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出征的调遣、内番的安排,还要应付时政的文书,管理一座小型的城池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和做班长不是一回事。
这是你在某个夜晚突然领悟到的。
今天的远征调查队长是陆奥守吉行,上报了一件异常,这种等级的事件应该当日上报时之政府??现在已经很晚了,但还有一刻钟才到零点,只要在零点之前上报了你就没有捅娄子吧?
还有今天的马当番,那匹叫“青”的母马生了一头小马驹,什么??要你给小马取个名字?原来这样的事情也需要上报给审神者吗,你是不是还得安排刀给生了幼崽的母马做产后护理?你不是很确定有没有刀会做这个。
你迟疑地挠了挠头,准备明天去问问鲶尾藤四郎能不能行。
而且你隐约记得,这样的事件算是本丸的资产变动,要入账的,账目可以明天再理,但上报异常那件事今天非得处理不可了。
你因为参加了第一次合战任务而处理作战报告焦头烂额,收上来的队长报告各式各样,一期的报告详略得当,鹤丸的报告图文并茂(指画了很多抽象的地图和小人),明石的报告……明石这家伙根本没给你交报告!总之,直到半小时前你才照着一期的报告完成了今天的记录。再回头翻了翻其他的情况,才发现有一件事差点忘了。
和时政的联络有专门的设备,要上报的材料可以直接传输影印本,你明明在三分钟之前已经确认发送了,但现在为止进度条一动不动。这可能是什么可恶的bug,不知道时政的通信渠道到底用了什么技术,如果是和现世一样,那和你学校的系统一样潦草,要知道,这里可不是什么和平的地方,要是——
细小的动静吸引了你的注意力,你的脑内怨念停了下来,障子门之外有什么悉悉索索的动静,似乎是衣料摩擦的声音。
——是谁?近侍堀川?不对,他的衣服不会发出这样沉闷的声响,似乎是衣摆和衣袖都很繁琐的款式,和服派的刀太多了,你无法想象到那是谁。畏惧黑暗是动物的本能,而害怕比自己强壮的掠食者是弱者的本能,而现在,这两者你全占了。即使你再怎么安慰自己,你才是这个本丸的主人,可是在绝对的武力和生存时间差距下,你也微妙地意识到自己的上位不过是空中楼阁。
你为什么会天然地畏惧这些付丧神?你知道答案的,你只是不愿去想罢了。
“是谁?”你强装镇定地出声问:“堀川,有什么忘记带了吗?”
没有人回答你,连那个声音也消失了。
就在你怀疑自己是幻听的时候,电脑提示音响了,你放松了紧绷的身体,转头看了一眼屏幕,那里提示报告已经发送成功,时间刚好跳到零点。
你松了半口气,坐了两分钟之后,大着胆子拎着台灯拉开了门,走廊上什么都没有。
……可能是你最近太累了,刚刚的紧张让你腰酸背痛,放松下来之后疲劳却立即涌了上来。算了算了,睡觉吧。说起来,你当时为什么要答应接下这份家族使命呢?逆来顺受这个性子,倒是一点都不像是母亲。抱着明天一定赖床的决心,你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而入母屋和望楼连接的楼梯上,从云翳后面挣脱出来的月亮照亮了一个白色的影子。他金色的眼睛在昏暗的月光下面闪闪发亮,他可不因为被抓包而气恼或者慌张,反而笑嘻嘻地看着楼梯拐角处的另一个白色身影。
“髭切,”他语气轻松的开口,似乎真的像是向路上偶遇的同僚打趣:“老年人睡不着遛弯吗?”
“论年龄我们半斤八两呢,你也是吗?”他状似无辜地问。
鹤丸国永没有回答他,而是对着另外一个方向问:“那边的那位,也是睡不着吗?要我护送二位回房间吗?别看我这样,我还是很关怀老人的,尤其是失能老人。”
这番揶揄并没有激怒那个人,在月光照找不到的地方,另一轮弯月从黑暗中升了起来,他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哈哈哈,关爱老人是好事,但鹤似乎没有立场说我们年迈吧?”
三振平安太刀气氛微妙地对峙着,没有人带着武装,但这个小小的楼梯间剑拔弩张。
最终还是鹤丸国永忍不了这场相互装傻,跳出来挑破了大家的体面。
“你们是不是有点心急了?”
