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被鬼神蛊惑。】
【不要顺应自己的**。】
【永远、永远记得,祂们本质冷酷无情。】
【许诺的永恒被粉饰、装点,等真正揭下那层华丽的皮子,下面的血肉腐烂、流脓。】
你在饮下那杯酒的恍惚之中,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姨母宁可用那样的仪式“还血”,也不愿意沉沦于此。
【那是——世界上最扭曲的东西。】
【祂们称之为“爱”。】
【1】
宅子很大,绕过前面曲折的围廊,没有见到平庭和池泉水榭,反而是一座大殿。你很快意识到,这里与其说是一座古宅,不如说是一座寺庙。
你对母亲的家庭一无所知,那边的亲戚也仅仅是六岁那年在母亲的葬礼上匆匆地见了一面,扶棺的父亲示意你和母亲告别,面目模糊的女人们穿着庄重的和服,叹息着她的命运,语气里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直至今日,你也不知道她们在悲伤之外有着什么样的情绪。
在你被正式带入这里之前,你已经向役所提交了姓氏变更申请,不是因为结婚,而是以被母亲家族收养的名义。正式的通知还没有下发,但接下来,你就不再姓那个烂大街的姓氏了,在日本的街头喊一声“田中”,可能会有十几个人会回头吧,但现在,你马上要摆脱这个小小的苦恼了。
三个月之前,你的父亲因为意外事故去世,而你还有八个月才能成年。父亲是税务公务员,借着父亲同事的帮助,你才办完了父亲的后事,在公证所办理了所有遗产继承的手续,抚恤金也直接打到了你名下的账户里,但在你成年之前的几个月,你依旧需要一个监护人。
祖父母早已去世,父亲是独生子,实在是亲缘稀薄,苦恼之中,许久不联系的外祖母遣人来传话,表示你的小姨愿意担任你的监护人,那边也有一笔本该分给你母亲的财产需要你继承,至于你的未来,她们也会帮你安排妥当。
听起来是很不错的条件,虽然和那边不甚亲厚,但你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建立监护关系的方式不是常规的遗孤指定监护,而是收养,虽然犯嘀咕,但你并没有强烈的反对意愿。
所以,你在被带入这个世界的时候,对这里一无所知——对正襟危坐的老年女人、和她身边的圆滚滚的狐狸一无所知。
【2】
你的岗前培训是在家里完成的,教师是一只会说人话的狐狸。
什么时间溯行军、时之政府、本丸、刀剑付丧神、出阵,你很快就对这些东西接受良好了。会说人话的狐狸就很冲击世界观了,再了解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也算不得什么了吧,你乐观地想。
这段时间里,你也见了母亲这边的亲戚,外祖母、姨婆、还有现在是你养母的小姨,算算年纪,外祖母也有七十岁了,但她保养得很好,看上去只有五十多岁,是个很严厉女人;小姨招了赘婿,没有搬离母亲身边,有一儿一女,但都还在上小学的年纪,她对你很好,嘘寒问暖,把所有好东西都优先留给你,她看上去很敬畏自己的母亲,对她唯命是从,你曾经在某天早上撞到过她对着神龛偷偷落泪,那个神龛里摆着你母亲的牌位。
你还有一个姨母,比你的母亲年长两岁,半年前去世了,没有结婚,也没有留下子嗣,具体怎么去世的,大家都讳莫如深。
而你,就是被找回来继承她的职位的。
你母亲的家族除了世代继承着一座神社之外,还继承着一座本丸,似乎是从五代之前开始继承的,只承认母系继承的女孩,你现在知道为什么要你改姓了,原来在这套继承法之下,如果你依旧姓父姓,是不会被认可的。
时之政府的官员在你正式上任前来完成你的上任手续,他让你将一滴血滴进了一只茶碗,血液在清水里晃晃悠悠地散开,血丝摇晃一阵之后落到了白色碗底上,你原本期待着能有什么了不得的效果,比如变成一碗红色的水啊,发出光亮啊之类的,什么都没有,官员脸上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他只是确认了一眼就不再关注那里了。
他告诉你,那是一个誓约,你的灵力已经注册了,现在那座本丸的主人已经是你了。
就这么简单?这就结束了?你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事前的忐忑有点太大惊小怪了。
“你以为会发生什么?”似是看穿了你的心思,那个男人似笑非笑地问,“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孩总是会有一些夸张的幻想,唔,没有人告诉你这些事情吗?”
