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3日
我睁开眼时,头痛得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记,闷闷地发胀。
妈妈怎么没叫我上学呢……是不是快迟到了……现在几点了?
这样想着的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野逐渐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爸爸妈妈站在床边,眼神里却盛满忧伤。
这让我不禁开始惊慌无措,我见过他们上一次这样的难过是在病危的外婆病床前,妈妈掖了掖外婆的被角,那时医生说老人快不行了,走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爸爸妈妈就是这样,静静注视着她。
而现在这样的目光又出现了。
而我满以为的,会等来的,妈妈怒吼“还不起来!”的场面一点也没。
心里咯噔一声,试图用轻快语气打破凝滞:“怎么这样看着我?”
用手撑起身子,一个硬硬的东西磕到了我的手。拿起来一看,是个硬壳本子。
人对触手可及又不知道内容的东西会下意识好奇,我也不例外,甚至好像是身体的习惯性记忆,在我还没多想为什么本子要放在床边枕头旁而不是桌子上前,我的手已经自动翻开了。
像是一种肌肉记忆。
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
“我已经十八岁了。”
“高中毕业后,我和同学外出庆祝时遭遇了严重事故。”
“从那以后,我患上了顺行性遗忘症。记忆停留在十五岁,每天只能拥有醒来后的十三个小时记忆。”
落款处……是我的名字,这也确实是我的字迹。
我的手指划过那些陌生的字句,眼睛不由自主地瞪大。
可是这些文字内容,我竟然觉得很难懂,最大的疑惑什么叫“我已经十八了”?
拜托拜托,我还等着去上学呢,谁家好人小孩十八岁还要去天不亮去高中读早读啊。
我跳下床,冲到衣柜旁的穿衣镜前。
......
这不是我。
作为一个爱美的正常高中女生,我会放小镜子一天八百照,所以我有哪些变化,我几乎是瞬息间就发现了。
镜子里的人影比记忆中成熟许多,长高了一点,头发被剪短了很多,脸上没什么好颜色,像是一段时间没晒太阳被捂白了。
如果这些都只是小变化,那么头上缠着的绷带就让我没办法欺骗自己。
我怔怔地望着镜中的自己,难以置信地伸手触碰镜面。镜中的女孩也伸出手,指尖与我的相抵。
泪水不受控制地决堤而下。
突然被告知长大了三岁,却没有任何相关记忆——这样的现实,我要如何接受?
8月21日
我的身体渐渐形成了习惯: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拿日记本。
上面记录着每一个“昨天”的我的记忆。
【今天是8月17日,家里来了几个姐姐,不对不对,我现在应该和她们一样大了,喊姐姐我吃亏了啊。
她们好像是我以前的同学?特地来看望我。
可我没有出去打招呼,因为都不认识,不知道说什么。
听见她们说马上就要去上大学了,所以临走前来看看我,那我们应该关系很好吧。
真好啊,我也好想去学校。】
【嘿嘿,还是8月17日,哈喽,现在是拥有后十三个小时记忆的我。
妈妈今天心情很不好,她对爸爸说,如果没有那场事故,我现在也该去上大学了。对了,我问妈妈我成绩怎么样,她说我高考考得可好了,超常发挥。这样看来,我应该能去不错的学校吧。
别了,我的大学梦,看来我再也不用烦恼是上北大还是清华了。】
我每天反复阅读日记本上的“记忆”。对那些记载的日子,我毫无印象;今天的我也只能维持十三个小时,之后新的我将不会记得现在的我。
日记本该是用来记录回忆,留待日后回味的。
但我的“日后”永远无法回顾记录的“过往”。即便如此,我还是要写——为了让未来的“我”能凭借这些记录,不给身边的人添麻烦。
今天我也要记下新的记忆。翻开新的一页,一笔一画写上:“今天是8月21日……”
今天家里来了位客人,是个叔叔。
这个叔叔应该不是我认识的人,爸爸妈妈并没有喊我出去打招呼,我只能在房间里听见客厅传来些许只言片语。
“……成为审神者的话,本丸里的付丧神会照顾她的日常起居……”
“……那个本丸的审神者离职了,刀帐很齐全。她只需要提供灵力,每天待在本丸也很安全……”
爸爸似乎很生气,指着大门让他离开。
“你们在世时还能照顾她,等你们百年之后不在了呢?她要怎么照顾自己呢?”叔叔被推出大门时试图继续劝说。
而我没有听见爸爸妈妈的回答。
不知道是回答了什么声音太小所以我没听见,还是——
也许根本就无言以对呢。
我坐在床上记录这些话,笔尖在纸上洇开几个墨点。直到泪水滴落浸透纸页,我才发现自己哭了。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
我已经成了爸爸妈妈的累赘。
我自己也知道。
写完今天的事,看了眼时间。今早六点多醒的,毕竟我还保持着上学时的生物钟。而现在已是傍晚六点五十多,早上的记忆渐渐模糊,估计很快我又要“刷新”了。
想了想,我决定给未来的我留个言。
我已经在做了决定,其实这个决定做出来一点都不难。
“8月21日之后的我啊,”我写道,“一定要告诉爸爸妈妈,你想成为审神者哦,都一定要做到啊。”我笑了笑,继续写,“这样他们以后就不用为我担心了,我以后……”
视野开始模糊,我晃了晃脑袋。
咦?我怎么会在这里?
