弁星面无表情地踏入那座独立于喧嚣街道之外的、造型流畅如一滴垂露的电梯。内部光线柔和,墙壁是某种能自我调节亮度的生物材质,散发着珍珠般的微光,却冰冷无声。
没有按钮,没有指示屏。在他踏入的瞬间,一个温和的合成音响起:【身份确认:弁星阁下。目的地:穹顶花园。权限核准。请站定。】
他脚下的圆形平台无声无息地脱离了地面,仿佛重力在这一刻被悄然抹去。紧接着,一道淡蓝色的能量光幕从平台周围螺旋升起,将他柔和地包裹其中,隔绝了外界的所有声音。平台托着他,以一种近乎优雅却迅猛的速度,沿着隐藏在建筑内部的透明管道向上疾驰。
透过管壁,下方城市的喧嚣景象迅速缩小、拉长、模糊,化作一片流动的光河与扭曲的色块。霓虹招牌变成拖曳的彗尾,飞行器成为穿梭的光点。
越往上,光线越发清透,下方城市的污浊空气被彻底隔绝。
透明的管道仿佛融入了另一片巨大的弧形水晶天顶之中。下方是浩瀚云海与缩小的城市轮廓,而上方的“天空”则是由无数六边形生物晶格拼接而成的、笼罩整个花园的巨大穹顶。阳光经过这些晶格的过滤、折射,变得异常柔和均匀,洒下宛如神谕般圣洁的光芒。
清新的、带着奇异花香的湿润空气扑面而来,与下方城市混杂的气味截然不同。耳边瞬间被一种刻意设计的、舒缓的滴露声所占据。
弁星微微眯了下眼,适应着这过于“完美”的光线,踏出了平台。脚下是柔软如茵的、散发着微光的苔藓地毯。
一位身着黑色制服、身形精干、眼神锐利的雌虫便无声地从门侧阴影处现身,向他利落地躬身行礼,动作标准却丝毫不显卑微,随后又悄无声息地退回了警戒位置。
远处的雄虫站起身来。阳光下他的头发闪着金光,面容精致姣好,脸上的笑容无可挑剔的、带着亲近又不失尊敬:“弁星阁下,您来了!我是理理安,一名C级雄虫,同时也是个演员和歌手。很荣幸能与您合作这部电影项目。”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声音温和悦耳,完全是低等级雄虫面对更高等级时应有的礼仪。
弁星脚步微顿,冷淡地点了点头:“嗯。” 算是回应。他走到离理理安最远的沙发角落坐下,动作带着明显的疏离感。明星的营业式微笑,假得能当镜子照。但他终究没有把这份厌烦直接甩在对方脸上。毕竟对方表现得足够有礼貌。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垂着眼,仿佛对面前精美的茶杯产生了浓厚兴趣,用沉默筑起一道墙。身后缠绕在金属骨架上的藤蔓与怒放的奇异花卉中有水珠从叶片尖端滴落,敲打在下方宽大叶片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滴答…滴答…”声,衬得这片绿意盎然的空间越发安静。
茶室里弥漫着一种彬彬有礼却冰冷凝滞的气氛。理理安似乎迅速适应了这位阁下的“风格”,并不气馁,转而开始轻声细语地介绍起他对电影氛围的一些初步想法,声音放得轻缓,不会让人觉得聒噪。
穹顶光幕一阵闪烁,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笔挺军装的雌虫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身上还带着外面庆典的喧嚣气息,军装有些微皱,额角还挂着汗珠。他显然是一路跑来的,看到弁星和理理安,立刻站定,挺胸收腹,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得能震落墙灰:
“弁星阁下!万分抱歉!没能军部医院接到您,万分抱歉。”突兀的闯入和巨大的声响瞬间打破了茶室原有的静谧,连滴露声仿佛都滞涩了一瞬。他脸上写满了愧疚和紧张,眼神灼灼地盯着弁星,仿佛在等待审判。
弁星的眉头瞬间拧成了死结!
瑟维尔那洪亮的声音像锤子一样砸在他脆弱的神经上,听到就想起嘉兰那封糟心的信。
吵死了!军雌的脑子都长在肌肉上了吗?行个礼需要这么大声?“……坐。” 他甚至没有看瑟维尔,目光依旧死死盯着茶杯,仿佛要把它盯出一个洞。那紧绷的下颌线和周身骤然降低的气压,明确无误地传达着他的极度不悦。
瑟维尔如蒙大赦,又带着一丝惶恐,小心翼翼地在对面的沙发边缘坐下,腰杆依旧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理理安见状,立刻发挥他长袖善舞的特长,笑着打圆场:“瑟维尔少校军务繁忙,能抽空赶来已经非常尽责了。对了,弁星阁下,还有一位重要的合作伙伴还没到,是我们的投资方,‘星轨’科技的创始虫,一位非常有远见的……”
“星轨”科技?
理理安后面“远见卓识”的吹捧,弁星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的注意力瞬间被“星轨”两个字抓住了!
那个该死的、关不掉广告的飞行器公司!那阴魂不散的广告歌和温柔洗脑的推销词……啧,品味古怪的科技新贵?他对这家公司的印象瞬间跌至谷底。这是什么“扰民噪音制造者”啊。
就在这时,穹顶那由无数六边形生物晶格拼接而成的光幕,仿佛被惊扰的星尘之河,倏然流转起涟漪般的幽蓝荧光,如同无声的欢迎叹息。
一个身影走了进来,简洁的黑发,幽深的黑瞳,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便装,没有瑟维尔的张扬,也没有理理安的精致,却自有一股沉稳干练的气场。他步伐从容,目光在室内扫过,最终落在了角落的弁星身上。
弁星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滴答。。。。
枝头跌落的露水坠入入虫造湖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的声音——理理安还在进行的介绍、瑟维尔紧张的呼吸、穹顶花园精心矫饰的滴露声——都瞬间消失了。
弁星的大脑陷入一片绝对的白噪音般的空白。
他看到了那张脸。那张在边域军校联谊会上,作为崭露头角的军校生,用一句“我喜欢最好的”将他所有骄傲碾得粉碎的脸;那张在他道歉时,眼神复杂沉默不语的脸;那张坐在质询会被控席位后麻木空洞的脸。
没有前缀,没有后缀。没有任何复杂的思考过程。只有这个最原始、最直接、也最让他心头一紧的认知,如同烙印般瞬间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维。
乔苏里。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是……“星轨”的投资虫?创始虫?!
弁星僵在沙发里,握着茶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尖微微发白。刚才对“星轨”的厌烦和对瑟维尔的暴躁,在这突如其来的冲击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无声的闪电劈中,只剩下最本能的、近乎茫然的反应。那个曾经拒绝他的虫,此刻竟以电影项目重要投资的身份,猝不及防地重新闯入了他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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