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焰随着一声压抑的怒吼喷泻,继国严胜的情绪渐渐冷却,同时心下空落落的。
现在的继国缘壹尚还心智稚嫩,输了后还被对手这样说,许会受到刺激。
但……他可是继国缘壹,倘若一点打击都无法承受,何德何能堪任第一武士。
想到这里,胸中又翻腾起让人犯呕的沼气。
视线里,少年的衣领被自己攥得皱成一团,嫩藕一般白嫩的胳膊背在身后,垂着头若有所思的模样。
“胜负已定,现在由我说的算。”继国严胜不紧不慢地说道,少年缓缓扬起头,面上没有臆想中挫败的神情。
赤红的眼眸宁静又沉默,似一片无风的死海,无法泛起任何涟漪。
真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生气、不难过?
——自己明明是剑术天才啊,却轻易就被过去的手下败将击败,轻易地被剥夺。
被父亲重视的未来再次黯淡,家主之位也无望了,再次掉进灾厄的身份里。
难道这种事也不重要吗?
“明日你随我上山。”
没有一丝犹豫,少年点了点头,也没有再问什么,好像即使自己要在那惩罚他也无所谓似的。
……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麽?”
少年的目光移向一旁,不知在看什么,摇了摇头,像是变回了之前的模样,连话都不愿说的那个时期。
“明日丑时,中门汇合。”抛下这句话,继国岩胜转身就要离开。
刚迈出腿,下一秒,身后传来稚嫩的一声。
“兄长大人。”
他惊诧地回头看去
——视线里,少年静静地望着自己,伸着藕白的胳膊,掌心向上,中央是一捧嫩粉的落樱。
“这是方才战斗时,兄长大人衣袍上落下的樱花。”
继国岩胜一时有些词穷,少年的行为在他看来,非常古怪,不过继国缘一小时候的确如此古怪。
“您还需要吗?”
……指的是樱花吗?
“不要了。”
“好的。”少年收回手掌,面上露出淡淡的笑。“谢谢兄长大人。”
他在谢什么。继国岩胜有些恼了。
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果然是输了感觉到挫败,想用这个来证明自己依然与众不同麽——?
而下一秒,自己的大脑又下意识地驳回。
这是多么狭隘的想法……继国缘一怎么可能这么想。
这千年里,关于继国缘一的记忆,在他脑海中被摩挲得几乎发亮,无论哪一帧,都是正确的、善意的、美好的。
在他心里,或许任何诋毁继国缘一的思想,都会不攻自破。
想到这里,他气不打一处来,挥袖径直离开了。
……
偌大的樱花树下,徒留少年小小的身形
漫长的寂静后,樱花树下传来一声极轻的喟叹。
“兄长大人不要的话,那这些就都是我的了。”
只见他将掌心的樱花小心地揣进袖中,似是怕春风偷走他的春天。
……
主膳间,
“严胜,坐到我旁边。” 厚重的男声在空荡的厅室中沉沉落下。
继国严胜这才脱离了僵直的跪姿,轻步移向高台座席,木屐踩在冷杉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闷响。
窗外也细细簌簌地下起了雨。
“听说,你现在的水平,进步很大。”男声的语速很缓慢。
他仍端正地跪着,垂着头默不作声。
视线里是高席特备的深色虎皮坐垫,和一角紫色龟纹袍,那是家主特有的袍子,象征着阶级的差异。
“你战胜了那小子,是真的吗,回答我。”
“侥幸取胜。”
又是一阵漫长的安静,就在继国严胜有些昏昏欲睡时,一阵突兀的笑声从身旁传来。
“你第二招就结束了战斗,这也是侥幸取胜吗?”
