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霧氣尚未散盡,禁林邊緣的小徑籠罩著一層濕冷煙靄,靴底踏上去,便濺起泥水與腐葉殘氣,濁重而難散。
一道人影自林中緩步走出。
伊凡·羅齊爾披著深色長袍,衣角沾了幾縷乾草與未乾的水痕,像是才穿越過一場靜默的風暴。他神情冷靜得過分,眉目無波,彷彿剛才那片霧與濕土從未將他沾染。
也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可還沒走出幾步,他就察覺到前方那抹倚著樹幹的身影。霧氣繚繞,將那道身影勾勒得虛實不定,彷彿是從森林本身抽出的一縷幽魂。
「你又去了啊。」
希洛·塞爾溫手插口袋,懶洋洋地開口,語氣慢條斯理,像是等了很久,只為說出這句話。
「你是不是在那裡藏了什麼?比方說……某個格蘭芬多小鬼的屍體?」
伊凡的腳步沒停,只淡淡抬眼掃了他一眼:「你想太多了。」
「不,我是認真在擔心你。」
希洛咧了咧嘴角,那笑容懶懶的,卻半點沒傳到眼裡。
「一週七天,你有六天傍晚都不見人影,再出現就是滿身禁林味……要不是你身上沒血跡,我都要以為你在裡頭養了一隻變異魔物。」
「或者是清理牠的殘骸?」伊凡語氣平平地補了一句,像順口接話,卻不帶絲毫情緒。
希洛失笑出聲,笑聲清脆,卻不是因為愉快:「行啊,你總算自己承認了。」
風拂過林梢,枝葉沙沙作響,像是在為這場過分輕鬆的對話添上一層說不清的陰影。
「你知道我在問什麼,伊凡。」
希洛的聲音低了些,語氣仍是那副懶散吊兒郎當的模樣,卻壓得更深更遠,像一把不動聲色的鈍刀,緩緩貼上喉頭。
「禁林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伊凡沒有立刻回答,只是停下腳步,在他面前不遠的石階上站住。霧氣繞著他腳踝打轉,天光自側面斜斜落下,將他冷硬的輪廓拉得更長,像一尊不動的雕像。
「如果我說——什麼都沒發生,你會信嗎?」他的語氣極淡,像是問出口的同時,就知道答案。
「不會。」希洛幾乎是立刻接話,聲音不帶猶豫,「但我也知道你不會說實話。」
短短幾秒鐘的沉默如刀尖般懸在空中,像一場無聲的較量,誰都沒再逼近一步,也沒後退半寸。
最後還是希洛輕輕一笑,像是給這場對峙下了個結論:「反正我又不是校園巡邏隊。我只是好奇而已——你該不會連我都防著吧?」
伊凡低聲嗤笑,語氣一如往常的冷淡:「你啊,從來就不讓人完全放心。」
「真傷人。」希洛攤了攤手,語氣還是懶懶的,眼底卻帶著一點無奈。
然後,他的神色微微一變——戲謔退去,轉為認真,像是在霧氣中看見了一道不太明顯的裂痕。他沒說什麼,只是目光落在伊凡身上,靜靜地停了兩秒。
「不過我勸你一句。」他的語氣比剛才低了些,像是將話投進風裡:「如果你真在裡頭碰見什麼不該碰的東西,記得別一個人扛著。」
「我知道。」
「希望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希洛的語氣這才重新掛上幾分吊兒郎當,「否則你可不是在禁林裡藏屍體,而是自己往火坑裡跳——還沒人能把你撈出來。」
這一次,伊凡笑了一聲,不是冷笑,也不是敷衍,只像是真的聽懂了什麼,笑得很輕,像風掠過霧氣。
「多謝提醒。」
寢室窗外的水波在壁燈下投出粼粼光影,石牆上浮動著銀綠色的暗紋,像一場持續無聲的夢,輕輕攀附在夜色裡。
茱麗葉·塞爾溫坐在床邊,手裡捧著一本筆記,卻已許久未再翻頁。她的視線落在不遠處那張空著的床——枕頭依舊整齊,床單平平的,卻少了日常微皺的痕跡,像是少了一個人留下的呼吸。
西維亞·弗利今日又晚歸了。
直到半刻鐘後,門才輕輕被推開,西維亞帶著風寒的氣息走進來。她神情平淡,動作緩慢,像是魂魄還遺落在某處,遲遲未歸。她沒看人,只低聲說了句「晚安」,便直直走向自己的床位。
茱麗葉沉默了一會兒,終於抬起頭,聲音壓得極輕,像怕驚擾什麼:
「妳最近……是不是有點累?」
西維亞的腳步微微一頓,卻沒回頭,只是低聲「嗯」了一下。
「不是普通的累,」茱麗葉將書闔上,語氣一如往常溫和,「有時我半夜醒來,會看到妳站在窗戶前……連外袍都沒披,就那樣盯著湖水看,一站就是好久。」
她的聲音輕輕地飄著,像怕驚動什麼,「水光把妳整個人照得很淡,好像……快要溶進去了。」
西維亞沒有回答,只是靜靜脫下披風,動作輕到幾乎沒有聲音。
「我不是要管妳的事,」茱麗葉補了一句,眼神低垂,「只是想說……妳這樣讓人擔心。」
她沒說是誰會擔心,也沒說擔心什麼。
話語落下後,室內只剩湖水的光影一**蕩漾在牆面上,靜得連呼吸似乎都會驚擾什麼。
