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台切变了,压切长谷部想。
作为绝对的主控刀,长谷部比任何人都难以从对前主的留念中抽身。他与烛台切虽非同派,却私交甚笃。烛台切最初拒绝审神者共餐的提议,未尝没有照顾他心情的意思。
但现在,长谷部敏锐地察觉到了变化。
证据确凿。
从按前主作息送餐到特意早起迎合新主;从搁下餐盘就走到频频出入天守阁。
某日长谷部去找烛台切,在他的房间跑空没找到人,最后竟在审神者屋外听到谈笑声。
那是他许久未闻的轻松愉悦。
不是被喊过去心不甘情不愿地留下,不是客套疏离敷衍的社交性寒暄。
是真的,聊得很开心。
没人能描述,在屋外的压切长谷部的心情,他想不起来要对烛台切说什么了,纵有说得话,好像也都歇了心思。
如果这些还不够有说服力,更有一天,他听见烛台切自言自语:“主人喜欢鱼,但挑食可不行......得想办法让她多吃蔬菜。”
有什么脱离了掌控。
长谷部指甲深掐入手心。
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本该同仇敌忾的同伴变了心?而且变心的这么快!
是新来的审神者做了什么吗?
长谷部对前主投入了全部的忠诚,说起“主控”“忠诚”这样的描述,没有刀会比压切长谷部更当之无愧。
如此真挚的感情,怎么能轻易被抽离呢?他是一振有心的刀,不是效忠于“主人”这个名号下的道具,不是任何一个人只要一做上审神者就能获得他的全部,他不是朝秦暮楚的。
他的忠诚如此无伪。
情感上,他越念旧主,越难接纳新主。
而理智却又清醒地告诉他:继任者何其无辜。
所以长谷部其实也在痛苦纠结。
他给自己划定的和新任审神者的相处模式是:不接近也不欺凌。
新主初到时,栗田口的“好把戏”在他看来太过幼稚,成人姿态的他,不屑如此用言语无端刁难一个陌生女孩,有辱风格。
敬而远之,供在远处,好好待着,供给她无忧的生活,却也保持距离,当个摆设,如同对待被好生放置在佛龛里的佛像。
这是他定下的态度。
从前那些热忱,已随旧主离去。
他一直这么坚持着,吝于给予新主丝毫关注。
没有人更改安排,所以长谷部依旧不改得像在前任审神者管理下那般担任近侍,如常安排出阵、远征、内番,本丸因此有条不紊。
新主安分待在房内,倒让他省心,甚至在长谷部这潜移默化积累了些许好感。
他是如此竭力维系着本丸的“一如既往”。
既为秩序,也有私心。
可现在,变故还是发生了。
烛台切率先的“叛变”让长谷部心生惊恐,而那点对新审神者微末的好感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对这名未谋面少女的恼恨。
你做了什么,拉拢了我的同胞!长谷部愤恨地想着,在心底把那个少女打成了一个心思叵测、并且手段高超的阴谋家。纵使通过笑面青江和烛台切光忠有心传播审神者其实是一个懂事可爱小女孩的印象,也被他觉得是被迷惑了。
看来必须做点什么,长谷部冷酷地下了决定,我要戳破她的算计,阻止她继续侵蚀这个本丸。
我必须,必须保护这里,保护大家。
9月9日
翻阅日记,才发现我已在本丸度过八天。
这期间遇到了不少付丧神:栗田口短刀们、一期一振、鹤丸国永、加州清光、笑面青江、烛台切光忠。和可汗大点兵似的,日记里积攒了这老多名字,卷卷有刀剑付丧神出没的身影。
不过还是有区别的,我能看出“我”对这几刃刀剑付丧神的态度和好感度有质的区分。除烛台切外,其他刀的名字都只出现一次,我很冷淡地把这一波人划定为“路人”,就是短暂相逢,然后我们从此相忘江湖,以后没必要应该不会主动出现,所以我也无须太花心思记忆他们,再遇到他们也不用表现熟络。
而烛台切在近日日记中独占鳌头,出场率极其、极其高。我从日记里看出,是烛台切负责每日给我送三餐,好贴心啊,竟然送到我房间给我吃,他人好好!
每次送餐也不是送了就走,总是会留下来和我说话,所以日记里自然有他出现的几页,也伴随大段对话记录。
这些对话......嗯,烛台切是个像妈妈一样啰嗦爱操心的性格,老是执着于关于“我为什么这么瘦”“为什么这么脸色不好没有气血”然后就是每天数问的:“今日餐可口否。”
我不能说不好吃,因为说不好吃他就会如临大敌询问哪里需要改进,把我随口的评价当做懿旨,真就“当个事办”了。
我也不能单说好吃,因为说好吃,他就会一高兴又给我添了两碗饭——有一天我就是这么吃多的!
