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秦明从沉睡中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戴着银色面具，静静地坐在床边，仿佛已经等了他很久的身影。
阳光透过窗格，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半光明，一半阴影。
他就那么安静地坐在那里，气息沉稳，眼神冰冷，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但秦明的心，却在看到他戴上那张面具的瞬间，狠狠地，沉了下去。
“……夜宸？”
他试探性地，轻声呼唤。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的颤抖。
他害怕。
害怕眼前这个重新戴上面具的少年，会再次，变回那个将他拒于千里之外的、冷酷的“影”。
夜宸缓缓地转过头。
那双隐藏在面具后的、深邃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他。
里面，没有了他初醒时的茫然，也没有了记忆恢复时的痛苦与挣扎。
有的，只是一片，让秦明感到无比熟悉的、古井无波的平静。
“你醒了。”
他的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冰冷与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秦明的心，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
“你……”他张了张嘴，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却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他想问，你都想起来了吗？
他想问，你还恨我吗？
他想问，我们之间，还能……回到前几天的样子吗？
但，他不敢。
他像一个等待着最终审判的囚徒，紧张地，看着眼前这个，掌握着他所有喜怒哀-乐的“法官”。
似乎是看穿了他心中的忐忑与不安，夜宸，缓缓地，站起了身。
“伤，好些了吗？”他问道。
这句听起来，像是关心的话语，却因为他那不带丝毫感情的语调，而显得无比的生硬与疏离。
“……好……好多了。”秦明有些结巴地回答。
“那就好。”
夜宸点了点头。
“既然都醒了，那我们也该，谈谈正事了。”
他说着，拉过一张木椅，在床边坐下，与秦明，平视。
那副公事公办的、冷漠的姿态，像一盆无形的冰水，将秦明心中那刚刚燃起的、最后一丝侥幸的火苗，彻底地，浇灭了。
“什么……正事？”秦明的声音，有些干涩。
“关于，我们接下来的‘合作’。”夜宸一字一顿地说道，刻意地，加重了“合作”这两个字。
他伸出手，在两人之间，用手指，轻轻地，划下了一道无形的界线。
“秦明，我需要你，先明白一件事。”
他看着秦明，那双冰冷的眼眸，不带丝毫的回避。
“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纸’了。”
“我记得所有的事情。包括，四年前，你对我说的那些话。也包括，这几个月来，你为我做的所有事。”
他的话，让秦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所以，”夜宸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冰冷，也更加……决绝，“我希望，你能收起你那些，不必要的‘同情’和‘愧疚’。”
“我们之间，在‘双月台’的时候，就已经‘两不相欠’了。这一点，不会因为我的失忆，而有任何改变。”
“你……”秦明刚想反驳，却被夜宸，抬手，制止了。
“让我说完。”
夜宸的声音，不容置疑。
“但是，我也承认。现在的我们，是绑在一条船上的‘伙伴’。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也有着共同的目标——复仇。”
“所以，我不会再像四年前那样，把你推开。”
“从今天起，我允许你，站在我的身边。允许你，成为我的‘盾’。也允许你，以‘赤锋’的名义，与我，并肩作战。”
他看着秦明，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让秦明看不懂的光芒。
“但，也仅此而已。”
“我们，是战友，是伙伴，是同生共死的盟友。”
“除此之外，”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再无……其他。”
再无其他。
这四个字，像四把最锋利的、淬了冰的刀，狠狠地，扎进了秦明的心脏。
他将他们之间的关系，重新，定义了。
用一种，比“陌生人”，听起来更近，却又比“爱人”，遥远了千万倍的方式。
他给了他，一个可以留在他身边的“名分”。
却也同时，为他，戴上了一道，名为“伙伴”的、沉重的“枷锁”。
他可以靠近他，可以关心他，可以与他并肩作战。
但，他永远，都不能再像前几天那样，去触碰他，去拥抱他，去……爱他。
这，就是夜宸，为他们这段关系，重新制定的、“游戏规则”。
一个，看似公平，实则，无比残忍的规则。
秦明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的面具，心中，涌起了一股滔天的、无力的悲哀。
他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资格。
因为，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是他，亲手，将那个曾经愿意对他敞开心扉的少年，变成-了现在这个，浑身长满了尖刺的、无法触碰的“怪物”。
“……好。”
最终，秦明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了一个字。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一块被风干了的树皮。
“我……答应你。”
他接受了。
接受了夜宸制定的，所有规则。
因为他知道，这，已经是他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至少……
他还可以，留在他身边。
不是吗？
夜宸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的样子，那双隐藏在面具后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他的心，也在痛。
痛得，像被无数只蚂蚁，在啃噬。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
他必须，狠下心。
因为他知道，秦明那份爱，太沉重了。
沉重到，足以将他，彻底融化，让他，忘记仇恨，忘记使命。
而他，不能忘。
也不敢忘。
“既然你同意了，那我们就该，计划一下，接下来的行动了。”
夜宸强行，将话题，转移到了“正事”上。
他从储物魂导器里，取出了那张大陆地图，和老钱之前传递过来的所有情报，摊在了床上。
“武魂殿因为长老的死，和‘神降’仪式的失败，现在内部，必定一片混乱。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迅速地，点出了几个位置。
“这些，是武-魂殿在星罗帝国境内，最重要的几个资源点和秘密据点。有负责锻造兵器的‘黑铁山’，有负责培养新一代天才的‘精英训练营’，还有……这个。”
他的手指，最终，停在了星罗帝国首都，星罗城的位置。
“武魂殿在星罗城的分殿，也是他们，在整个星罗帝国，权力的中枢。”
“我的计划是，”他抬起头，看向秦明，眼中，重新燃起了那冰冷的、属于“影”的锐利光芒，“在接下来的半年内，将这些地方，一个一个地，全部，拔除！”
“而我们的第一站，”他说道，“就是这里。”
他的手指，指向了地图上，一个距离落日森林，不算太远的地方。
一个，让秦明，感到有些熟悉的名字。
“庚辛城。”
“金属之都？”秦明愣了一下。
他知道这个地方。那是整个大陆，最著名的金属交易和锻造中心。大陆上，超过百分之八十的高级金属，和顶尖的魂导器，都出自那里。
“没错。”夜宸点了点头，“那里，不仅是武魂殿重要的敛财之地。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有些凝重。
“……那里，有我们制造‘佛怒唐莲’，所需要的，最后，也是最关键的几种稀有金属。”
“唐三那边，已经将主体结构，完成了大半。但，最核心的机括和发射装置，因为材料的限制，迟迟无法突破。”
“我们必须，去那里，为他，找到那些材料。”
“而且，”夜宸看向秦明，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据说，那个地方，还有一个……很有趣的‘老朋友’。”
“一个，或许能成为我们，对抗武-魂殿的、意想不到的强大助力的……‘神匠’。”
秦明听着他的计划，那颗本已沉入谷底的心，也渐渐地，被一股战斗的热血，所重新点燃。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们之间，或许，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但，他们，却即将，开启一段，全新的、更加波澜壮阔的……未来。
一段，属于“光”与“影”的，真正的“协奏”。
“好。”
秦明点了点头，那双火热的眼眸，也重新，恢复了属于“不动明-王”的坚定与锐利。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
夜宸站起身，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他看了一眼，窗外那片，他曾一度以为，可以成为自己最终归宿的“世外桃源”。
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过了身。
温柔乡，是英雄冢。
而他，还不是英雄。
他只是一个，尚未完成复仇的……亡魂。
他的路，还在远方。
在那片，充满了血与火的、无尽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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