史萊哲林的人從不輕易表露關心,因為他們明白,太多的在意,只會變成致命的軟肋。
但她還是說了。
寢室裡靜了幾息,只聽得見西維亞解開扣子的細微聲響,與湖水拍打玻璃的節奏。
她將外袍整齊摺好,輕輕放入床邊的箱子後,才轉過身。
那一刻,燈光從她肩後照下來,將她的神情掩入柔影中,眼底的疲憊如霧氣般渙散。
「……沒事的。」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怕吵醒誰,又像是怕哪句話一落地,就會碎成一地靜默。
「我只是……最近夢太多了。」
說完,她便低頭掀開床簾,像是要結束這場對話。
茱麗葉看著那抹身影緩緩躲入帳幔深處,終究沒有再開口,只在心裡默默記下——她說的是「夢」,而不是「噩夢」。
那不是尋常的睡眠異常。
是某種,她無法說出口,也不願解釋的牽引。
——冷。
無聲的冷,無盡的黑。
她夢見自己漂浮在某種潮濕的氣息中,像是被水浸沒,又像懸在霧與泥之間。鼻腔被鐵鏽味填滿,喉間悶著低低的喘息聲——像有什麼野獸藏在體內靜靜地呼吸。
如今她走在禁林深處的小道上。那是她從未踏足過的領域,四周樹影錯落,如裂縫中蜷曲生長的脊骨,冷硬、病態,彼此緊緊交纏。
空氣中飄浮著焦土與腐朽的氣味,像是什麼東西曾在這裡燃燒、尖叫,卻從未被真正抹去——只留下一層無聲的餘燼,潛伏在每一寸泥土之下。
但她沒在走路。她是在「看」——不受控制地看。
起初她以為是操控——視線被強行挾持,毫無選擇地凝視著眼前景象。
但下一瞬她明白了。
這不是外力的侵入,而是內在的回應。
是共鳴。
某種來自血脈深處的記憶,在無聲中與她對齊。
她的雙眼,正與某個人的視野重疊。
不是旁觀,而是同步。她看見的,不只是眼前之物,而是他曾經看見的世界。
那是一雙蛇瞳般細長的眼,視界扭曲不明,像透過不穩定的魔力折射,光與影都浮動扭曲。
樹影間,有銀色的光閃爍——獨角獸倒臥在地,脖頸潰爛,銀白的血緩緩自傷口滲出,染透落葉與泥土。
而「她」,正伏在那具潔白柔軟的身軀旁,呼吸紊亂、雙手染血。
不是她現在的模樣,而是一具陌生的身體,模糊、難辨,但姿態極其熟悉:跪伏、顫抖、以唇接觸血的源頭,像是被什麼飢渴驅使著。
她「看見」自己正吸食著獨角獸的血。
她的嘴唇染上銀色,眼神空洞,像是被某種邪惡的力量操縱著行動,沒有意志,也沒有靈魂。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惡寒竄了上來,她想尖叫、想逃離,卻動彈不得——像是整個夢,也成了牢籠。
就在這時,林間驀然傳來一聲短促而驚恐的尖叫,撕裂空氣,也撕開她最後的神經。
是德拉科·馬爾福的聲音。
帶著難以言喻的驚懼與困惑,那道氣息混著急促的腳步聲與掙扎的喘息,從她視線左側驀然掠過,如獸影驚逃。
然後,她「看見」了他。
黑髮、瘦削,神情錯愕而戒備——是哈利·波特。
兩雙眼在林中相接。
時間彷彿凝固。
那雙翠綠的眼中,映出她自己的倒影——蒼白,陌生,像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存在。
下一瞬,一股異常強烈的殺意,從意識深處驟然湧起,幾乎將她整個人吞噬。
那不是她的情緒。
她從未經歷過如此冷酷、如此純粹的殺意。
那是某種吞噬一切的執念——如同命運長河中最深的一滴毒墨,悄無聲息地浸透心魂。
恨。
濃得化不開的恨。
視線像一條毒蛇,緊緊鎖住哈利的眼睛。那一瞬,她感到自己的魔力也被牽動,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內心深處竄動、咆哮、撕扯,幾乎要將她撕碎。
但她不知道為什麼。
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看見」這一幕。
她想轉身,想掙脫,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身體。只剩下一雙懸浮在虛空中的眼,被某種邪異的意志「借用」。
下一瞬,一切劇烈晃動。林中響起獨角獸淒厲的悲鳴,撕裂空氣,也撕碎了靜默。
血的氣味,浮了上來。
她聽見有人低聲咒罵,有人奔跑,有人在驚恐地呼救——那些聲音既遠又近,像隔著層層水幕傳來的現實,帶著殘破的回音。
再睜眼時,冷汗已濕透枕邊,髮絲貼在額際,心跳如擂鼓般沉重不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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