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咧开嘴,笑声极力压抑焦躁和愤怒。
“我是给了你把人变鬼的权利,但是她,”他瞥了仰躺在地上仰望他的我,“似乎对我十分不满。”
上弦之叁没有说话,他默默靠近我,我看了他一眼。
身体很痛,再生能力被抑制,骨头和内脏碎了多处,喉咙还在不停冒血,左手长出了骨骼,血肉攀附在上面。
很安静,壶砸在地上一声闷响。
幕帘之后的男人缓缓道:“她不会......对大人造成威胁。”
上扬的尾音刻意而做作:“是吗?如何证明,她可是一见面就遗憾我还活着的人啊。”
紫色衣服的男人很久很久都没有动作,安静坐在原处,似乎没有多余的话可说。
他这副听凭处置的态度取悦了无惨。无惨耐心早就耗尽,就算对陪伴他四百年的上弦之壹也多不到哪去,但是他没有动手,没有一念捏碎他的头。
隔得太远看不清,但是空气中弥漫着凝滞和犹疑的味道。
看来他在鬼王心中分量不算轻。
无惨是一个自私到极点的人。得到蓝色彼岸花之后,手下的鬼或许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闻到了隐隐的不满,我再次看了一眼上弦之叁。
而下一秒无惨的脸出现在眼前,棘刺遍布的触手将我吊在半空,一只手指插入我的脑袋,瞬间眼前一片血红,耳边什么也听不见。
裹在密不透风的肉球里,几乎被吸收殆尽的身体不堪重负,骨头响起咯吱咯吱的脆响,插入太阳穴的手指还在往里钻,他在读取我的记忆!
我怎么能让他得逞。
尖锐的手指猛地抽离,连带我一起剥离蠕动的肉球,视线漆黑一片,下意识摸地板,不小心摸到一把冰冷的扇子,指腹被划出了血口。
“哎呀,受伤了吧?对不起,都怪我没有收好它。”冰冷的手轻轻抚摸指间的伤口,“还疼吗?鬼的话很快就能愈合了哦。”
我抽回手,来人有点落寞:“真冷淡呢。”
“我可是很喜欢女孩子的哦,漂亮的女孩子最喜欢了,你身上有悲伤的味道,就算是鬼也可以和我倾诉哦。啊,我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童磨,万世极乐教教祖——”
他的话没有说完,脑袋就咕噜噜转到我身边。
“我允许你说话了吗?”
“抱歉抱歉,大人息怒,一看到女孩子我就——”
“闭嘴!”
死寂,只有无惨极力克制的呼吸。
“继国缘一,真是恶心。”
我笑出声,就算什么都看不见也不影响我看向他的方向。
“蓝色彼岸花在哪里!”
他梅红的眼珠盯着我,如果有型,早就往我身上扎得千疮百孔。
“我记性不好。”声音很轻,却是蝴蝶掀起巨浪的翅膀。
“找死——”
狂风在我面前停息,离我的脑袋只有一寸距离。
血洒在我身上,仿若月夜里柔和的月光。
我的视野回来了。
他挡在我身前,被削去了大半个身体。
“黑死牟!!!”
高大的武士背对我单膝跪下,我看不见他的脸。
我只能抓住他委地的衣袖。
“你是打算背叛我?”
“无惨大人,她没有说谎......她失忆了。”
风暴未息。
“她可是亲口说出了我的名字。”
男人的头俯得更低。
“她的记忆......在恢复,很快就能想起......大人要的花。”
手里柔软的布料攥出褶皱。
活了上千年的鬼之始祖并不相信他的手下,傻子也知道说这么多都是为了保住我,但他也不想再窥探一遍我的记忆,他对那个男人的脸实在是......一腔怒火总得有个发泄的对象,蠕动的触手穿透了最信任的属下的头。
我抱住他摇晃的身体,平静的脸裂开缝隙。
“岩胜!”
我忍不住怒视鬼舞辻无惨,他扭曲的脸充斥着快意。
“你的记忆在恢复,他就不一定了,等他再生结束,”他恶意欣赏我的表情,“他再也不会记得你!”
鬼王对我失控的眼神很满意。
我愣愣地看着他,耳边无惨和属下没有赏只有罚的交流都听不见,他的头在缓缓再生,身体仍旧单膝跪地,挺拔的脊背毫无弯曲,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身后,温柔地缠住我的手。
“岩胜......”我唤他,没有回应。
他的意识在哪里,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我闭上嘴,抚摸柔软的心脏。
「岩胜。」
......
「回应我。」
......