被认为是小孩很不爽,你嘴硬道:“当然有,但也没必要说到这么细节的事情吧。”
“是吗?”他的笑容让你有点难受,“那你知道到什么程度了?”
这个问题非常大,你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答起,而且,你为什么非要和他聊天不可?
“你是被选中的,这个你知道吧?”
选中?被外祖母选中吗?是这样的啊。
你迟疑地点了点头,但没有说话,免得自己多说多错落了下风。
他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但表情更令人难受了,他现在似乎有点……怜悯?
他没有继续追问你了,而是从桌上的公文包里面掏出了一个木盒,盒子看着很旧了,是上了漆的,正面的花纹是家纹,缠绕着一些常见的纹样,都是藤叶,细看每一条都不一样,非常精巧。
察觉到你对盒子很好奇,他将盒子向你的方向推了推,在你面前打开了卡扣。
里面躺着一半虎符。
直到这一刻,你才对你的未来有了一些实感。
你认得那东西,从中国传过来、用作调遣军队凭证的信物。
“你认得?”他问,“除了审神者和特定的时之政府官员,现在没什么人认得这东西了。”
“勉强算认得,用来调遣军队的信物吧?给我的?”
“你很聪明,”他叹息一般说,“是给你的,是从你的姨母那里收回的。”
他把盒子推向你,示意你把那半截虎符拿起来。入手是凉凉的金属质感,上面刻着一些字,你努力辨认了一番,结果一个都没看懂。
为了让这个讨厌的男人不小看你,你硬是若无其事地将它收入了怀中。
“我今天的任务就完成了。”他的语气很轻快,带着点终于下班了的快乐,你因为礼貌站起来送他走出茶室,你们在前廊站定,这时候应该说一点无关痛痒的客气话,今天的拜访就算结束了,明天你就可以去上岗了,但那个男人走出两步,又转了回来。
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他说:“大小姐,给你一个忠告。”
“?”
“可能狐之助或者你的族人已经告诉过你了,但我想再提醒你一遍。因为家族传承,他们知道审神者的姓氏,但不要告诉任何一个付丧神你的真名,任何一个。”他咬重了音节。
这个知识倒是没有人给你提醒过,如果重要的话,为什么从来没人告诉过你?
他已经从你的表情上知道了你对此毫不知情,他的怜悯更甚了。
“你的灵魂不在你的脑子里,也不在你的心脏里,”他收起了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情,显得非常严肃:“你的灵魂在你的名字里,宁可让它躺进三途川,也不要——”
他没有说完,但你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那半截虎符在你的手心里染上体温,现在被你紧握着,现在是初秋,天气已经不热了,你的背上莫名爬上了一些冷汗。
本能地,你想问问他刚刚没有说清楚的一些事情,比如和谁结了誓约?那半截虎符的另外一半在谁手里?是谁选中了你?还有,姨母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根本没有在这座宅子里见到她的牌位,连你的母亲都有一个,用着婚后的名字,但依旧有一个牌位,还经常有人去打扫祭拜,但姨母新丧,怎么连一个祭拜的地方都没有?