那么如果其他人是“路人”,那烛台切就显然不是此列,他是现在我在本丸关系最亲近的人。
虽然刷新后的我其实对他毫无记忆,但日记详细记载了我们相处的故事,各种细节,我从这些文字里能够窥见一个生动富有感情的烛台切。
里面也记录了他在谈话里暴露的一些喜好,并不是有心想讨好他,或者得到什么。
我知道的。
这既是为了掩饰病情,更多“她们”——每一天的我,是为了回报这份好意。
因为没有记忆,所以更加对每一份羁绊看得重,不希望因为某一天的无意失察,让情谊断送。
如果他视我为友,便不能辜负这份期待。
于是每次他来之前,我都反复默记他的信息。如此一来,等他出现时,我便能自然地招呼,像是看到自己的老朋友,亲切地问候道:
“烛台切,你来啦~”
今日竟有付丧神主动来访,我大感意外。
浅棕碎发的高挑男子俯视着我,带来如芒刺背的压迫感。他言辞礼貌,比起粟田口像孩童一样直白到浅显的恶意,用词用语正规得像书面语,客气中暗含疏离冷漠。
直觉告诉我,此人对我毫无好感。
我甚至怀疑,他讨厌我。
但是理由呢?我又不认识他。
狐之助蜷缩在我怀里,颤抖着给出提示:“这是压切长谷部殿下,本丸的近侍。”
我意外他竟然还有这个身份。近侍我有看过时政给出的本丸介绍,知道这个职位距离审神者之近,非审神者信赖,非靠谱稳重刀剑不能担当。
我从来没有管过、关心过本丸的日常运行,供给灵力后,什么“内番”、“远征”等等这些在介绍册里的名词概念我都没有具体接触,因为没有人来问我,也没有想和我说这些话题的意思啊。
但既然本丸能一点不乱,就说明应该是此人的功劳,某种意义上我或许要感谢他,因为他帮我承担了我的工作。
那他现在过来是,要罢工?我想,不会吧,要我做我也不想做啊。
察觉到付丧神的威胁,狐之助壮着胆子从审神者怀里站起:“长谷部殿下,本丸无事需要叨扰审神者大人吧。”
狐之助胆子小是公认的,在大多数本丸里它就是个喜欢吃油豆腐负责卖萌的宠物,前任审神者在的时候就是如此,对每个刀剑付丧神都尊敬的很。
其实细究起来,狐之助更偏向刀剑付丧神才对,如果出现有审神者虐刀的现象,狐之助也是起到监管的作用,会第一时间上报时政。
长谷部从来没有见过,有狐之助会如此胆大敢于直面付丧神。
也没有见过狐之助如此明显得偏袒审神者一方。
明明一方是人类,而它和他们一样,是非人的力量。
我不忍看一个小玩意保护我,我喜欢狗,小狐狸也是犬科,于是把它抱回怀中,自己直视来客,眼不眨盯着他,表达自己不害怕他。
长谷部盘腿坐下,没管我自顾倒茶。
喝了一口,“甜的”他嫌弃地皱眉。
我开口解释是烛台切特意准备的果茶,因为我喝不惯一般的茶叶觉得很苦,而烛台切又觉得喝饮料很不健康,所以折中找了果茶给我后,长谷部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郁。
不过他并没有对这个事情展开,他今日来确实有“大事”。
“审神者来本丸数日,事务虽由我安排,但您毕竟是主人,我等不能越俎代庖。”长谷部把茶杯捏在手里转动,脸上挂着笑对我说这般说。
用词文绉绉,我还在消化,狐之助先一步惊喜:“长谷部殿下这是接纳审神者了?”
这话的意思,是在放权啊。
从审神者入职以来,狐之助也不是没有想过带审神者去接触一些本丸的事务,它非常想让审神者融入这个本丸。可是顾及到可能会引起刀剑付丧神的反感和抵触,因而只能作罢。
未曾想今日长谷部既然主动上门提出。
这是否是一个释放善意的信号呢?
我没表现得和狐之助一样惊喜,首先我不想做事,也没有什么夺权意识,所以不让我做我也觉得可以,没异议。其次我还是觉得古怪,若我语文尚可,长谷部的话听起来确像是在示好。但难道之前的恶意是我的错觉?
