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个月,产屋敷耀哉已病入膏肓,离入土不远了。
三年前还能站着和我说话,无人时和我近乎朋友一般谈心的男人,现在连呼吸都万分痛苦,气若游丝躺在床上,听见我的问候,他向我温柔地伸手。
那只手癞痕遍布,骇人至极。
我接住他,听他断断续续、无法遏制的喘息。
“真是......很重要的情报,谢谢......奈奈......”
明明要死了,还是很努力去部署,我不忍多看,但是他深思熟虑的安排,我必须听完。
无论是对柱的安排,鎹鸦的安排,辉利哉的安排,都在我的设想范围之内,我安静听着,直到我听见他打算以自己做诱饵重创无惨给珠世小姐制造机会,我睁大了眼。
他是说要用足以将整个鬼杀队荡平的炸药把自己和无惨一同炸掉。
天音,她神情淡然,仿佛对丈夫的一切全盘接受,没有任何异议。
她想必会和他一同赴死。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这句不痛不痒的话,我没有说出口,如果还有别的选择,如果还有更好的选择,没有谁会采取这样可怕的手段,没有人不愿意活下去。
每个人都有战斗的理由,每个人的牺牲都有价值。
离开房间的前一刻,鬼杀队现任主公叫住了我,满怀歉意地向我道歉,他被夫人艰难地扶起,艰难地俯下身,和夫人一起对我行了一个很大很大的礼。
“擅自将奈奈的身世透露给了孩子们,请原谅我的自作主张......用初始剑士将奈奈卷入这场纷争,自私地希望奈奈站在人类这边......无论如何都对不起,请允许我向奈奈道歉。”
我安静地望着他们,垂在身边的手缓缓握紧。
“就算没有缘一,我也会这样做,没有需要道歉的理由,缘一到最后仍然走在灭鬼的道路上,我只是想完成他的愿望。”
我向他们鞠躬。
“请保佑孩子们获得胜利,无论付出多么沉重的代价。”
无一郎等在门口,一见到我就迎上来。
“不用去训练吗?你应该很忙才对。”我摸摸他的脑袋,刻意往他侧脸看了看。
他撒完娇之后,了然地摇头。
“没事的奈奈,二十五岁离我还很远,我还能活很久。”
我有些惆怅:“可是无一郎的生命应该很长很长,我希望无一郎活到八十岁,变成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寿终正寝。”
一次又一次的战斗中飞速成长,只在亲人面前展露天真善良的无一郎是个体贴温柔的好孩子,他牵住我的手,少年柔软的骨头还没有完全骨节分明,但是青涩纤细,就像薄荷飘落的细雨。
“能成为爸爸妈妈的孩子,能成为哥哥的弟弟,能遇见奈奈,我没有遗憾。”
陪我走到珠世小姐与蝴蝶小姐合作的地方,一路都在和我讲述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炭治郎带回我被上弦劫持的噩耗,鬼杀队很长一段时间笼罩在阴云之下,有一郎变得无比沉默,除了唯一的弟弟和主公,对任何人他都面无表情,炭治郎比从前更加勤奋,每天起的最早歇得最晚,问就是他还不够强还不够资格他要拼上性命精进自己保护家人,无一郎先是恍惚了十几天,在锻刀村差点被上弦之五杀掉,还好有小铁少年的帮助,他清醒过来逆转局面,唯一遗憾的就是此次恶战他和蜜璃都开了斑纹。
开斑纹者活不过二十五岁,缘一是唯一的例外。
这个世上并非人人都是例外。
所以鬼舞辻无惨必须死。
他必须死。
四百年未见,她好像比以前更美了。
“奈奈夫人,终于又见面了。”
鸢尾花一般美丽而坚韧的女人眼底含泪,温柔的风将桌上的研究资料带落地上,她快步走来,激动而拘谨地站在我身前,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望着我。
我的记忆不由自主回到了过去,恍惚了一阵,被无一郎晃晃才回过神,“珠世小姐,这些年还好吗?”
她温柔笑道:“很好,我没有辜负您的期待。”
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对她身后的蝴蝶忍笑了笑,披着白大褂的女孩子眉目和顺,手里的针剂正在做着毒的实验。
青绿色头发的男孩子似乎对我很不满。
我将童磨的信息告诉了蝴蝶忍,她听完后安静很久,轻声说她知道了。
“将人变成鬼的药剂有多少?鬼舞辻无惨够用吗?”
我对瞬间紧张起来的氛围后知后觉,赶紧解释:“我和他现在没有联系,他无法感知到我。”
岩胜单方面切断了和我的联系,也就切断了我与鬼舞辻无惨的联系。
珠世立刻相信,“我准备了三份。”
针剂盒打开,整整齐齐排列了三支,最大的必然是鬼舞辻无惨,其次两份较小一点的——“一份是给祢豆子,另一份是为您准备的。”
我呆呆地望着她。
“当初您和缘一先生鼓励我活下去,活到亲手报仇的那一天,我一直无比感激。”
“变成鬼一定很痛苦,缘一先生一定不希望再看见您痛苦的样子。”
我眨了眨眼,声音很轻。
“谢谢......”