「......奈奈。」
眼睫颤抖,我抓住他的手。
「你又抛下了我,三天。」
「......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所以你要补偿我。」
「好。」
我向他靠近了一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香。
突然感到很安心。
「就算要死,你也应该和我死在一起,所以我来找你了。」
「我要抓着你,死后必须和我一起下地狱,不要躲着我,不要跑到我看不到的地方。」
「......」
「你会忘了我吗?」
垂在身侧的手握住我。
「不会。」
我扯出一个浅浅的笑。
「那我相信你,你不要骗我。」
无惨把我们分开,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
“鸣女,没我的允许不许任何一只鬼离开无限城。”
这个地方叫无限城,弹琵琶的女鬼是掌控无限城的鬼。
上弦之壹是岩胜,上弦之贰是童磨,上弦之叁......狛治,四和五已经离开,无惨说六已经死了。
密密麻麻的缝隙里藏着数不清的鬼,方才掉下来时还看见一汪巨大的莲花池。
无限城,鬼的巢穴,鬼舞辻无惨栖息的地方。
是很重要的情报。
如果我能带出去,如果我能告诉产屋敷......
「奈奈,低头。」
打量的动作一滞,我盯着锃亮的地板,收敛所有视线,周围的鬼随着琵琶声一个个离去。
没有声音了。
无惨,上弦,威压和恐惧,都消失了。
离开了。
我想要去到他身边,却陡然撞进上弦之叁的眼里。
他沉默地看着我,拧紧的眉宇似乎在回忆什么。
她不在他的身后。
他动了动唇,下一秒就消失了。
我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只是看清了那个口型。
「等等。」
等谁?
我只愣了两秒,立刻冲到他身边,他的头颅已经生出了骨骼,血肉正缓缓重生。
很诡异的现象,我不觉得恶心。
「我不能把彼岸花的下落告诉他。」
我看了一眼高台端坐的鸣女。
「是不是杀了她就能出去?」
男人的手握住我,轻轻捏了一下。
「你能和我一起走吗?」
我天真地问他。
他没有笑我,抬起的手温柔抚摸我鲜血淋漓的脸颊,轻轻擦去脸上的血迹。
「我无法离开。」
意料之中的答案,本来就无法赋予过多期待,我望着他握住我的手,手心的剑茧,比从前要厚上几厘米。
他的剑技是鬼杀队无法抗衡的可怕实力。
「无惨大人想把猎鬼人一网打尽。」
「都送到这里?」
「失去记忆之前我会把你送走,下一次见面,可能就是......」
我静静望着他已经恢复一半的面容。
「我会来找你。」
他残缺的嘴角微微上扬。
「好,我等你。」
......
「你能答应我不杀人吗?」
「我尽量。」
「有两个叫有一郎和无一郎的孩子是你我的后代,你不许杀他们。」
「好。」
「还有炭治郎和祢豆子,你也不许杀他们。」
「好。」
「你最好一个都别杀。」
「那你要快点来。」
他揽着我的肩膀,我靠在他身上。
我向他要上弦的情报。
「童磨分解毒素很快,血鬼术遏制呼吸法,他喜欢女人。」
「猗窝座喜欢强者,拳法令人赞赏,且克服了再生。」
「克服再生?无限复活吗?砍掉脑袋也没用吗?」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你也可以吗?」
他点头,血红的眼睛望着我。
「所以你要快点来,我们一起死掉,一切就结束了。」
惊悚的话此时此刻被赋予了温情和期许。
枯竭的心生出了樱花。
完全恢复的眼睛注视着我,清清楚楚映出我的身影。
只有我。
真好啊,只有我。
我一直希望的,隐隐希望的,直到现在还没死心的,就是成为能被他看见的人。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存在,不是为了传宗接代的存在,不是被当成可有可无漂亮摆设的存在。
我要的是他的心,我要他的爱。
我要他爱我如爱缘一、爱剑道、爱梦想,像我爱他那样疯狂热烈地爱我。
「你知道我爱你吧。」
他温柔地笑了,吻我的眉心。
「我一直都知道。」
「我还知道我的人生并非没有意义。」
「你来找我,我很高兴。」
他抱着我,在无惨的监视下,鸣女明晃晃的注视中,他不管不顾地这样做。
似乎没有什么可以被他在意的了。
“这么会说话,以前怎么不见你说半个字。”
如果能从头再来,我们一定要好好说话,爱和珍视都不要藏在心里了,要大胆地告诉在意的你。
我爱你,我在意你,我喜欢你,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开心。
我靠近他的胸口,听见他空荡荡的胸腔逐渐响起的犹如幻听般的心跳。
好像一切都没经历过,两个樱花树下的孩子抱在一起,对彼此不知前路的未来满怀希望,对即将到来的结局欣然接受。
什么都可以,怎样都没关系,只要我们在一起。
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什么都没关系。
......
