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高照,云淡风轻。
一个女子眉眼温柔,一手牵着低矮处的树枝,一手轻巧地摘下熟得恰到好处的果子,放入挂在臂弯的荆筐里。
紧邻着的不远处,一座高峰巍峨耸立,周围延伸出连绵不绝的群山,气势磅礴。
那是修真界最大的宗门之一——流云宗的所在。
安然抬起眼,看着眼前的风光,露出一个温柔娴静的笑。
她是枫溟宗主捡回来的孤儿,却因资质不够,无法入宗,她就只能住流云峰下,过着平凡人的生活。
枫溟宗主不时会下山来看她——不过,枫溟事务繁忙,她的弟子,轩柏来得更多一些。
在山脚下住了那么多年,安然也看了流云宗那么多年,曾经苦恼于无法入宗,如今却觉得无缘走进,就这样不远不近地看着也好。
突然,一阵迅疾的风掠过,裹挟着的肃杀气息强势拂面,在撞上她面庞之前生生止住,化为乌有。
安然脸上的笑意僵住,眼眶微张,讶异地环视周围,树影绰绰,与往常并无二异,似乎方才的风只是她的错觉。
安然心底蓦然爬上彻骨的阴森之感,还有些自己都不易察觉的恐惧。
浓荫中陡然传出一声鸟儿尖细的高唳,如利剑破瓶。
随之而来的是一呼百应,仓皇别枝的众鸟,如同齐发的箭矢,振翅逃离,四散于天际。
安然面色一变,她隐约读懂了那些鸟叫里的惊恐,即将出现的,或许是她难以估量的危险。
安然只感到一阵后背发凉,她提起裙摆,朝着远处山下的木屋狂奔。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大军压境,厚重地压在安然心头,她只能不断地加快脚步,祈祷着安全回到家中。
在安然看不见的地方,几团裹着浓密黑烟的东西,如同鬼魅过境,迅速扫荡着周围的世界,带起一片动荡的气息在安然周身流转。
“怎么办,那人的气息不见了。”
五个飘荡的黑斗篷宛若黑色的阴云,突然止住了迅疾流窜的动作,其一传出暗哑急切的声音,配上斗篷阴影下青面獠牙的狰狞面目,骇人可怖。
“要是让他跑了,那人肯定饶不了我们!”又惊又惧。
“他身上有魔族的气息,流云宗的结界他进不去,肯定还在附近,仔细搜,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另一顶飘着的斗篷狠声道。
这些是禁忌的魔族青厉,安然完全看不到,也听不到,可是她却完全暴露在了对方面前,成了显眼的弱小猎物。
“那儿有个人。”
一个斗篷飘向安然,直直地贴向安然的脸,不论安然怎么跑,那个青厉就像粘牢的符纸,飘在安然的面前,始终将那双如厉鬼般的空洞眼眶直直对着她。
“是个人,不是宗门之士。”
青厉扬起利爪,拈指之间,安然被一阵飓风裹挟着摔倒在地。
她顾不上散落一地的果子,她挣扎着起身逃跑,可是她才抬起脚,还没迈出一步,就会被一阵戏谑的青烟绊倒。
阴凉的气息压在面部,明明面前什么都没有,安然却有种鬼压身,胸口沉闷,完全呼吸不上来的感觉。
安然大口喘着粗气,她的手哆哆嗦嗦,止不住地发抖,她张大了嘴,想要高声呼救,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未知的被压抑的恐惧,如同利爪,攫住她的咽喉。
安然竭力控制着战栗的身体,她咬着唇强迫自己冷静。
看不到的东西,轩柏师兄说过,莫不是,魔族,对,魔族。
她颤抖着手,拽下腰间的荷包,抓出一把细脂的白粉,朝着面前的空旷一扬。
一个赤红的空洞眼眶,连带着数不清的肉筋盘虬堆砌而成的,说不上是不是脸的东西,突然出现在在安然面前——那个戏耍她的青厉陡然在她面前现形了。
此时那裂开的狰狞口角和扭曲丑陋的脸几乎触到安然的脸。
“啊——”
“遁形粉,你一个凡人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安然终于尖叫出声,一凄厉,一怒吼,两股声音交错在一起。
那个被粉末击中,痛苦低嚎的青厉,恨恨挥爪,愤怒地抓住安然的腿,像是提着一个小鸡仔似的把她提了起来。
“怎么回事,这个屋子居然也有结界!”
