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靜靜滑過溫室的玻璃穹頂,陽光斜斜灑入長廊,綠意與光影在地面交織成緩慢的波動。藤蔓垂落,微晃的葉影宛如水面漣漪。宅邸內一如往常的靜謐,空氣像深井般沉澱,連時序與聲息都被過濾,只餘最溫和的形狀。
午後的鐘聲方才落定,玄關忽然傳來一聲輕響——不急不緩,卻帶著穿透層層靜默的分量,像呼吸落入夢境,讓人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幻聽。
西維亞聽見時正倚在書房窗邊,指尖停在膝上攤開的筆記本,頁面一片空白。她微微抬首,餘光掠過陽光灑落的書頁,隨即看見家養小精靈悄然伏身於門口,聲音恭謹而低沉:
「老家主回來了。」
主廳的木門被推開時,陽光正好斜斜灑落在壁爐對面的高背椅上,一道身影早已端坐其上。
那是一位鬚髮皆白的老人,身著深靛長袍,肩頭覆著銀灰披肩,手邊斜倚著一根細柄手杖。歲月在他額間刻下幾道皺紋,卻未奪去眉眼的柔和。那雙眼眸帶著不疾不徐的笑意,平靜得近乎謙和。
然而氣息一落,全廳便像是隨之收斂,連壁爐的火焰也安靜下來。那並非刻意散發的威嚴,而是一種在歲月中自然沉澱的分量——如午後茶香般溫潤,卻讓人心底自然而然地端正起來。
薇薇安立於一旁,神情平穩而尊敬,姿態端雅如常。她輕輕向西維亞點了個頭,示意她上前。
西維亞垂下睫毛,在厚實的地毯上無聲前進,直到走至祖父面前才停下,身子微微一禮。
「回來得遲了些,」祖父看著她,眉眼間泛起淺笑,聲音輕柔,像是指尖翻過書頁的風,「不過還好,趕上妳放假。」
那語氣既親切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安定感。
西維亞抬眼,聲音低而清晰:「歡迎回來,祖父。」
他眼中泛起一層細光,凝視她片刻,才輕輕點頭:「長高了些,也沉靜多了些。」
語氣裡沒有外放的驚喜與親昵,更像是久別親人低聲的確認。慈愛被歲月磨得平和,既不催促,也不妄下評價,只以靜靜的注視,將她的變化看在眼裡。
「我聽薇薇安說了,」他慢條斯理地開口,聲音像壁爐火光般和緩卻不容忽視,「羅齊爾家的茶會邀請到了妳手上。」
他停了一瞬,視線不動聲色地掠過她眉眼,語氣依舊平淡:「也聽說——妳還沒決定?」
西維亞沒有閃避,垂睫如實點頭:「是。」
祖父笑了笑,不似質詢,更像閒談。
「人年輕的時候,最難的不是選擇,」他語聲緩慢,像是娓娓道來的舊事,「而是承認自己在選擇什麼。」
他目光落在西維亞身上,眼神澄靜而溫和,「去,或不去,都無妨。只要妳能說清楚,這一步是『為自己』,而非『為他人』,那便不算錯。」
他的語氣裡沒有半分壓力,像將複雜的局勢化作一張練習簿,題目無所謂對錯,只需落下屬於自己的筆跡。
「我並不打算要求妳去,也不會替妳做決定——」他含笑看著她,眉眼間全無壓迫,「我只想知道,這個暑假裡,妳可有哪天願意撥出來,與我下一盤棋?」
西維亞怔了一下,眼神先是微微一動,像沒料到話題如此輕巧。片刻後,她唇角緩緩彎起,笑意柔和。
「當然願意。」
陽光正巧落在她的肩頭,淡金的光暈與祖父眼底的細光交錯,氣氛寧靜得像一幅靜物畫,只餘茶香與棋子的想像在空氣裡輕輕浮動。
夜已深,宅邸沉入靜默。
老人推開書房門前,回眸望了一眼——走廊另一端的燈光已然熄滅,女孩的房門緊閉,靜靜立在陰影裡,像極了一封尚未展讀的信。
他沒有打擾,只輕輕闔上門,把所有聲音都隔絕在厚重的木板之外。
書房內燈火溫潤,壁爐燃著淺淺的魔焰,火光映在高牆的書架上,投下深沉的陰影。書桌一角堆著幾封未拆的信件與凌亂的魔藥記錄,墨跡乾涸,似乎許久未有人翻閱。