猗窝座帮我的理由,竟然是觉得我很可怜。
他说我遍体鳞伤躺在地上,只有眼睛能动的样子,让他想起了某个人。
他还是想不起她的名字。
可他回想起了她的样子。
柔弱的,温柔的,总是怕麻烦别人、又对自己的病弱无能为力,痛苦又努力地活着。
他说他不吃女人,或许就是因为她。
“她叫什么名字?”
他抱着我飞快穿梭在不断变化的房间,敏捷地躲过无数向我们涌来的鬼,他踢飞一只鬼的脑袋,身后即将碰到我的鬼手被巨大的紫月斩断,下一秒无数的弯月斩碎鬼潮,为猗窝座奔跑的路线清除障碍。
无惨不在,鸣女的脑袋被钉在墙上,暂时切断了与他的联系。鬼王之下最强的鬼打破了百年禁忌,第一次实现了合作。
我忍着强烈的失重感,在越来越高的视野俯首望去,他站在悬空的地板中央,拔出那把我已经不再怨恨的鬼刀——它被主人赋予名字,随主人不断施展的动作挥出一式又一式强大的血鬼术,将靠近我们的鬼统统斩杀。
猗窝座问我,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我收回与他遥遥相望的视线,看着猗窝座刺青遍布的侧脸。
他的身后渐渐浮现出漂浮的人影。
微笑地望着我。
我已经看见了美丽的月亮。
我望着他苍蓝的眼睛,露出一个坚定的笑。
“和她至今待在你身边的理由一样。”
他将我抛出无限城的那一刻,听见了我消散在风中的这句话。
那瞬间他露出了怔愣的表情。
他能懂吗?
我滚落在草丛中,无限城的入口渐渐关闭。彻底消失的那一刻,心脏传来无法遏制的窒息。
我唤他的名字,再也没有回应。
无论我捂着心脏呼唤多少次,都不再有回应。
清冷的月亮高悬天际,温柔地注视我。
挡在眼前的手缓缓挪开,我扶着树站起来。
离天亮还有半夜时间,我能回到总部。
我跑出人迹罕至的树林,询问了夜里巡逻的警察,得知身处吉原附近,过一座桥就是灯火通明的游郭。
我全力奔跑,找到了我留在吉原的车,它没有被人开走。
看守车的人很激动,他把钥匙塞到我手里。
我只来得及说一声谢谢,立刻驱车开回总部。
汽车行驶的声音有些大,但是没有招来鬼,反而引来了四处搜寻鬼的踪迹的鬼杀队。
见到我时他们满脸震惊,随我一同回到了总部,期间他们告诉我,我消失的这一个月里,音柱和蛇柱消灭了上弦之六,霞柱和恋柱消灭了上弦之四和上弦之五。
他们很激动地告诉我,炭治郎一届的队员献出了相当大的力量,而祢豆子——
天已经亮了。
我望着向我奔来的祢豆子,惊恐的制止生生噎回喉咙,太阳高高照耀在头顶,璀璨的阳光追随着女孩的裙摆,温柔地轻吻她的脸颊。
阳光下紧紧拥抱我的她,白皙的肌肤完好无损,在对我撒娇。
周围队员疯狂大喊撑起人墙,将阳光挡在他们身后,我被太阳灼烧的手臂紧紧搂住祢豆子,抚摸她天真可爱的脸颊,晶莹的眼泪砸在她脸上。
被太阳接纳的女孩蹭着我的脸,一下又一下,生涩而努力地开口说话:
“早上、好!”
“欢、欢迎回家!”
我看见了奔跑的炭治郎,有一郎,无一郎,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惊喜和希望,有一郎皱着眉,或许等一下会被他狠狠一顿骂。
他们抱住我,祢豆子被挤在中间,脸上没有丝毫不高兴,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开心。
男孩子的力气一天比一天大,用力到疼痛的地步也不放手。
能活着真好,能久别重逢真好,能看着重视的人都在身边的感觉真好。
眼泪洇湿了衣裳,热泪滚烫。
我一个个摸摸他们的脑袋,任他们把眼泪鼻涕全抹我身上。
我和他们的心情是一样的。
如果时间允许,我也很想大哭一场。
可是现在有更重要的紧急事要做。
“带我去见主公大人,我有重要的情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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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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