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意识到哈利在哭泣。
那些滚烫的泪水贴着他的脖颈流淌。德拉科望着天花板上那些因空气过分潮湿而滋生出的黑色霉菌。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落到这步田地。
理性上，他也觉得很荒唐，他不害怕死亡，却厌恶成为一个狼人。然而，自小就根深蒂固的纯血统优越主义让他绝不可能跨越那道坎。
在最开始的时候，哈利和他说起过莱姆斯·卢平，他将每一个满月形容成一个“毛茸茸的小问题”，但这不只是一个毛茸茸的小问题。
这条时间线上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超过了德拉科的预期。黑魔王没有在哈利一岁的时候消失，他不断壮大，整整十三年的误差，让恢复了三十四岁记忆的他们同样束手无策。
哈利抓皱了他的黑色衬衫。
毛茸茸的脑袋在他的颈间颤动，细小的哽咽声克制地从喉咙里飘出。这不常见，在德拉科的记忆里，除了他们之间的亲密时刻外，哈利几乎不曾流过眼泪，但德拉科能理解。
在见证了这么多失去以后，自己仍然不懂得珍惜生命，也缺乏足够的勇气孤身扎进黑魔王的大本营里——说不定，他就有本事和那个老不死的同归于尽呢？可德拉科知道自己不会那么做，就连死亡——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会希望是在哈利温暖的怀抱里结束这一切。
是的，在哈利失去了所有的家人和最好的朋友之后，他还在要求他放弃自己。
德拉科深刻地明白这个要求有多过分和自私，但是当然——他不感到愧疚，只是哈利的泣吟仍旧一声、一声地撞击着他的心脏，掀起无法忽视的疼痛感。
“我很抱歉。”德拉科叹了一口气，抚上哈利的后脑勺，揉弄着那蓬乱的黑发，“我真的很抱歉，哈利。”
他小心翼翼地吻过他的耳尖。
哈利撑起身，发红的眼睛凝望着他，“那就为我坚强一点，德拉科。”他请求道，语气强硬又温柔。
德拉科不禁想到了四年前。
朱利安·德斯蒙德，他分裂到这条时间线上的灵魂在格里莫广场的客厅里也对当时十五岁的他说过同样的话——他要他学着坚强一点，但神奇的是，他们的灵魂已经合二为一，可他依旧无法做到这一点。
德拉科抬起那只受伤的胳膊，举到哈利的跟前。苍白的脸上挂着极其嚣张和得意的神色，绿色的眼瞳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哈利老老实实地为他治好了伤口。
“厄尼和卢娜决定留下来。”哈利说道，“弗斯滕伯格广场还在抵御食死徒的袭击，他们希望能帮上忙，直到局势稳定下来。”
“……或是和法国魔法部一起沦陷。”德拉科说出另一种可能性，“这不明智。”
他们站起身。哈利望向窗外，透过那扇小小的方形窗，能瞧见冰冷而漆黑的海面。大船正往英国的方向返回。
“我们没有更多的选择。”哈利说道，“找寻最后的魂器不需要太多的人手，大家在一起反而容易暴露行踪。”
“那么，你有线索了吗？”德拉科问道。
哈利沉默着，没有回答。这四年，他依靠上一条时间线的记忆摧毁了里德尔的日记、冈特的戒指、斯莱特林的挂坠盒、赫奇帕奇的杯子、拉文克劳的冠冕以及纳吉尼，但伏地魔依旧在欧洲各国魔法部的围攻下消失并复活了。
这意味着，他极有可能在发现魂器陆续被毁后又制造了第七个魂器……
哈利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一个猜测。今天……贝拉特里克斯不在进攻的食死徒里。”他说道，走到德拉科的跟前，伸手抚摸上他的脸颊。
德拉科别开视线，但没有再挥开哈利的手。
“让我来操心这些吧。”哈利轻声道。
他仰头贴上那张有些干燥的嘴唇。德拉科闭上眼睛，感受着那熟悉的柔软与气息。他不敢触碰他，也舍不得触碰他。
哈利摸了摸他的头发，指尖划过淡金色的发丝，“好好休息。”他哑着声音道。
走出舱室，狭窄、昏暗的长廊里，加布丽·德拉库尔站在门口。她似乎已经平复好了所有悲伤的情绪，只剩下那双湛蓝色的眼睛依旧红肿且湿润。
“哈利，我想加入你们的盟约。”加布丽迎上前。
哈利穿着一袭黑色的风衣，显得纤瘦而高挑，带着不易接近的沉稳与冷酷，与她记忆中的模样很不相同。
加布丽说道，“我知道你们有一个盟约，格里莫盟约，是不是？每一个参与盟约的人都要与黑魔王和他的军队作战……”
“你还太小了，加布丽。”哈利弯下腰，视线与女孩齐平。
加布丽仰起下颚，这个动作让哈利想到了骄傲的芙蓉。
“今天，我失去了我的父亲、母亲，还有姐姐。你认为年龄重要，波特先生？对我来说，从现在开始，我必须成为一个大人。”
哈利凝望向那双坚毅的湛蓝色眼睛，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改变不了她的决心了。
