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斯跌跌撞撞地从医院大厅走向电梯，碰到了才停好车的海皇，杜海皇看见他状态不对就扶了他一把，嘴里说了些安慰的话语，但是高斯此时此刻已经听不进去了。
杜海皇把他一路扶到马哥身边，后者在跟医生说着话。马哥示意他把高斯放在椅子上就好，并让他先去底楼大厅缴一下费，杜海皇临走前担心地看了眼高子，说高哥我先去交钱了啊，你自己坐稳啊，就撒了手，离开了。
没有了束缚的高斯居然想立马站起来，他看见马浩宁和医生站的很近，就在他前面不远的地方。
他走近，内心被焦急填满。
小草莓怎么样了，快告诉我，快告诉我她没事。
一抬腿就是一个踉跄。
马浩宁刚和医生聊完，扭头眼看不对立马走过来扶住他，把他重新按回到椅子上。高斯一脸不忿，想把他推开，但是奈何力气大不过马浩宁，特别是现在精神脆弱的时候。
“在这待着，好不好？来的路上都说了听我的，怎么又不听话。”马浩宁把头贴着高斯的头，两双眼睛都凑得很近，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能感受到对方因自己的存在而存在，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怎么那么烫？是不是哭过了？”马浩宁能感觉到高斯身上那股热气，他的眼睛盯着高斯的眼睛，后者的眼睛没动，只是看着他眨眼，仿佛没有了聚焦。
马浩宁的心也好疼。
他与高斯的额头分开，偷偷亲了一下对方的眼角。温度是滚烫的，刚流过泪还带着红。
高斯没动，像是没有注意到他这个举动。
马浩宁胆子也大起来，唇瓣顺着高斯的眉骨到额头，一路都是温热的印记。又重新在高斯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
他的依依不舍地离开高斯的额头，又忐忑地去看高斯的神情，再得寸进尺一点吧，他还想去握高斯的手，想把他的手包在自己的手里。
就像是他刚刚看见高斯的那一刻，就想把人搂在自己怀里。
高斯终于有了动作，他有些迷茫地问：“你……干什么？”
马浩宁收回了想要去牵人手的想法，改去抓自己的衣襟。
“没什么，我刚刚和医生聊过了，他说小草莓的肾坏死了，需要换新肾。”
“她的肾只有一颗！”高斯下意识地抓住马浩宁的衣服，说道，“她只有一颗肾，那岂不是手术有很大风险？”
这次马浩宁终于可以顺理成章地把人的手握在自己手里。
“你别急，那位医生说我们可以信任他们医院，这里之前有过很多这类手术前例，都成功了，没有后遗症。”
“那配型呢，可以找到匹配的肾脏吗？”高斯问。
“会找到的，钱不是问题，只是需要时间。”
可对高斯来说，无论钱和时间都是问题。
马浩宁见高斯的眼神有变，才意识到如今的高斯身边已经没有多少钱，况且还带着个孩子，过得更是不容易，因此高斯的房租可以半年一交。
“孩子治病要紧，钱不是问题，我可以先借给你，日后可以慢慢还，”其实如果高斯答应原谅他，这笔钱甚至可以不还，因为小草莓也将成为他的孩子。马浩宁最后还是没动这个私心，因为高斯多半也不会同意的。
“但是我有一件事，想问你的意见。”
高斯看向他，带着疑问的目光。
“我想让你，回到小潮team。”
高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海皇小傲羊头人，他们都很想你。观众也很想你，私信里一大半都是问你去哪了，我说你只是暂时离开了，找个借口用了五年，再用下去的话我感觉很多人都说我们对观众不真诚了。”马浩宁说到最后，自己也笑了，眼里却是止不住的希冀。
高斯没有笑，良久，他看向马浩宁的眼里，像是要把他看透。
他问道：“那你呢？”
那你想我吗？还是说，只是因为兄弟，因为观众而把我找回来。
马浩宁看着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你现在还看不出来吗？”
每次看向你时，我的眼神，我的目光都是**裸的**和占有，思念已经快溢出了表面，小傲曾经叫我控制着一点自己的情绪，说高子刚回来，你别吓着他。
我只能收敛自己。
“我回来，”高斯冷不丁地开口。
马浩宁显然没想到，正打算再说些什么来劝，却意外地被答应了：“诶？”
“我回来，”高斯重复了一句，“不过是为了我，是为了观众，也是为了海皇和傲哥这几年的照顾和牵挂。更是为了我的梦想，我舍不得小潮team，这几年都舍不得。”