9月1日早上九点
我站在一扇朱红色的大门前,怀里抱着日记本和一只会说话的狐狸——狐之助。
今天早上,爸爸妈妈把我交给一位自称时政领导的叔叔。
“想家了随时回来。”爸爸摸着我的头说,妈妈在一旁抹眼泪。叔叔把狐之助递给我,蹲下来看着我的眼睛:“别担心,狐之助知道你的情况,它会帮你隐瞒的。你在本丸只需要提供灵力,其他都不用操心。”
我点点头,朝他们露出灿烂的笑容。
“没事的,我能照顾好自己。”
前往本丸的路,只有狐之助相伴。
跟着它穿过黑暗的时空隧道,身后隐约传来妈妈的哭声,叔叔的声音渐行渐远:“……别担心,她是个懂事的孩子……本丸会接纳她的……”
我想回头,但他们已越来越远。
抱紧怀中的狐之助,在心里反复默念:没关系的,我可以的,我能照顾好自己。
我一定不会成为别人的负担。
敲门后,开门的是一位黄色长发的“少女”。
我愣了好久,因为我虽然不认识具体的刀剑,但来之前稍微查阅了资料,知道刀剑付丧神没有女性,所以这一定不是真正的女孩子。
然而光滑柔顺的长发,漂亮精致的面孔,还有底下——我视线往下移,这穿的是裙子吧。所以我愣住了,这怎么能不说是一个好看的女孩呢。
狐之助小声提醒:“这是乱藤四郎,粟田口派的短刀。”
原来真不是女孩子啊,我有点失望却也没有太大表现,初到一个陌生地方遇到可爱的小姑娘会觉得有一些安慰。
我默默点头,正要友善打招呼,对方却先开口了。
“什么嘛,还以为是主人回来了呢。”
他有一双玻璃珠般的蓝眼睛,此刻却翻了个白眼,导致损了几分应有的美观。
我没料到会是这种态度。
这种对我的不欢迎,几乎是摆在台面上。我从小到大没有接收过这样直白的恶意,所以一下子也没做出反应。狐之助感受到我的不安,甩着尾巴主动对乱藤四郎解释道:“乱殿下,这位是新任审神者。前任审神者已经离职了啊——”
它的话并未说完,狐之助就忍不住惊跳开去。
寒光一闪,乱藤四郎的刀已指向我。
很近,我可以感受到刀锋冰冷锐利的寒气,而比刀更冷的是他的眼神——像北极永不融化的寒冰,一个人的眼神竟然能这么冷,像刀子刺骨。
“警告你们别乱说,”他的语气冰冷,“可不是什么随便的东西都能当我们主人。”
见我一动不动,好像被吓傻了,他或许自己觉得没趣,恐吓一个无用的小女孩,又或者他威吓我的目的已经达到。
他收刀入鞘,语气瞬间又活泼起来:“主人会回来的哦,才不会丢下乱酱呢。”
会撒娇的,像人偶一样,很可爱。
完全大相径庭的表现,仿佛精分,我却明白了。
之前的冷漠是针对我,后来的活泼可爱才是他平时的模样——对他的前任主人。
像是唯恐我报有幻想一样,第一面他们就迫不及待像我展示,他们有多么敬爱思念他们的旧主人。
狐之助偷偷投来担忧的目光。
我回以微笑。
是它在担心我会失落吗?
