自认为十分满意地露出一个和蔼的笑。
阿朝往后缩了缩。
“……”
宋云筝抬起脑袋问覃殊:“我看起来很可怕么?”
覃殊摇摇头。
阿朝另一只手紧握住覃殊,怎么也不肯撒开,如此一来,只能三人并排走了。
舒荑终于放下刀,手指放在唇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宋云筝等了会儿有些着急,遂不问自答道:“其一,街上人多,若是拿绳子捆了难免引人注目。其二,这小孩不知怎么的对覃公子颇是信赖,其实我一人便可以握住他的。”
她觉得自己回答的天衣无缝,毕竟舒荑只会在意“妖鬼会不会跑掉”与“覃师弟会不会被人抢走”这两个问题。
“哦。”舒荑放下手,“我不是想说这个。”
“……”
宋云筝深吸了口气,维持着明媚笑容道:“没关系你说吧。”
舒荑“噗哧”一声乐出来:“瞧上去还挺像爹娘带着儿子。”
宋云筝唇角立马放了下来。
谢谢,我看上去年纪有这么大么?!
街市的人愈来愈多,茶楼酒肆早早闭了生意,着手准备今晚的宴席。
覃殊甚感无趣地听着她们的对话,不合时宜地打断道:“走吧,破阵为先。”
舒荑走在他右侧,忽然念起凌絮下山结亲一事,“覃师弟,凌师妹不是回家成亲去了么?怎么又折返回来?”
宋云筝不动声色地竖着耳朵听。
“她想继续留在重阳宗。”
闻言,舒荑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神情,身子稍稍转过来,面朝覃殊。
“可她纵火烧了宗门山脚。”
覃殊面不改色,淡淡说:“是我烧的。”
“……你说是你烧的师尊便信了?”
宋云筝兀自点点头,确实没信,你师尊一怒之下将你的凌师妹与覃师弟打包丢禁灵洞了。
覃殊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头也不回道:“师姐安心。”
这是不想继续探讨此话题的意思了。
“回了宗门,我会向师尊……”
话音未落,舒荑蓦地定在原地,讲了半截的话又囫囵吞了回去。她呆呆地望向前方,唇角呢喃一句。
“……伯父?”
宋云筝与覃殊不约而同望过去。
尚且崭新的舒府门楣下立着个而立之年的男子,面相端庄,衣着雍容,此时正指点家仆们摆案设宴,未曾注意到不远处的动静。
舒荑又惊又喜,她已经三年没见过伯父了。
从重阳宗出来时,她还念着回了洛水城一定要先去见伯父,结果下人同她说家主出了远门,要三五天才能赶得回来。
眼下竟然能在法阵中见到,真是意外之喜。
然而她并未有所动作,推敲片刻后同覃殊说:“这里的光景少说也是**年前了,伯父的白发还没冒出来。”
说罢又凝眸深思,“**年前……莫非当时发生过什么事情?以至于被留存法阵中?”
覃殊顺着她的话不以为意地问:“什么事?”
宋云筝见缝插针道:“百家宴三年一度,九年前的百家宴,你可还有印象?”
舒荑眉心紧皱,思忖良久,泄气地摇了摇头,“没有。极少有人在百家宴闹事,倘若有,我一定记得。”
宋云筝呼出一口气,好吧,她果真不记得。
既如此,还不如继续找妖鬼去了。左右知晓出阵的法子,过程便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她默了默,倏然想到什么,恰时一旁的阿朝动了动小手,一双透亮的眸子紧紧盯着不远处宴桌上的糕点,蠢蠢欲动。
覃殊也觉察到了。
宋云筝感受到手心的挣脱感,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松开了手。
覃殊原就是被阿朝牵着,如此一来,两方没了制衡,阿朝轻而易举地跑了出去。
待舒荑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抱起桌上的糯米糕啃了起来。
没错,是舒府门前的宴桌。
舒荑一个箭步奔去,覃殊则是偏头扫了一眼宋云筝,似是不理解她的行为,将要开口询问,对方眉一蹙,左手握右手,故作痛心疾首道:“他掐我。”
“……”
而舒荑则是果决地抓住阿朝,顺手扯了宴桌上的桌旗,将阿朝团团捆了起来。
见状,宋云筝戏也不做了,忙不迭提着裙角跑过去,慌里慌张地将二人分开,生怕舒荑真捅死他,抬手作发誓状。
“我这回一定好好抓住他!”
舒荑正要开口,忽见身旁众人皆是怔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她们的闹剧。
包括她的伯父——舒平叙。
宋云筝将阿朝身上的束缚解开,抬手蹭掉他嘴角的糕屑,叫他缓和过来喘两口气咽掉口中的吃食。
舒荑望着舒平叙,头脑一时发僵,不知做些什么。
若是放在从前,定是“伯父、伯父”叫个没完,惹得他开怀大笑。而如今身处法阵中,伯父是假的,叫起来倒是有些拗口。
将要开口,门内突然蹦出一个小姑娘,瞧上去同阿朝一般大的年岁,笑颜灿烂,甜甜叫了声“伯父”后扑进舒平叙的怀里。
舒平叙笑着接住她,想到旁侧还有生人,遂偏头看着舒荑:“本就是百家做宴、万人同欢的日子,他饿的紧了,吃便吃吧。”
舒荑看着幼时的自己,怔愣般点了点头。
倒是小舒荑眨了眨眼睛,拿了两块糯米糕塞进阿朝的手中,嗓音软糯道:“吃吧哥哥。”
说罢回头牵了舒平叙的手,笑盈盈地撒娇道:“伯父我们去灶房看看吧。”
舒平叙应了一声,朝几人点点头,便转身入了府。
阿朝小心翼翼地捧着糕点,抬首对宋云筝说:“她长得好像这个姐姐啊。”
宋云筝倒也不避讳,直言道:“因为她们是一个人啊,九年前与九年后的区别啦。”
“啊?”阿朝张大了嘴,不可思议道:“那我也可以见到九年后的自己吗?”
“……”宋云筝看了看四周,敲着他的脑袋,“不可以。”
她走到舒荑面前,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将她的目光转移回来。
“你怎么不同你的伯父多说几句话?”
舒荑微抬秀眉,敛回心思,大为不解:“他是假的,我多说做什么。待我们出了阵,我想与伯父说什么便要说什么。”
宋云筝:“也是。”
四人重又赶往洛水河,全当这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插曲。
阿朝走了没一会儿喊累,想寻娘亲。
宋云筝也捶了捶膝盖,袖口蹭掉额角的薄汗,有几分疲乏。白日里赶路,夜里进了法阵中还要赶路。
她拽了拽阿朝的手,示意他继续走:“你娘亲在哪呢?从哪里走散的?”
阿朝摇摇头:“我头一回到洛水城来,分不清方位。”
宋云筝有些一筹莫展,在原剧情里,妖鬼为了将他们困死在法阵里,愣是一日没露面,纵然舒荑杀死了她的儿子,阿朝。
只要一日过去,几人便能失去为何来此的记忆,将此处当作真正的洛水城,永远重复百家宴这一日。
然而这回剧情更改,阿朝没死,那他的娘亲——
真正的妖鬼,此刻会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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