美丽的女人牵住我的手,柔软地传递给我温柔而坚定的力量。一瞬间仿佛注定的黑暗里透进来了一束光。
我从来没想过还能有机会变回人类。
原以为就这样死掉也无所谓,以鬼的身份死去也无所谓,不会再对太阳抱有任何妄想和期待,下辈子再沐浴在阳光里都无所谓。
看见祢豆子被太阳接纳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得到了救赎。
我从未想过还能有变回人类的那一天。
温柔的女人比谁都先看出我情绪不对,随便找了个理由将我带到没有人的地方,温柔而不容反驳地拒绝了名为愈史郎少年的跟随,顶着少年仿佛要将我扎穿的眼刀走进了樱花飞舞的庭院,等到彻底安静,珠世和我坐下来。
我一直低着头,没有在意周围的动静,直到手里被温柔塞了一个茶盏,才抬头看向身边的珠世。
“我走到现在,都是为了替丈夫和孩子报仇,仇恨的力量永恒而强大,比爱还要久。”
我听她说着,手指轻轻摩挲茶盏的边缘,“我已经很累了,恨不动了。”
她安静地听我诉说,我仿佛终于找到了倾诉的对象。
“从前我以为岩胜杀了缘一,报仇是我活着的动力,可后来缘一告诉我,岩胜没有杀他,他对兄长走上那条道路无法理解,我想他应该希望岩胜回到我们身边。”
“你的药或许真的能实现缘一的愿望。”
我呼吸变得急促,珠世握紧我的手。
“爱他也好,恨他也好,都是这辈子的事,我爱他,想和他死在一起,缘一爱他,想要把他变回人类,我接下来的人生,就是要实现我和他的愿望。”
“你知道吗,缘一没有转世,他一直在等我们。”
“所以我不会让他失望。”
......
“缘一先生只会心疼,不会对您失望。”
头顶的樱花飘落水中,悠悠浮在澄澈的水面。
樱花飞舞的季节很快就过了,明年的樱花,一定比今年更美。
我笑道:“那么我要快一点,不能让他再等下去。”
“爱情真是不讲道理的东西,人这辈子为什么永远对第一个爱上的人恋恋不忘?若是第二个人更适合自己,岂不是很不公平。”
她沉吟片刻,握着我的手紧了紧:“遗憾犹如残缺的月亮,点缀人生的平淡。”
“可我就想要平淡,二十岁之后一直想要的,就是和他平凡地过完这一生。”
“愈史郎。”她突然提到那个少年,“他是我救下的病人,陪伴了我漫长孤独的岁月。他喜欢我,即使我的心里始终思念着丈夫和孩子,他也依旧想和我在一起。这辈子与下辈子是无法实现了,所以,我许了他来生的来生。”
她对我微笑,笑容比最美的鸢尾花还要美丽。
“我与他约定,来生的来生,一定会和他结为夫妻。”
“月亮今生或许残缺,可总有满月的时候,缘一先生一定是怀着这样的希望,坚定地等待您回到他身边。”
长空望月,思绪纷然,悲从中来。
秋色人所与共,只有我不胜其哀。
这是宗敬刚离开家时最常吟唱的和歌,每每夕月对镜,他总是靠在窗边轻轻吟唱,很长一段时间这首歌曾是茶茶的摇篮曲。
什么时候不再听到的呢?
他真心接纳缘一的时候。
比我年幼的孩子都懂得往前看,我怎么还囿于过往不愿向前。爱恨随风而去,我现在想做的事无关爱恨。
我只想弥补所有的遗憾。
推开纸门,无一郎和愈史郎在对呛,不是忍小姐微笑着脸冒青筋,他们下一秒打起来也说不定。
“再妨碍研究进展就一人来一针镇定剂吧?”
瞬间安静。
我憋着笑,拿走了珠世送我的药剂,学习如何注射之后,我对面前这两位伟大的女性鞠躬。
“若有缘分,来生再见。”
......
有一郎出乎我意料。
原本以为他会很焦躁,情绪不好,路上做足了充分的心理预设,就算被骂得狗血淋头也不会畏缩。
结果踏进蝶屋一看,他正忙前忙后地调制药剂、准备医疗用品、训练来帮忙的隐队员如何做紧急救治,整个人状态堪称良好。
丝毫没有被阴霾笼罩的感觉。
我安静呆在角落,不敢打扰他,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直到隐队员学成离开,蝶屋最后一个伤员也睡下,他才突然重重把手里的托盘砸到桌上,刚睡下的病人被这声震天响吓得原地弹跳。
我也被吓一大跳,看他走过来赶紧躲到无一郎身后。
“出来。”
我探头,“你冷静一点,我......”
