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魔法尚未可及,埃忒尔的生活先浸入了涌起的硝烟味。
威胁的阴云层层叠积,压在英国上空。许诺和平的协定单薄飘摇,如风中蛛丝,无力维系任何希冀。
逃进防空洞的步骤,被反复灌输给孩子们。配给紧缩的同时,储藏室更加戒严。
宣战还是来了。
铺天盖地的情绪浊流,与全面启动的紧急状态一起,带来污染心境的压抑、削弱身体的饥饿、耽误学习的混乱。
此外,令埃忒尔不悦的事还有一件。
——形势剧变,正好是在九月开端。而霍格沃茨一年级暑假归来的里德尔,影子般安静潜伏到八月下旬,就提前离院,踏上了返回巫师世界之路。
自己的不幸固然遗憾,里德尔的逍遥更是叫人恼火。
1939年,9月1日。埃忒尔身上挂着姓名标签,挤在不安地嗡嗡作响的孩子们中间。
依照疏散计划,孩子们被编组,在科尔夫人和几个帮工带领下,由一列火车搬离了伦敦。
老旧车厢的哐当声中,埃忒尔看着车窗外。染上昏暗橘红的景象快速流过,是伴着远处山影的大片田野。
从伦敦到乡村,旅途颠簸而枯燥。承接孩子们的设施,是座半闲置的乡村修道院,十八世纪末落成,并不古老阴森。
整体居住条件算是过得去。厨房有中央锅炉,能解决热水问题。院场边原先修士们开垦的菜园,村庄不远处的树林,都是提供额外食物的好帮手。
修士宿舍是小单间,为了秋冬取暖,基本两个孩子拼床住一间。但没人愿意和埃忒尔住。
自从最危险的里德尔忽然蛰伏,她作为同样的异类,成了主要被孩子们恐惧的那个。科尔夫人把她安排和帮工们相邻,单独一个房间,给了她一床旧毯子——粗糙,但足够厚实。
埃忒尔并不委屈。她没有主动恐吓过哪个孩子,但她知道自己看起来什么样。
阴森苍白,神秘兮兮,惩罚冒犯者的手段跟里德尔一样古怪。别人凭什么赌她私下会不会更像里德尔?
随身包袱里,有她从伦敦带来的几本书。拿走孤儿院图书室的东西,不合规矩,但紧急情况下,没人会为此责怪她。
修道院中庭是露天的,一侧廊柱边,基座的形状造了个好位置。埃忒尔在天气不错时,能抽空就去那儿坐着,享受一点午后阳光,读书,或放松地让思绪漫游。
乡野的天空,放晴时远比伦敦城里见到的干净。中庭的喷泉没有枯竭,泉水会蕴着晴空的蓝,在石头池子里波光流转,像只明亮的眼睛。
埃忒尔经常在喷泉的柔声间,想象那所神秘的魔法学校。不知道那里该长什么样,可能和历史悠久的公学差不多,有城堡一样的恢宏主体。
她想象邓布利多教授,在那座模糊的城堡里走来走去,像故事里的巫师一样,穿着长袍,戴着大尖帽子。
不过,如果邓布利多穿长袍,埃忒尔敢说,绝对不是素面袍子。会是鲜艳的蓝或紫色,布料华丽,到处绣着精美花纹,还点缀闪亮饰品。
她可以跟随邓布利多学习,尽情醉心各种魔法课程,享受驰名巫师界的盛宴。
只要传闻中的轰炸不波及这里,把她提前带走。
每天固定时间,科尔夫人会打开修道院的收音机。混着滋啦声的广播带来远方消息:大人物的讲话,境外的战报,海上冲突……以及迟迟不见来的空袭。
第一场雪落下时,跑腿采买的帮工姑娘开始思念城里。她说,附近村里有些好家庭的孩子,已经被接回了伦敦。
但科尔夫人宣布大家会暂时留下。
到了新一年,埃忒尔也开始分担帮工劳作。低龄孩子见了她就不敢哭,倒成了一种优势。时不时,她还因此被帮工们借来借去。
她像陀螺一样,每天按部就班地转动。帮工,读书,冥思,偷偷练魔法,去树林找加餐。
她的身高在继续上窜。开春时,灰袍下摆都悬在了她小腿中间。科尔夫人从村里捐来的衣服中,挑了两套整洁的新行头,特意选得比她现在身量略大一号。