“这种占据了制高点的发言算什么?”髭切感兴趣地问:“你是守护可怜姬君的武士?还是另外一个自私鬼?自诩保护者?源氏可不喜欢这种角色呢。”
他的话颇有深意。失去作为保护者的敌方女眷,在坂东武士手里无非是三种结局:杀掉、成为新的妾室、出家。他想问,你要选哪个?她——这座天守阁的主人,你想要她接受哪个?
被提问的人眼神微动,他当然听出了言外之意,虽然他平时没个正形,但也不是傻瓜。
“我只是夜晚遛弯迷路到这里的而已,顺手捡走了没人要的纸片,维修了一下被碰歪的术阵罢了。”他冲完全隐身于黑暗中的那个身影挥了挥手上熏了香的信纸,“对了,三日月,这是你丢的东西吗?”
“呀,都内还在流行这样没有效率的东西吗?风雅是风雅,但被占了先机就追悔莫及了吧?”另一个白色的影子出言讽刺。
没有人动,三振刀均带着体面的笑容,仿佛这里是白日在大广间的偶遇闲聊现场,而不是黑黢黢的天守阁望楼——未经主人允许他们不得踏足的地方。
【2】
夜间的动静你一无所知,至于入母屋值夜的近侍堀川国广和远处刀剑们住所里那些影子有没有察觉,这你就更加不知道了。
一整晚你都没有睡好,梦到自己考试挂了科要重新补考,而且老师还批评你经常旷课,你哑口无言。如果休学也算是一种旷课,那确实是了,你依旧记得办理休学时老师惋惜的眼神。
现在这样,也算是一种逃避了吧。
你躺在本丸的房间里,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但远处已经隐隐约约的有短刀们在嬉闹了。短暂的清醒之后,你又稀里糊涂地睡着了,再次醒来已经日头高悬了,你是被堀川的声音唤醒的。
“主人,已经不早了哦,今天的安排还需要帮您调整吗?”他在障子门之外说话,影子落在门上,是恭恭敬敬地跪坐着的,没有得到你的允许,他不会随意拉开门进来。
你艰难地重启了脑袋,想起来今天答应了歌仙要做一批新衣服,今天没有安排出阵,远征倒是有,但这个点也应该出发了,内番是早就排好的表,你也不需要亲自视察一番。昨天的努力还是有效的,至少今天你不会手忙脚乱了,那今天最重要的日程,就是和时政的官员见面。
今天正好是上任一个月,你花了些日子才接受了起居都有人照顾的生活,也接受了这种主从关系。你不禁自嘲自己实在是逆来顺受,什么都能接受良好,明明是放在你生长的社会里不合理的事情,在这里,你就都接受了。又或许……你也需要用这层关系来自保。
堀川国广进来帮你梳头发,他的手很巧,几分钟就将杂乱的碎发都收进了辫子里,还绑了一条薄绿色的发带,和你今天选的那套色无地是成套的。衣服是堀川劝你选的,是你带来的仅有的几件和服里的一套,他好脾气地提示你,今天的场合不适合穿现世带来的便装,而且歌仙看见了也会唠叨。
和服穿着有点难行动,对于高中在网球队的你来说是一种完全不方便的穿着,在现世里你是绝对不会把它当常服的,但这里,大家似乎更喜欢你穿和服。虽然略有苦恼,但你还是抱着顺遂大家心意的想法接受了。
通过万屋联系的衣匠本来是可以上门的,但三日月替你拒绝了。
现在,你张着手臂让前田藤四郎量尺寸,而一众围在周围的刀七嘴八舌地争论选那块料子、做什么款式。你听得云里雾里,你实在是对这些东西没什么研究,也说不上来要选什么好,而且也不清楚不同的款式都可以用在哪些场合。
你消极地建议做几套日常能穿的然后再做两套正式访问着或者振袖就好,但被无情地驳回了。
今天没有出阵,大部分人都在本丸休息,这里倒是很热闹。入母屋的一层是茶室和审神者的活动空间,你还没来得及思考这里要怎么布置,做什么功能区,空旷的屋子里塞了几个七嘴八舌的男性,甚至因为这边的动静吸引了很多闲人来这里凑热闹。
“用褶箔怎么样?穿出去见人的打褂一定不能露怯,主人要用最好的。”
和歌仙意见相左的蜂须贺转过来征求你的意见,你尴尬地笑了笑,很想说,你既不懂得什么是褶箔,也不懂得打褂到底是什么场合才能用,当然也给不出任何有价值的意见,你看了看眼色,十分端水地说,要不还是用便宜一点的材料吧,省下来的钱可以用来当过节经费,大家一起用。
在一众“主人真是仁慈宽厚”的赞美声里,你的意见还是被驳回了。
你有点郁闷。