准备冲撞掀倒木屋搜寻的青厉在靠近木屋的一霎,被一道强劲的力量击飞,倒地惊呼。
抓着安然的青厉闻声转向这四肢乱踹挣扎的“唯一活物”。
周围的都有结界,他们进不去,那人也必定不在其中。
青厉嗅闻似的将安然提至面前,凸起的鼻头耸动,“她是凡人,莫非那人附了她的身?”
安然听不到青厉的话,却敏锐察觉到了危机,竭力挣扎,不住地拍打着几乎快把她捏碎的利爪,却撼动不了它分毫。
安然绝望的眼光飘向高耸入云的流云峰,宗主,师兄,难道真的再也见不到了吗?
她的荷包精光一闪,几道符纸迅疾飞出,精准地在青厉周围形成一个包围,渐渐显出金光,仿佛一道坚固的囚笼。
“化魔符咒?”
符圈内的青厉似乎经历着剜心剔骨的折磨,止不住地怪叫,挣扎着,身子清晰可见地慢慢变得虚化,身边腾起袅袅青烟。
它松开爪,安然也跌落在地。
脚一沾地,安然立刻拼了命地朝着那座小屋跑去,不时从荷包里取出些遁形粉扬在身后。
“抓住她,拿走她的储物袋!”
其余青厉面目扭曲,鬼魅般逼近安然,掌下积蓄待发的蓝焰带着毁灭的周遭一切的骇人气势。
虽然不知道这个凡人怎么会有这么高级的储物袋和符法物件,但此时,它们没有探究的**,消灭一切,带回那只溜走的老鼠才是它们的目的。
一股黑烟从安然的荷包里逸出,渐渐汇聚成了一个人形,是一个面目冷峻的男子,剑眉星目,可以看得出是张不错的俊俏皮囊。
他的情况看上去并不乐观,只是虚幻的人形,连实体的形态都维持不了。
可是哪怕是虚幻到似乎下一秒就会形**散,也能看得出他脸上渐渐蔓延的魔化痕迹。
“你果然是在这儿!束手就擒吧,你是逃不掉的。”青厉张狂地威胁道,颇有几分胜券在握的自信。
男子颔首合掌,迅速捏诀,指尖汇聚而成的流光,分散幻化成四只凶狠的豹,飞扑向那四个追赶而来的青厉。
“呵,自身都难保了还想着保她,不自量力。”
为首的青厉冷哼一声,飘忽着躲过豹子的扑咬,一爪拍散了男人的光影,紧接着一团蓝焰直直砸在安然的后背。
安然一个趔趄,扑倒在地,嘴角溢出一道鲜红的血迹,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大手抓住了,揉碎了。
她痛苦地呕着血,拖着几乎散架的身子,缓慢却坚决地朝着那个小屋子爬去。
还差一点点......
家里有枫溟宗主的结界,到家她就安全了——
“轰——”
又是一道蓝焰,落在她倔强抓地的手臂上,指缝间抓着草叶的手顿时无力地跌落,横在地上,火燎燎的痛从皮肉钻入骨髓。
要死了吗?
安然眼角酸涩,她还没好好和宗主和轩柏师兄告别呢,就这样死了吗?
心口涌上一股灼热,由内而外烧灼着她的身子。
青厉面上裂开的大口,牵出一个诡异的弧度,他尖利的爪子,勾住安然腰间的荷包,悠然从容地捡拾自己的战利品。
指尖流出些许黑红交错的锁链,化为一个小巧的笼子,包裹住整个荷包。
“好了,把他带回去吧。”
青厉飘然转身,施施然准备离去。
却陡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凝滞身形。
所有的青厉几乎是瞬间被定在了原地,身下动弹不了分毫,恐惧的感觉一寸寸爬上背脊。
错愕惶恐地回头,那个已经死了的凡人女子竟然重新站了起来。
怎么会?