见我听得分明,长谷部笑容加深,继续说道:“可是哪怕我愿意把权力交还给您,像您这般初来乍到又看起来......”他语义未尽,但上下扫视评估的眼神表达了轻视,“恕我失礼了,因为您看起来,确实不是很有力量,可能会有付丧神对您的能力表示质疑。”
别说了,那个人就是你。要不是怕他暴起打我,我会忍不住拿死鱼眼翻他。
这个人肯定没有好心思!
长谷部见少女静静听他说话,没有提出疑异,于是终于不慌不忙把真意露出:“要让审神者融入本丸,要让其他刀剑对审神者心悦诚服,就必须展现为主的魄力!”
这话倒是没错。
可是我不想为主啊,我不想要权力。
不是,我不是只是想要一个终身职业,和想要一群供给我生存的终身保姆吗?为什么你要想的这么复杂?
我特别想反驳他,但是长谷部明显憋着大招,可能有意图。
已知他是怀着恶意来的——来了就挑刺一样,又鄙薄我,你觉得他说这番话是真的为我考虑,真的想把权力让与给我?我是国中生的记忆没错,但是我不是智障啊!
所以他必然后面有企图。
我:“哦,所以你有什么建议呢?”
长谷部正等着这个,他不慌不忙把早已准备好的答案说出:“最好的办法——”
他一双紫眸中漩涡暗涌:
“就是随队出阵。”
像是生怕我不同意,或者怀疑他一样,他补了一句:
“前主也是这样做的。”
“您简直是——”狐之助失声惊呼。
我想它没说完的话是“居心叵测”还是“胆大妄为”,因为都不是好词,所以我捂住它的嘴,压下未尽之言。
它想说什么,我太清楚了,因为我也想骂他。
看看我这小身板,作为一个健康数值脆弱级别 大病初愈状态,外加“特殊失忆症”负面buff于一身的普通女生,要我,上战场,exm?
简单点,想换个审神者别这么迂回。
长谷部轻叩桌面,蔑然一笑:“别多想,我可没有杀人的兴致。换主很麻烦。”
他转向我莞尔道:“就算审神者再无用,付丧神也会保护好您的。”
“好好考虑。一直龟缩屋内,如何让人信服?”
“不展现勇气,刀剑何以奉您为主?”
他说得对。
我最大的需求是在本丸立足,让父母安心。为此可以付出一切。
那么排除掉这个人的恶意,好好考虑我能得到什么,我会失去什么,从利益的角度去衡量什么选择对我最有利。
我是这个本丸的审神者,但现在只是名义上的主人。
我咬着手指,陷入沉思。如果刀剑集体抵制我,到时候时政会如何抉择,会保我还是保刀剑?我没自信,因为本丸终究以付丧神为主体。
谁才是讨伐历史修正主义者的核心力量?
我赌不起。
“好,就这么办。”既然权衡清楚了,这就是不得不做的事情,我干净利落地同意,没有任何讨价还价。
长谷部似意外我的果断:“那我便去安排了。”
“长谷部。”我叫住他,“你没有想杀我。”
长谷部挑眉:“哦?这么自信,我说不想杀你就真的如此吗?别太天真了——”
“不是天真。”我说,“因为,没好处。”
“我知道你的真实意图,比起杀我。”我看着他,慢慢说出来,“你想,恐吓我?”
“是我做了什么让你感到威胁了吗?”我歪头看着他,“你这么想将我先行吓住,让我以后有所顾忌,然后谨言慎行?”
长谷部转过身,这才正眼好好端详少女。
“你比我想的,要聪明一些呢。”他说,“起码,比这只狐狸聪明。”
压切长谷部的提议虽非好意,却也无杀心——杀一个人类少女?太过无聊。
他要的是撕下她的假面。
不知她用何种手段笼络了烛台切,但战场上,只需一点危险,一点风吹草动,人类潜藏的自私卑劣就会暴露。
他自会让烛台切看清。
此等心性,不堪为主。
然后放弃对新任审神者的接近,唾弃她的讨好,重新站回付丧神的阵营来。
出阵消息当日传遍本丸。
长谷部与烛台切的激烈争执被我隔绝在门外。
我的决定,确实引发了震动,大多数刀剑都在观望,长谷部的目的是否会实现,以及我这个人。
而随后来的访客——周身雪白的付丧神塞来一柄匕首给我。
“收下吧。”鹤丸凑近,金眸中情绪复杂。
白色睫羽轻颤,他低声说:
“别死。”
长谷部没有想杀女主,大家不要讨厌长谷部,我特别喜欢他,但是想想,如果很快就效忠下一个,那长谷部不就是只要是主人就谁都可以吗???我觉得这就不是我喜欢的他了,现在这个反应应该可以理解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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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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