“好吧，如果你能通过训练和考验的话……”他说道。
加布丽信心十足，“我可以！”
哈利转转眼睛，冲甲板上喊道，“布莱斯——”
“加布丽？”
芙蓉担忧地看向自己的妹妹，自从几年前的高烧后，她就变得不太一样了。
加布丽收回自己的思绪，她笑着挽上芙蓉的胳膊，“听说晚上有法式杂鱼汤呢，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她们往礼堂的方向走去。
二楼的校医院里，庞弗雷女士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后宣布布莱斯极有可能染上了水痘或是疟疾，不过根据目前仅有的症状——发烧与昏迷，她还无法得出确切的诊断，需要进一步的检验与观察。
布莱斯暂时住进了校医院，庞弗雷女士给他喂了些退烧药和安眠剂，希望他能在好好睡上一觉后感觉好些。
由于在校医院里耽搁了一些时间，哈利等人是最后一批进入礼堂的学生。斯莱特林的长桌边已经坐上了来自布斯巴顿的学生，德拉科瞧见加布丽·德拉库尔欢快地向他们招手，示意哈利坐到她的身边去，仿佛她是这里的东道主似的。
德拉科将哈利拉到自己的身后，坐到他与加布丽之间，“你没有自己的男朋友吗，小不点？”他不快地问道。
紧接着，芙蓉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瞧着他，语速飞快地说了一长串德拉科听不懂但能明白她骂得非常凶狠的法文。
“如果你再敢调戏我妹妹，我会把你做成一道法式杂鱼汤！”芙蓉最后用英语警告了一句，说完，她牵着加布丽的手坐到了拉文克劳的长桌边，其他布斯巴顿的学生们纷纷跟随。
德拉科荒唐地涨红了脸，“我？……她？”他指了指自己，又瞧了瞧那个正偷偷做鬼脸的八岁混血媚娃。德拉科看向身边的男孩，无比严肃地澄清道，“我没有。她一直在和你招手，如果你有意识到这一点，哈利……”
哈利仰头望着天花板上纷繁多彩的装饰，佯装自己没有听到任何话，也试图假装自己和德拉科·马尔福根本不相熟。
潘西繁忙地为阿斯托利亚和达芙妮分发餐品，西奥多一如既往地埋头于自己的世界。
片刻后，教工们鱼贯而入，除了霍格沃茨的校长和教授外，还有来自布斯巴顿的马克西姆女士与德姆斯特朗的卡卡洛夫校长。两人跟着邓布利多，走在队列的最后。
方才在城堡前，哈利没来得及瞧见德姆斯特朗的访客。他好奇地打量着他们的校长，卡卡洛夫是一个又高又瘦的男人，留着短短的白头发，下巴上留着山羊胡子，手里拄着一根漆黑的手杖。
教工们落座后，还有两处位置空着。大约在晚宴进行到第三十分钟的时候，魔法体育运动司司长卢多·巴格曼与新上任的国际魔法合作司司长小罗伯特·麦格走入了礼堂，并分别在卡卡洛夫教授与马克西姆女士的旁边落座。
晚餐结束后，邓布利多再次起身，向礼堂里的所有学生宣布三强争霸赛正式开始。他逐一介绍了此次比赛的裁判团以及勇士的挑选规则……
德拉科不禁看向身边的哈利，他很兴奋地张望着礼堂的前方，试图看清那被费尔奇抬上来的火焰杯。而后，德拉科又将目光投向了教工席上的“哈利”。
他们还没讨论过关于三强赛的“安排”，德拉科不知道哈利会不会参加，也不清楚他要怎么对付黑魔王，是阻止他复活还是遵循原来的路径，等候时机，再一次将他消灭？
老实说，德拉科对此不太关心。因为哈利曾打败过黑魔王，可以肯定的是，按照原有的时间线，他不会在这场战役中死亡。
相比之下……
德拉科阴沉沉地看向长桌另一端的格雷戈里·高尔。
深夜。
整个霍格沃茨都陷入了沉睡。哈利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披上隐身衣。他很庆幸还没有和布莱斯把房间换回来，否则德拉科一定会和他睡在一起，而任何动静都会惊醒浅眠的斯莱特林。
从地窖到门厅，哈利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不让任何人或是幽灵察觉到自己的通行。
门厅的正中央，除了那燃烧着蓝白色火焰的高脚杯外，还有一个身穿兜帽的男人站在旁边。他似乎能看透隐身衣，亦或是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到来。
哈利没出声，那人便开了口，“害怕吗？”他问道。
哈利摇了摇头，旋即意识到对方看不见。他用气音回答，“不——”
“哈利”笑了笑，轻而易举地跨过了那条老校长划出的年龄线，将自己的名字投进了火焰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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