青厉不可置信地想后退,却无能为力,控制不了自己。
周围的一切像是停滞了一样,整个空间瞬间被凝固。
它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像是被妖物夺舍的尸体缓慢地站了起来,悬在半空,僵硬地拧正歪垂向一侧的脖颈,转过身子,轻轻阖上的眼眸缓慢睁开,漆黑的瞳仁慢慢变浅,淡成琥珀的清亮,渐渐晕染上绯红的流光。
她抬起手,动了动手腕,像是才睡醒了一样,动作呆滞地擦掉唇边的血迹,明明双眼正对着四个困兽一般的青厉,眼里却没有一点儿聚焦,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她的手指收拢,腾起的烈焰瞬间将他们包裹。
所有惊讶的呼声和哀嚎都被愈烧愈烈的烈火吞吃入腹,青厉们失声地感受着被刻意延长的痛苦,最后变成被炼化的云烟,散在风里。
安然手指轻轻勾起,那只落地的荷包飘到她跟前,周遭的锁笼应声碎裂,轻巧地挂回她的腰间。
安然鼻翼翕张,眉头骤然拧紧,悬着的身子蜷缩起来,痛苦地翻滚。
“啊——”
一道如同凤鸣鹤唳的尖锐之声响彻云霄。
撼动山岳的气息自安然周身爆开,一波一波,巨浪似的四散,连带着周围的一草一木狂摇倾倒,近乎折腰断根。
流云峰顶,一个男子,正俯首案几,执笔抄录,他的面前,还有许多未启封的书函。
突然,他敏锐地抬起头,感受到一股异样的波动力量,一探来源,脸色大变,立刻飞身御剑前往流云峰底。
往日熟悉的小屋安静地留在原地,结界在他眼中若隐若现,看起来完好无损。
只是周遭的树木几乎被齐齐斩断,一副经历惨烈大战过后的模样。
他慌忙落地,远远就看见那软软倒在地上,看起来气息全无的人。
“安然,安然!”
轩柏焦急地叫着安然的名字,俯身查看,入手一片滚烫。
不正常的滚烫。
轩柏暗道一声遭了,迅速抱起安然,回到流云宫,却在宫门口正正撞上几个神色焦急的修士。
“轩柏,方才的异动是怎么回事?”
为首满面威严的男人抬手止住了轩柏的动作,沉声问道,颇有几分责问的姿态。
“遂熠长老放心,我已经查看过了,应该是有不轨之人误闯结界,现下已然无碍。余下的事情,等师尊回来自有定夺的。安然受了重伤,我需要带她回去疗伤。”
或探究,或疑惑,或厌弃的眼神都落在了轩柏怀里的女孩儿身上。
又是这个小丫头。
看着她气若游丝的苍白模样,遂熠哼了一声,退了一步。
想起枫溟对她的偏向,又不禁冷下脸。
明明是一个泯然众人,毫无可取之处的庸才,偏偏枫溟宝贝她,连带着轩柏也时刻护着。
轩柏神色平平,“失礼了。”抱着安然进入内殿。
遂熠不满地嘟囔一声,拂袖道,“速速给枫溟宗主发信,通晓此事。下山视察结界,莫要有疏漏之处。”
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流云宫内。
轩柏看着躺在床上,眉头紧锁的人,忍不住给她渡了些灵气。
他面容平淡,可是眼里的焦急和担忧做不得假。
突然,浮现一丝喜色。
“师尊。”
轩柏起身,一个周身清冷的女子拾级而入,径直走到他跟前。
她抬抬手,止住了轩柏诉说汇报的话头,轻声道,“替我守在外面便好。”
沉静的声音带着让人心安的可靠。
轩柏点点头,毫不犹豫地起身离开,安静得像个门神一样,忠诚地守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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