真可爱啊。
这有什么失望的,这是一个曾经有主人的二手本丸这件事,来之前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不是遭遇过虐待才换的主人,是主人自己因为现世的事情而申请离职所以新主人接手。
这样的情况,他们会想念旧主,也是理应之意。
有这样思想认识的我,从未期待过他们的欢迎,也从未想过与前主比较。
没有期待,何来失望。
我只是来寻一个容身之处,让父母安心,让他们年老时不必再为我担忧。
所以,无所谓。
抱起狐之助,迎面跑来一群与乱藤四郎身形相似的“小短裤们”。他们举止活泼,容貌可爱,围着我打量。
说出来的话不是很可爱。
“什么嘛,只是个普通女孩子啊。”
“真的普通。”
“主人可是能和我们一起上战场的。”
“那为什么是她来当我们的主人?我们是高级的A级本丸诶。”
“找的时政的关系?不明白。”
我默默接受审视,一句话也没说,他们应该是有心激怒我,我心想,毕竟这些话完全可以背着我蛐蛐嘛。
但是反驳或者争论?我有想过,但是又内心摇摇头。
来之前我无时无刻都在预演我对遇到的场面,现在的局面是我设想过的一种——友善欢迎也是一种,但我习惯凡事都做好最坏的打算,所以这种像是重组家庭对新家人的排斥不满,我也设想了。
如果我是他们......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时机,你会需要新主人是一个什么样的性格?如果和同伴发生矛盾,你更希望她是什么样的反应?
我想绝对不会是针尖对麦芒,事实上,我一直没有停止思考,因为现在出现在我面前的,都是一群孩子模样的短刀。
看到孩子就会自然而然地推想一件事。
大人呢。
这群短刀是试探,那群做主的,成人模样的太刀们,他们的“家长”应该正观望着我吧。
简单判断局面后,我始终保持着刻板标准的微笑,像一张假脸,吝于给他们任何生动的回应。
这样的反应无疑挑衅起来没意思,因此他们渐渐也停了,不一会,听见他们窃窃私语:“像个不会生气的木头人。”
狐之助跳上我的肩膀,在我耳边介绍他们的身份。
他们的议论声停下,我就知道后面的“正主”要来了。
一位身着军装的蓝发青年佯装严厉地制止了他们,说“不准对姬君失礼。”
他有着漂亮的琥珀色眼睛,但看向我时毫无感情和波动。
狐之助告诉我,那是他们的大哥一期一振,一把太刀。
他将我从短刀们的包围中解救出来。
“您就是新任审神者吧,请原谅弟弟们的无礼。由我带您去天守阁吧。”
他彬彬有礼,虽然斥责了弟弟们,却也不认为他们有错。弯腰时眼中闪过的锐利让我明白——若我流露出一丝不满,他绝不会让我好过。
这个本丸,我很清楚。
我是个外来者。
他们团结一致,共同排斥我的闯入。
一期一振在前引路,军装下摆划出利落的弧线。
我抱着狐之助跟在后面,能感受到廊下、树后、窗内投来的视线。这个本丸在审视我,评估我,像评估一件不合时宜的闯入物。
很好。我的“好脾气”通过了初步试探。他们需要个安分的灵力供给器,我需要个容身之处——这场双向选择,我们一拍即合。
回到天守阁,我打开日记本开始记录今天的一切。
写到进入本丸时,我咬了咬笔杆,斟酌片刻,没有写下“他们不太欢迎我”的字样这种主观的感受,只相当客观地记录着:
“短刀乱藤四郎为我开门,他们的大哥一期一振为我带路。”
把已经和我见过面的人物像流水账一样毫无评价地记录下来。
不愉快就别记了吧,我叹了口气,虽然确实心情不太美妙。但反正十三个小时后的我不会记得,也不会难过。看到负面记录不仅影响心情,万一让未来的“我”对刀剑产生偏见,态度恶劣,导致处境更糟,那才是造孽。
晚饭时分,门外传来男声:
“审神者大人,您初来本丸可能不习惯。”听见他把什么东西放在门外,“晚饭给您放在门口了。”
待脚步声远去,我打开门。
门口摆着餐盘,几碟小菜,一碗米饭,还有一碗汤。
本丸的伙食真不错,我美滋滋地享用起来。
我当然明白他们的意思——送饭上门绝非体贴,而是不想让我下楼碍眼。我识趣地没有问“你们怎么吃饭”或“为什么不一起吃”这种蠢问题。
狐之助为我打抱不平,尾巴在榻榻米上拍得噗噗响。
我说:“没关系,狐之助,早上的事我已经忘了。”确实,现在已是晚上,早上的记忆如同隔了层毛玻璃,模糊不清。
所以我不会难过。
“即将到来的我,又会是全新的我。今天的一切——无礼、不敬、恶意、忽视……我都不会记得了。”
钟表指针滴答作响,离闹钟设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很快,又要响了吧。
“这样也好,所有不愉快都会消失。”
话音刚落,闹钟发出刺耳鸣响。
我的脑海一片空白。
全文完结在老福特,老福特笔名“奈奈生”另有网球王子同人和主小排球的综漫同人,有兴趣可以去看哈
现在发布的版本和老福特上面会有轻微出入,是我在搬文的时候习惯性会修文一遍,因为人无法共情几年前写文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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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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