他緩緩落座,動作不快,卻一絲不苟。指尖在抽屜的鎖扣上停留片刻,隨後推開最底層的暗格,取出一只灰藍色的小盒。
那是弗利家族特製的緊急封印裝置,僅在極少數、甚至不在魔法世界範疇內的特殊情境下才會動用。塵封多年,如今因一個女孩的邀請,再度被喚醒。
他俯身打開小盒,銀針、項鍊與水晶靜靜躺在裡面,像被歲月壓抑的沉默見證。
一枚細小的銀針,針頭封著稀薄的「記憶遁影」魔法,若暗植於衣角,能在神思遭干擾時自動觸發,留下最真實的一瞬。
一條極細的護符項鍊,看似尋常的飾品,實則是血脈感應的鎖定器——一旦出現魔力逆流或遺失,便會悄然啟動,將目標定位,隱密至極。
還有一塊指節大小的平板水晶,晶面光滑如鏡,靜默中隱隱折射火光。一旦捏碎,便可釋出一次性的屏障,哪怕身處非魔法的環境,也能延遲外部衝擊,爭取短短十秒——那短暫的十秒,足以決定生死。
他將這些器物一一檢查、重新施咒,最後小心包裹於羊皮內層,不留任何明顯的魔力波動。整個過程裡,他的眼神始終平靜,沒有憂慮,也不帶警惕,只是一種篤定的溫柔——
如同多年來,他為這個家中每一位孩子準備過的那樣。
只是這一次,他的手勢比往常更慢,停頓得也更久。銀絲垂落在鬢角,火光映照下,那些細微的皺紋像被靜默雕刻出的年輪,藏著無聲卻深沉的情感。
他沒有留下字條,沒有給予指示,只將那枚護符最終折進一本她或許會在某日隨手翻閱的書頁裡。
沒有標記,沒有提示,像一份靜靜等待被發現的祝福。
畢竟,有些保護,不必開口,也不必宣告。
它們只需安靜地存在,直到有一天,在她真正需要的時候自己現身。
清晨的陽光尚未完全透進書房,銀灰色的天光從窗簾邊緣滲入,斜斜落在地毯上,描出一道柔淡而靜止的痕跡。空氣裡還留著昨夜火焰餘燼的氣息,與書頁的乾燥墨香交織。
西維亞立於書架前,目光一排排掠過,指尖輕輕摩挲那些再熟悉不過的書脊。手勢平靜,卻像在尋找什麼。最終,停留在一本翻閱過無數次的筆記上。
它的紙張因頻繁翻閱而微微起毛,封面邊角早已磨舊。那是她過去最常用來記錄魔咒筆記與日課心得的本子,字跡一頁頁密密排開,像她最初努力留下的印記。
特洛伊曾打趣說,她把它翻得比課本還舊。
她抽出那本書坐回靠窗的位置,卻沒有立刻翻開,只是靜靜地握在手裡。掌心的觸感微涼,書頁的厚度與重量卻因這份停頓而顯得格外沉重——像是猶豫,又像是一場必須莊重完成的儀式。
良久,她才緩緩掀開書頁。指尖拂過紙面時,乾燥的沙沙聲在清晨的靜謐裡被放得很大。
那枚輕巧的護符,正安靜地夾在其中。無聲地伏在字裡行間,沒有任何附註,也沒有任何標記,卻在晨光照映下泛出幾不可察的微光,仿佛正靜靜等待被理解。
她凝視了許久,唇間沒有吐出任何聲音。只是將護符小心捧起,用指腹輕輕拭去光面上的微塵,隨即收進內袋。
像是一種無聲的承諾,也像對某個未曾言說的守護作出的回應。
隨後,她提筆沾墨,筆尖在紙上緩緩落下。字跡如她一貫的筆鋒,穩而收斂,卻帶著一絲難以忽視的堅定:
——「我會去。」
只有這三個字。
沒有日期,沒有多餘的說明。她寫完後將紙折起裝入信封,輕輕放在窗臺旁。等陽光再往東一寸,貓頭鷹便會按時振翼而去。
她緩緩站起身,肩背似卸下一個長久懸掛的重量。沒有明顯的鬆懈,也沒有刻意的喜悅,只餘一種淡淡的平靜——那是終於做出選擇後的安定。
這個決定不是衝動,不是證明,更不是誰的期待。
只是——她願意,從這扇門走出去,看一看更遠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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