但他没有给你询问的机会,在你犹豫的时间里,他已经离开了。
【3】
你几乎一整晚都没睡好,断断续续地做梦,梦里什么内容都有,醒来想要刻意回忆却什么都记不得了,只是没由来的心悸。
天不亮就起床洗漱、和外祖母吃了早饭。她是很古板的长辈,笃信食不语那套规则,你们很沉默地吃完了碗碟里的食物,直到食案被撤下,你们才开口说了话。
你和这位祖母之间的交流甚少,你不确定她是不是喜欢你,你的母亲当年拒绝包办婚姻从家里出逃,直到她离世,都很少和家里走动,你也知道她看不上你的父亲。你不知道这些因素会不会构成她也厌屋及乌你的理由。
“夏实,不要让付丧神知道你的名字。”她开口嘱咐你,语气沉稳,却难掩一丝颤抖。
你点头应下。
离狐之助来接你的时间还有不到三刻,你得回房间换上正式的中振袖前往本丸赴任,时间很紧。
前几次见到她,她都是见人的装束,今天只是像寻常家人一样坐在一起吃饭,看上去也没有那么严厉了,像个普通的老人,早早送走了两个女儿,难掩身边的孤独。你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怀念、不舍、或者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她似乎还想嘱咐些什么,但她最终还是咽下了到嘴边的话,她只是说:
“去吧,你的成年礼和服已经吩咐裁缝去做了,上一次家里给女孩办成年礼已经是十几年前了,到时候再回来吧。”
轻微的失重感之后,你抬起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间不大的书房里。
“会头晕吗?”狐之助跳上桌子,善解人意地问,“大部分人第一次来都会有点不太舒服,如果需要喝点水什么的,可以喊近侍来哦。”
“这是——”
“这是天守阁,本丸主人才能待的地方,也是你工作生活的居所。”它介绍道。
房间里很干净,几乎没有私人物品,只有一些文件被放在桌子上,连笔架上的文具都是新换的。姨母曾经在这里工作了很多年,应该会留下很多生活痕迹,你也能从那些痕迹里面了解这里的状态,但现在看来,这里被打扫得过于干净了。
狐之助没有催促你,你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发现架子上除了放着一些文件之外甚至连能看出主人喜好的书籍都没有,你摸了摸桌子,确信这里的可移动家具也是新打的了。
你有点失望。
“主人。”一个声音出现在了门口,不等你开口应声,门就被拉开了。
站在门口的男人穿着繁复的狩衣,容貌昳丽,看起来动静有礼,但他不等你允许就踏进来的行为倒是极度自我。
“这可真是失礼,居然因为迟到没有恭迎主人,倒显得我们这些家臣不够恭敬,哈哈哈,主人不会介意的吧?”
他虽然嘴上说着恭敬的话,但行为却一点都不客气,也圆滑地没有给你生气的空间。而且,如果你能更了解一点,你就应该知道,家臣不应该带着武器上殿——但三日月现在是带着本体进来的。
“三日月大人!”狐之助略带慌张地跳到了地上,似乎想阻止他继续走近,但可怜的小狐狸只有那么一丁点,它被轻轻松松地无视了。
等他再次站定,你们之间只隔着一个小臂的距离了。
——太近了,这对社交距离而言有点太近了,你倒是不知道三日月宗近是这种自来熟的类型,而且他美得有点晃眼,这下你不知道把目光放在哪里了,只能去看地上的狐之助。
“家主”和“家臣”的关系对你而言还是太过陌生了,你现在也做不到像个真正的上位者一样使唤他们,身份的转化太过突然,即使有过前期的铺垫,但真的摆到你面前,倒也不是那么容易。
“没有的事,”你干巴巴地回答,“我们确实来早了几分钟,让你们一直候着——”
由远及近的“兄长”喊声和打哈哈地“我记得是这个方向来着”打断了你的发言,金发的付丧神从没合上的门口探出个头来。
“哦呀,主人已经到了,没有第一时间恭迎主人,这可真是失礼呢。”
你只顾着吐槽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固定触发台词的NPC,丝毫没觉得出现在门口的髭切和膝丸都带着刀有什么不对。当然,你也错过了狐之助的无声炸毛,还有他们和三日月之间的微妙气氛。
但是你尚且在运转的大脑还是帮你顶出了一个疑问:
【狐之助不是说,天守阁是只有主人才能待的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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