“我不想说第二遍。”
好凶啊,他跟风柱成了朋友吗!
他把我拽出房间,我赶紧拉上无一郎,多个人多个靶子,他能帮我分担火力。
可我想错了,从头到尾他数落的只有我。
我忍不住给自己辩解:“我带回来很重要的情报欸......”
漂亮的眼睛怒瞪我:“那也无法掩盖你冲动且莽撞的事实!”
“明明比我们大那么多,却还是那么天真,总算直到无一郎的笨和天真来自哪里。”
虽然产屋敷耀哉已经告诉我他们知道了,但亲耳听见还是有种很不一样的感觉。
嘴角上扬,“所以他才需要你这个哥哥呀。”
有一郎看了一眼无一郎,对弟弟脸上干干净净的笑容无言以对,“笨蛋无一郎,笨蛋奈奈。”
我胡乱点头,一手揽一个:“通常来讲,家里有一个聪明人就够了,其他人不够聪明也没关系。”
“那个聪明人就决定是你啦,有一郎要好好照顾弟弟哦,无一郎要好好保护哥哥,以后的日子里和灶门兄妹打好关系,每天都要开开心心。”
我捏捏有一郎褪去软肉的脸,少年的风骨已经初具雏形。
如果长大了,一定是很优秀的人。
他从头到尾没提过无一郎斑纹的事,不知道是崩溃的阶段过去了,还是隐忍在风暴之下的平静,我不知道。
所以我留给他一封信,希望他最后时刻再打开。
想对他说的话都在上面,如果无一郎足够幸运,希望他们能一起看,如果再贪心一点,希望有一郎念给炭治郎和祢豆子听。
别的就没有了,千言万语汇在心间,出口只有一声叹息。
太阳照进了庭院。
“奈奈小姐!你身体好多了吗!真好呢!”
我搂着祢豆子,对训练途中路过、没穿上衣的炭治郎打招呼。小朋友身材很不错,就连蒲公英善逸也不是瘦弱的身体,奔跑途中还对祢豆子抛了个难以言喻的媚眼。
“炭治郎,等等。”我叫住他,他立刻跑过来,亮晶晶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我。
他的额角也有斑纹。
“你的火之神神乐练得如何?”
“奈奈小姐放心,绝对没有懈怠!”
他当场给我演示一遍。
日之呼吸一之型 圆舞
日之呼吸二之型 碧罗天
日之呼吸三之型 烈日红镜
日之呼吸四之型 幻日虹
日之呼吸五之型 火车
日之呼吸六之型 灼骨炎阳
日之呼吸七之型 阳华突
日之呼吸八之型 飞轮阳炎
日之呼吸九之型 斜阳转身
日之呼吸十之型 辉辉恩光
日之呼吸十一之型 日晕之龙头舞
日之呼吸十二之型 炎舞
「有些起了名字,有些没有,为什么?」
「......想不出来。」
「噗......哈哈......」
「奈奈,你帮我起吧。」
祢豆子摸我的脸,我回过神,炭治郎已经将最后一式演示结束,大汗淋漓等待我的评价。
我的评价是很好,“能连起来施展吗?”
他欸了一声,听见我说:“我希望你从第一型连续施展到最后一型,最后再回到第一型,一直循环。”
他丝毫没有露出为难的表情,反而斗志满满:“是,我一定会做到!”
柱的训练我无法提供太多帮助,因此我只指导会用日之呼吸的剑士,要求他们能用日之呼吸就用,用不好就赶紧换合适的,真到那时候保命要紧,有命才有机会继续。
中途遇见好多柱,有些曾经见得多,有些只有一面之缘,都很热情地打招呼,杏寿郎告诉我他的父亲希望再见我一面,就连最不喜欢我的风柱也难得给了我好脸色。
除了岩柱悲鸣屿行冥先生,没有人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但是不死川先生仿佛预知到了一点,他朝我远远大喊:
“喂,时透!有时间和我对练!让我熟悉上弦之壹的血鬼术!”
听见他喊的是我的姓氏的瞬间头皮发麻,几乎快五百年没人这么叫过我了,还没走远的队员有些还回过头到处看,发出可爱的疑惑:“霞柱大人在吗?不在呀,有一郎先生也不在,还有哪个时透?”
还有哪个时透!不死川实弥!!!
说人家义勇讨厌,你也不遑多让!
紫藤花安静漂浮在头顶,温柔摇曳夏日的浮光。
很快就是盛夏。
蝉鸣率先奏响乐章。
春夏秋冬,花鸟虫鸣,年轮日复一日,圈住岁月的痕迹。
一定是独一无二的曙光。
指尖轻轻触碰光影交接的天际线,和煦的阳光温柔缠绕我,我抻开手指,仿佛和谁十指相扣。
保佑我吧,保佑我将他带到你身边。
祝愿我所做的一切,结局都能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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