这个夏天,里德尔没有回来,只有封信送到了科尔夫人手上。对此,埃忒尔没再生气——她可也满十一岁了。
八月的一个上午,正是晾床单和枕巾的好天气。杆子和绳索搭的晾晒架整齐排开在中庭后边。风里飘着凉丝丝的肥皂味。
埃忒尔把洗衣筐里的布料都挂好,正拉平一些褶皱。簌簌响动间,她听见科尔夫人在喊:“埃迪,邓布利多先生来了。”
她跳下垫脚的箱子,快步穿过飞扬的大片灰白色。那个鲜艳的身影走进中庭,和大理石喷泉一样闪闪发光。
高大的教授一身宝蓝色缎面西服,领口别了一枚羽毛型胸针,条纹马甲织有银线花纹。
“真高兴再见到您,教授。”埃忒尔望着对方的脸,带着打心底的快乐。
邓布利多的微笑下,隐约有一丝凝重。她忽然意识到,巫师界是否也正面临阴云?说到底,两个世界在同一片天空下。
“好久不见,埃忒尔。”邓布利多说,从西服内袋抽出一个信封,“看到你健康平安,比什么都好。欢迎你成为霍格沃茨的新生。”
埃忒尔接过信封。厚实的羊皮纸上,用翠绿墨水写着地址。
她珍重地触碰了一会儿反面封口上的校徽,下意识地用了点“技巧”拆信,没破坏蜡封。
念头一闪,她反应过来,这一刻成为了学生,就不该再这么滥用魔法。
她抬头去看邓布利多。教授正兴趣十足地打量喷泉。泉水上跃流的光,也在他的蓝眼睛里摇曳着。
信的内容是一张入学通知、一张用品清单。按教授所说,他们会在伦敦采购所需的东西。
是平常地坐火车去,还是有会飞的扫帚、魔毯?埃忒尔换上外出便服时,不住转着思绪。
邓布利多这身衣服,可不像能骑扫帚,但搭配一张童话风格的华丽魔毯,想必会很合适。
他们沿着村外的小径,走进树林,停在一处空地。邓布利多环顾四周,埃忒尔感觉到空气似乎掠过一圈震动。
教授向她伸出胳膊,示意道:“抓紧我。”
这是相当难忘的旅行体验。埃忒尔只听见邓布利多的鞋跟擦过地面,然后是彻底的黑暗和碾过全身的压力。
在那被抽离世界般的一瞬间,她更紧地扣住教授的手臂。压力随着爆裂声消失,一阵灰尘、老木头和铁锈的腐甜味扑面而来。
“你还好吧,埃忒尔?”邓布利多问,将略微踉跄的她拉近,给予支撑。
埃忒尔深深呼吸,肯定作答着松开手,揉了揉还在发蒙的耳朵。
落脚点像是废弃店铺的后场,昏暗杂乱,堆着积灰的破烂货架和板条箱。
邓布利多顺着一线光走到墙边,拨开一扇小窗前虫蛀的窗帘,向外观望。
埃忒尔稳了稳脚下,跟近教授身边,听见了伦敦街道上熟悉的喧嚣。
他们并肩穿过东区,顺着主干道前往市中心时,埃忒尔还难以驱散不真实感。几分钟前,她还在半天火车路程外的地方。
邓布利多说明着前往魔法商店街“对角巷”的路线,用恰到好处的步速领着她。
灰白的天空,车流和人声,切实地把埃忒尔重新浸在伦敦的气息中。她牵住邓布利多伸来的手,一起横穿查林十字街前的路口。
行人比记忆中稀疏,人人脸上浮着焦虑和茫然混合的阴霾。
周围的建筑都被黑色遮挡了门窗,无精打采地冲着大街。不少商店已经闭门歇业。
邓布利多经过书店时停了一下,买当天的报纸。老板拨弄着收音机旋钮,显得心不在焉,接连找错了两次零钱。
“我们快到了,”继续沿人行道前进时,邓布利多说,用拿报纸的手向远处唱片行的显眼招牌一挥,“在那边的——”
他的话听不见了。仿佛震穿埃忒尔胸膛的尖利轰鸣,在萧索空气中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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