最终的订单你还是看了,但你也看不懂这些不同的工艺、质地、款式有什么区别,你假装认真地看了一圈,表示自己没有任何意见,可以拿去下单了。你不知道在你走神的时候这些刚刚还在争论的家伙是怎么达成一致的,总之现在,大家看起来很满意。
被这么多男性围着,门在离你最远的角落,连窗子旁边都被征用了用来挂上衣匠送来的样品,房间里采光不是太好,直到连堀川也出去重新烧水泡茶,你才松了一口气。
白天似乎很难有身边空无一人的时刻,今天的重要日程只剩下下午的时政官员来访,你心不在焉地摆弄桌子上那个花瓶,里面插着不知道谁今天新换的山茱萸,你盯着上面小小的红色果实,直到眼睛开始不适。
你闭上眼睛,眼前依旧有长时间盯着红色留下的影子,那点轻微的古怪被重新翻了起来。母亲去世以后,你是由父亲带大的,青春期之后,你的衣着、生活细节怎么安排,他就完全不会插手了,像今天这样被这么多付丧神提建议,还是这么私密的事情,你没有反应过来是不是应该有自己的主张。
你重新睁开眼睛拨弄茱萸叶子,心不在焉地想,也许这些器物中生出来的付丧神并没有察觉到这种微妙的、被当做客体看待的心情吧,但你会想,你是什么呢?这株驱邪保平安、又装点房间的茱萸?还是这只任人打扮的花瓶?
敲门声打断了你的胡思乱想,你允许他进来,现在,你的身边又有刀剑随侍在侧了。
【3】
前来拜访——实为视察工作的时政官员依旧是你来之前见过的那位,传送阵前的接引是三日月宗近,堀川早就从厨房拿来了待客的点心,摆盘是烛台切精心布置过的,连路过的数珠丸都要点评一句“颇有禅意”。虽然你看不懂到底有什么特殊的,但看样子如果你偷吃了,就要破坏这份禅意了,你还是忍住了。
“是嘛,对你们而言也是新的——”由远及近的声音传了过来,三日月和那个声音的主人在说着什么,听起来气氛友好,没等你听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人就已经由三日月陪着出现在门口了。
他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看着令人不太舒服,他脱了鞋走进会客厅,扫了一眼侍立在一旁的堀川,笑着问你:
“怎么样?工作还适应吗?”
这个不容易出差错的问题你已经有准备答案了,你体面地说了些托大家的福适应得很好的话,也顺便感谢了时政的支持。
堀川在你们客套的间隙已经倒上了茶水,倒好之后,他并没有出去,而是站到了你身后三尺的地方。
“抱歉,”他举手示意,“正式开始之前,您能让您的近侍先退下吗?”
这话是对你说的,但他的眼睛是盯着堀川的,虽然脸上挂着笑,但那丝笑意没有抵达眼底。
你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转头看了一眼堀川,他在你犹豫的眼神下先开口了:“我先回避一下,主人如果有需要再传召我。”
他拉上了障子门,现在,这间会客厅里只有你们两个人了。
堀川拉上门,听了几秒,里面没有说话声传出来,他并没有走远,准备随时侍立在门口等待主人的传召。或许,趁着这个时间去烧点热水吧,稍微离开一下也无妨,他在廊下见到了三日月,走过去打了个招呼。
“三日月阁下。”他很恭敬。
“嗯。”姿容美丽的太刀站在阳光下,似乎是在观赏廊下种植的秋菊,他对后辈的打招呼回应不算热切。
堀川见状,准备离开,但他突然听到廊下的人开口了:
“她的生日是在正月,没错吧?”
没有等堀川回话,他似乎是自言自语般继续说:“还有大概四个月是吗?禁制是等到主人成年自动解除……没错吧?”
这篇有很强的冲突元素,三日月的平安贵族做派(指送和歌)和髭切的的看中的会直接上手抢的坂东武士做派就完全不一样了,虽然大家做法不同但初心都不那么体面就是了!也有很多有用的小细节,会是后续的伏笔,写的挺爽的就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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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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