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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七十八章——潘墨的回憶

他在林間穿行,一如多年前走過的每一條隱秘小徑。腳步無聲,氣息內斂,只有落葉偶爾隨風翻起,像舊時記憶被無意間踩響。

湖水在他背後漸漸遠去,然而那女孩的身影,卻從未自他心底退場。

他早該離開了。可他還在此地,還在霍格華茲。

不為任何人知,也不為任何人允。

只因當年那個名字被誓約奪去的孩子,如今終於開始用自己的步伐,一步步走向風暴的中心。

他已錯過一次,不能再錯第二次。

即便他不能伸手,也要確保——這一次,當風真正捲起的那一刻,她不會孤身一人。

風聲漸起,掠過他耳際的,不止是湖畔的餘音,還有更遙遠的記憶。

那種寒意,熟悉得幾乎刺骨,從肌理深入骨縫,與雪國的氣息無異——清冷、克制,不容抗拒。

他曾也有過那樣的年歲。穿著沉重制服、立於雪國崖頂,冰霧如刃,誓言如鐵。那裡不講仁愛,只講秩序與代價;不問你從哪裡來,只問你能走多遠。

他從不談自己的那段時光,甚至連名字也早已封印,只留下一個無害的假名,讓自己在北境的陰影中棲身。

但他記得那座學院的石階——年少時,他也曾想過躲藏;只是那姓氏與血脈,從未允許他逃開。

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被選中究竟意味著什麼。

那不是榮耀,而是責任、是代價,是沉默中無可退讓的命運。

而那個女孩,如今也走在這條路上——一步步,無聲無息,卻從未偏離地,走入那早已注定的軌跡。

他本不該成為這條命運之路的守望者。

但命運從不問過他願不願意。

〈潘墨的回憶〉

那是個不容許旁系發聲的家族。

即便旁系血脈再純,也抹不去他身上那不合時宜的斑痕——

從母親,到名字,再到他沉默寡言的氣質,全都讓他成為眾人刻意繞開的存在。

他記得那些年——無論是宴會、訓練,還是課業指派,他總被安排在最邊角的座席。

大人不與他言語,同輩亦不敢與他對視。

那些目光,並非出於敵意,而是戒備——

就像在面對某種詛咒。

只有她不是。

那時她還很小,小得什麼也不懂,卻總會悄悄走到他身邊,把一隻小手放在他長袍的邊角上。

即使還不懂得如何表達,卻總想靠得更近一些。

起初他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麼,直到某日她跌倒,哭著伸出雙手要他抱。

其他人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只有他彎下腰將那個孩子抱起來——動作很輕,像抱著一個不能碎掉的預言。

她在他懷裡哭了很久。

也是從那天起,院裡的花草不再只屬於他一個人的沉默。每當他回望,總會見到那道小小的身影,蹣跚地追在他影子後頭。

他從未問她為什麼。

因為他知道——她是那個家族裡,唯一真正看見他的人。

後來,她長大了。

那年她剛滿十一歲,家族召集直系子弟,決議將她送往英倫,與那些早已疏遠的古老家族,恢復名義上的聯繫。

那只是傳統延續的一部分——每一代,總有人被選中,遠行他鄉,以血脈換取彼此之間不至於斷裂的名冊與記憶。

她正是被選中的人——因為她夠乖,夠沉靜,也夠天賦異稟。

而他則被指派——不是以兄長的身份,不是以族人的身份,而是以「影子」的名義。

自那日起,他便不再是自由之身。

無論她走到哪裡,他都必須潛伏其後;無論她是否知曉,他都得守在看不見的地方。

觀察、介入、出手——皆憑需要與命令,不憑情感與意願。

他從未質疑過族長的安排,也未曾抗拒過那份被賦予的身分。

但他記得,在她登上通往英倫的渡鴉號那天,風雪正大。

她站在碼頭,回頭望了一眼——望向人群之外,那棵他藏身的老樺樹下。

他沒有動,只靜靜立在陰影裡。

她看了那個方向一眼沒說話,卻輕輕點了點頭。

彷彿,明白了什麼。

也是那一刻,他才明白——那孩子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在。

自年幼時緊牽他衣角起,她便從未將他當成真正的「影子」。

只是她從不說破,也從不追問。

他們像是早已立下某種無聲的協議——

這世上,總要有人走在光裡,也總要有人留在影中。

再後來,她認識了那個來自英倫的男孩。

起初他並未在意——家族往來頻繁,年輕子弟之間結識,也在預料之中。

直到某次,他在暗處守望,親眼看見那男孩立於霍格華茲湖畔,靜靜等她從遠方走近。

既無寒暄,亦無邀請。

只是站著——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那一幕,與他記憶中無數個北地黃昏重疊。

只是這一次,站在光中的,不再是他。

他本不該有情緒。

身為影子,他早就學會不在意她將目光落在誰身上。

但那天傍晚,他盯著湖面上的倒影,許久未曾移開視線。

他知曉,她終究會走向某個人,而不是永遠留在家族的長廊與誓言之下。

他也明白——只要那個人能接住她,便足夠了。

他不會干預。

他不該干預。

可當風真正轉向,命運的暗流開始聚攏時,他才驚覺——

就算從未出手,也無法真正置身事外。

直到那天,風變了。

她明知那場風暴無可逆轉,卻仍執意向前。

湖水翻湧,天色壓得極低。

他立於林間最深處,身披黑袍,腳下落葉緩緩滑落——無聲,無痕。

她沒有回頭,也從未求助。

而他就那樣靜靜望著——

看著她一步步走入誓約的中心,

像命運早已寫好的句子,無需任何人添筆。

他沒有阻止她。

他不能阻止她。

即使心中早已無聲吶喊過千萬次,腳卻像被寒霜封鎖——

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望著她沒入風暴,直至身影被雷聲吞沒,連一道咒語都來不及釋出。

那一夜,整個北方魔力震盪。

誓言完成之後,家族才知她的選擇。

而他——直到那一刻才明白:

他們口中的「影子」,從來不是守護者,而是見證者。

是那個必須活下來、記住一切的人。

是那個,就算遍體鱗傷,也不能遺忘過去的人。

〈回到現實〉

風聲止歇了。

潘墨抬眼望向湖面,只見水波靜靜漾開,無聲地掩埋了一切。

彷彿什麼都未曾發生,也彷彿一切從未存在。

他沉默良久,終於轉身,沒入林影之間。

留下那片湖水,與封印的過往,一同沉入寂靜深處。

而在湖的另一端,西維亞忽然睜開眼。

她不知自己是何時閉上眼的,只覺得方才似乎有什麼冰冷的氣息穿過脊背——

不是風,不是雨,而是一道古老的、帶著誓言重量的視線。

她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卻什麼也沒看到。

岸邊空無一人,只有水面輕輕漾起圈圈漣漪。

她垂下眼,伸手按住胸口。

那裡跳得有些快——不是恐懼,也不是寒意。

反而像是……有什麼正在甦醒,卻尚未被她察覺。

近來總是這樣。夢境愈發混亂,感知開始錯亂。

有時她甚至覺得,自己能聽見別人的聲音——

不,那不是旁人的聲音。是某種更深層的低語,來自記憶之外的地方,在風裡輕輕顫動。

但她從未說出口。因為她知道,她不該與眾不同。

——弗利家的女兒,不能聽見靈魂在風中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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