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林間穿行,一如多年前走過的每一條隱秘小徑。腳步無聲,氣息內斂,只有落葉偶爾隨風翻起,像舊時記憶被無意間踩響。
湖水在他背後漸漸遠去,然而那女孩的身影,卻從未自他心底退場。
他早該離開了。可他還在此地,還在霍格華茲。
不為任何人知,也不為任何人允。
只因當年那個名字被誓約奪去的孩子,如今終於開始用自己的步伐,一步步走向風暴的中心。
他已錯過一次,不能再錯第二次。
即便他不能伸手,也要確保——這一次,當風真正捲起的那一刻,她不會孤身一人。
風聲漸起,掠過他耳際的,不止是湖畔的餘音,還有更遙遠的記憶。
那種寒意,熟悉得幾乎刺骨,從肌理深入骨縫,與雪國的氣息無異——清冷、克制,不容抗拒。
他曾也有過那樣的年歲。穿著沉重制服、立於雪國崖頂,冰霧如刃,誓言如鐵。那裡不講仁愛,只講秩序與代價;不問你從哪裡來,只問你能走多遠。
他從不談自己的那段時光,甚至連名字也早已封印,只留下一個無害的假名,讓自己在北境的陰影中棲身。
但他記得那座學院的石階——年少時,他也曾想過躲藏;只是那姓氏與血脈,從未允許他逃開。
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被選中究竟意味著什麼。
那不是榮耀,而是責任、是代價,是沉默中無可退讓的命運。
而那個女孩,如今也走在這條路上——一步步,無聲無息,卻從未偏離地,走入那早已注定的軌跡。
他本不該成為這條命運之路的守望者。
但命運從不問過他願不願意。
〈潘墨的回憶〉
那是個不容許旁系發聲的家族。
即便旁系血脈再純,也抹不去他身上那不合時宜的斑痕——
從母親,到名字,再到他沉默寡言的氣質,全都讓他成為眾人刻意繞開的存在。
他記得那些年——無論是宴會、訓練,還是課業指派,他總被安排在最邊角的座席。
大人不與他言語,同輩亦不敢與他對視。
那些目光,並非出於敵意,而是戒備——
就像在面對某種詛咒。
只有她不是。
那時她還很小,小得什麼也不懂,卻總會悄悄走到他身邊,把一隻小手放在他長袍的邊角上。
即使還不懂得如何表達,卻總想靠得更近一些。
起初他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麼,直到某日她跌倒,哭著伸出雙手要他抱。
其他人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只有他彎下腰將那個孩子抱起來——動作很輕,像抱著一個不能碎掉的預言。
她在他懷裡哭了很久。
也是從那天起,院裡的花草不再只屬於他一個人的沉默。每當他回望,總會見到那道小小的身影,蹣跚地追在他影子後頭。
他從未問她為什麼。
因為他知道——她是那個家族裡,唯一真正看見他的人。
後來,她長大了。
那年她剛滿十一歲,家族召集直系子弟,決議將她送往英倫,與那些早已疏遠的古老家族,恢復名義上的聯繫。
那只是傳統延續的一部分——每一代,總有人被選中,遠行他鄉,以血脈換取彼此之間不至於斷裂的名冊與記憶。
她正是被選中的人——因為她夠乖,夠沉靜,也夠天賦異稟。
而他則被指派——不是以兄長的身份,不是以族人的身份,而是以「影子」的名義。
自那日起,他便不再是自由之身。
無論她走到哪裡,他都必須潛伏其後;無論她是否知曉,他都得守在看不見的地方。
觀察、介入、出手——皆憑需要與命令,不憑情感與意願。
他從未質疑過族長的安排,也未曾抗拒過那份被賦予的身分。
但他記得,在她登上通往英倫的渡鴉號那天,風雪正大。
她站在碼頭,回頭望了一眼——望向人群之外,那棵他藏身的老樺樹下。
他沒有動,只靜靜立在陰影裡。
她看了那個方向一眼沒說話,卻輕輕點了點頭。
彷彿,明白了什麼。
也是那一刻,他才明白——那孩子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在。
自年幼時緊牽他衣角起,她便從未將他當成真正的「影子」。
只是她從不說破,也從不追問。
他們像是早已立下某種無聲的協議——
這世上,總要有人走在光裡,也總要有人留在影中。
再後來,她認識了那個來自英倫的男孩。
起初他並未在意——家族往來頻繁,年輕子弟之間結識,也在預料之中。
直到某次,他在暗處守望,親眼看見那男孩立於霍格華茲湖畔,靜靜等她從遠方走近。
既無寒暄,亦無邀請。
只是站著——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那一幕,與他記憶中無數個北地黃昏重疊。
只是這一次,站在光中的,不再是他。
他本不該有情緒。
身為影子,他早就學會不在意她將目光落在誰身上。
但那天傍晚,他盯著湖面上的倒影,許久未曾移開視線。
他知曉,她終究會走向某個人,而不是永遠留在家族的長廊與誓言之下。
他也明白——只要那個人能接住她,便足夠了。
他不會干預。
他不該干預。
可當風真正轉向,命運的暗流開始聚攏時,他才驚覺——
就算從未出手,也無法真正置身事外。
直到那天,風變了。
她明知那場風暴無可逆轉,卻仍執意向前。
湖水翻湧,天色壓得極低。
他立於林間最深處,身披黑袍,腳下落葉緩緩滑落——無聲,無痕。
她沒有回頭,也從未求助。
而他就那樣靜靜望著——
看著她一步步走入誓約的中心,
像命運早已寫好的句子,無需任何人添筆。
他沒有阻止她。
他不能阻止她。
即使心中早已無聲吶喊過千萬次,腳卻像被寒霜封鎖——
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望著她沒入風暴,直至身影被雷聲吞沒,連一道咒語都來不及釋出。
那一夜,整個北方魔力震盪。
誓言完成之後,家族才知她的選擇。
而他——直到那一刻才明白:
他們口中的「影子」,從來不是守護者,而是見證者。
是那個必須活下來、記住一切的人。
是那個,就算遍體鱗傷,也不能遺忘過去的人。
〈回到現實〉
風聲止歇了。
潘墨抬眼望向湖面,只見水波靜靜漾開,無聲地掩埋了一切。
彷彿什麼都未曾發生,也彷彿一切從未存在。
他沉默良久,終於轉身,沒入林影之間。
留下那片湖水,與封印的過往,一同沉入寂靜深處。
而在湖的另一端,西維亞忽然睜開眼。
她不知自己是何時閉上眼的,只覺得方才似乎有什麼冰冷的氣息穿過脊背——
不是風,不是雨,而是一道古老的、帶著誓言重量的視線。
她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卻什麼也沒看到。
岸邊空無一人,只有水面輕輕漾起圈圈漣漪。
她垂下眼,伸手按住胸口。
那裡跳得有些快——不是恐懼,也不是寒意。
反而像是……有什麼正在甦醒,卻尚未被她察覺。
近來總是這樣。夢境愈發混亂,感知開始錯亂。
有時她甚至覺得,自己能聽見別人的聲音——
不,那不是旁人的聲音。是某種更深層的低語,來自記憶之外的地方,在風裡輕輕顫動。
但她從未說出口。因為她知道,她不該與眾不同。
——弗利家的女兒,不能聽見靈魂在風中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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