心头莫名烦躁起来,他既然知道战况,为何还要问。
“缘壹没有使出全……。”
话还未尽,男子的声音重重落下,透着几分不满。
“别说他的名字。”
屋檐的雨滴落在青石板,先是几声轻叩,忽地,天边炸开惊雷,似是在黑云中开了个口子,瓢泼的雨水斜斜地砸在木门上,发出“砰砰砰”的敲击声。
“严胜,你是继国家族未来的家主。”男子郑重其事道,“而他是我们家族的污渍,是国家的灾厄——你们不是同路人。”
“我知道他,最近才学会说话,学砍人倒是很快,只有战力没有人性,他就是怪物。”
“我呢也是为了你好,严胜,和他接触,白白脏污了你的前途。”
男子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没有注意到少年愈加黑沉的脸色。
“待他十周岁,我们对他的抚养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届时就送他去寺庙……”
“父亲大人。”继国严胜缓缓直起腰身,面向男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不会是继国家的家主。”
“什么?!”男子瞪圆了眼睛,厉声呵道。
“不论您是否承认,继国缘壹会是千年难遇的天才,是为国运而生的珍宝……他才是家主的不二之选。”
此话落在大厅,如饵料落于鱼池,掀起道道白沫。
“砰”的一声,桌案被男子掀翻,碗筷洒落一旁,滚烫的汤水浇了他一脸。
“你再说一遍?继国严胜,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
听到如此动静,一旁的侍从纷纷伏倒在地,不敢吱声。
……
许是活了太久,他对于自己的生父的记忆几乎空白,只记得少时十分畏惧。
今日的会面从刚进门开始,他就在观察,这个过去让自己敬畏的生父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他不断得搜刮着回忆,又从他的言行中补充,最后,得出了一个让他甚至有些发笑的结论。
他前世十分尊重又敬畏的父亲
——是个无药可救的,自大偏执的家伙啊。
自己的亲生孩子,与常人稍有不同即是邪祟,即便是血脉相亲者,也要即刻斩杀。
最可恶的,是他的愚蠢。
为了他那可怕的愚蠢,即便是神子临世,即便是炎阳,也会在这遍布偏见的狭隘之地蒙尘。
要不然……在这杀了他吧,太碍事了。
……
忽地,门外传来几声嚷嚷,打断了他的思绪。
“哎——不能进啊,家主大人和少主还在用膳呢!”
“不行啊,不能进……”
“砰”的一声,木门被猛地推开。厅内的视线全都一时间聚了过去。
继国严胜的视线顺着声源望去,目光触及的瞬间有些失神。
轰隆隆——天雷滚滚,将来者的面容照得煞白,那道赤红的斑纹愈加显眼,像盛开的彼岸花绽在额角。
少年的眼睛通红一片,像是刚哭过。
为什么要哭。
那抹眼尾的赤红在视线里藤曼般蔓延开,好刺眼。
那股恶心的感觉又翻涌上心头,继国严胜呆愣地跪在原地,像心里被什么开了个口子,一些陈旧的记忆又灌来进来
——白发垂暮的天才武士,和从那双昔日鲜亮的赤眸中落下的,无法理解的泪水。
……
“对不起家主大人!这小子一开始说只在门口等,不进去的,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要进去。”
“他力气又太大了,我们拦不住……”
身形矮小的少年笔直地站在原地,与身旁伏倒一片的侍从相比,竟显得高大。
“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还不出去?!”男人怒吼道,脸气得通红。
他正因这小子生气,他反倒还自己送上门来了。
狂风顺着敞开的大门灌了进来,将木窗都耸开,屋内顿时风雨交加,提灯被吹得天花乱舞,将每个人都照得忽明忽暗。
少年固执地摇了摇头,他一路踩着撒满汤食的地板,朝着高台的方向走来,一步一步,迎着男人愈加凶狠的骂声。
银质碗筷如雨点般落在他身上,他不躲不避地登上高台。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他径直走向男人的身侧,牵过继国严胜的衣袖,那对袖袍方才被汤菜砸中,此时湿漉漉地,还滴着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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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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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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