马浩宁明显地失落了。
唯独不是为了他是吗。
看见马浩宁像要枯萎的模样，高斯的心湖像是被一阵风吹皱，荡起了涟漪。
这个小狗真的笨，他之所以会把小潮team当做梦想之地，都是因为他啊。
“还有一件事，这件事关于小草莓，很重要。”
“需要找到一个人……小草莓的生父。”
高斯下意识地就说：“不行。”
他看着马浩宁的脸，这个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人，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
高斯他却说，不行。
“为什么，”马浩宁有些急，“现在唯一能快点手术的方式就是尽早找到适合的配型，除了通过医院来寻找肾源，亲属之间的肾脏移植也是一条途径，这是最快的方法。高斯，无论他是谁，你告诉我好吗。如果你不想面对他，我可以去，小草莓她等不起这个时间。”
“不行，不能找他，”高斯摇摇头，想要摆脱马浩宁的手，“我可以去，我可以去捐我的肾，当时是我生了她……对，让我去，让我去，马哥，你别去找他，别去。”
马浩宁没让他得偿所愿，更是用力握紧了他的手，执意不让他挣脱：“我不会让你去的，小斯，你受的苦已经够多了，他却一直都没有为你做什么，为孩子做什么。为什么你还要这么偏袒他，他明明已经负了你那么多，你为什么现在这个时候都要为他开脱？”
你就这么爱他吗，尽管他负了你，也不肯诉一星半点的苦，也执意要一个人扛下所有。
马浩宁的心脏像是要撞出胸膛，一次一次的搏动都带着疼痛。为什么，为什么都这个时候了还不愿意去找他，无论是不愿面对他还是不忍让他捐肾，马浩宁都已经在心里把那个人千刀万剐。
高斯抿了唇，像是装作没听见他的话，想要借他的力站起来去找医生。
马浩宁不让高斯动。
“你别动，你下来，高斯！”马浩宁急得直接训斥了他，声音很大。
“马哥，算我求你，马哥，我想去救我女儿，放我走好吗，我只有她了，无论怎么样，就算是一命换一命，我都想要去试试，”高斯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拉着马浩宁，弯腿差点就要跪下来。
高斯真的很少很少哭，但是每次哭都无非是在和马浩宁沾边的事情上。五年前是，五年后亦是。
马浩宁看着他，仿佛心要被撕碎。
他搂住高斯，两个身高差不多的成年人在医院楼道相拥，有一种末日逃亡时惺惺相惜的即视感。怎么不算是末日呢，走廊里惨淡的光渐渐走动，映在高斯的侧脸上。他站在那里，却好像已经变得支离破碎。
“别去，小斯，我不想让你去。好，我们不去找他，不去找，我们等医院的消息，等医生的消息，会好的，”马浩宁搂着他，把下巴搁在高斯的肩上，凑在他耳边说话，安慰高斯也是在安慰自己，“我们陪小草莓一起等，一切都会好的。”
高斯无声地闭上眼睛，从脸颊滑落的是滚滚泪水。他想起之前下雨的时候他去海边不撑伞，大雨淋下来的时候也是这个感觉，海风吹咸他的泪痕，他就一个人在雨中，无人问津，却也洒脱。
“别去找他，马浩宁，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喃喃道。
“不知道？”马浩宁重复了一遍，对这句话表达了疑惑。
“他不知道……他是傻子，他是大傻子。他不知道我生了小草莓，也不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高斯继续喃喃。
可我知道，马浩宁在心里说。
他用手去摸高斯的头发，把人毛茸茸的脑袋往自己怀里摁。
“怪我吗，我是Beta啊，拥有生殖腔是偶然的事情，当时知道的人都劝我别留这个孩子，生育本来就不是Beta的强项。但是马浩宁，当我想去把她打掉，医生又给我看她的影像，她在动，她已经长得那么大，仿佛我说一句话，她就会动一下来呼应我。我突然又不忍心了。”高斯把头埋在马浩宁的颈窝，声音闷闷地发出来，“如果小草莓不是我生的，她是不是也会有一副健康的身体？”
“别这么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马浩宁揉揉他脑袋。
此刻，他比任何人都要想成为高诗余的父亲。
冥冥中，马浩宁想，如果他真的是，会扇自己几个巴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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