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沃茨的晚秋,空气里弥漫着枯叶、湿泥和坩埚里熬煮的古怪药材混合的气息。城堡的石头走廊渗着凉意,但魔药课的地下教室里却总是闷热得令人昏沉。
奥莉薇盯着自己面前那锅本该是清澈的蓝色、此刻却翻滚着诡异墨绿色气泡的疥疮药水,绝望地闭上了眼。她能背诵出《魔法药剂与药水》上关于此药剂的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理论要点,甚至能分析斯内普教授上次针对错误案例的尖刻点评,但她的双手仿佛与大脑彻底脱节,每次搅拌都像在搅动一团凝固的噩梦。
坩埚里黏糊糊的瞌睡豆汁液正冒着可疑的泡泡,奥莉薇的眉头拧成了结。理论书上每一个步骤都清晰无比,可一旦上手,那些粉末、汁液和精确到秒的搅拌就像故意跟她作对。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讲台上那道冰冷的目光,斯内普教授正无声地滑行在过道间,像一只伺机而动的蝙蝠。那句“理论满分,实操负分”的评价,几乎成了她魔药课上的噩梦标签。
“逆时针,奥莉,”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不是顺时针搅三圈再逆时针,是全程逆时针,直到变色。”
奥莉薇手一抖,差点把搅拌棒扔进坩埚。她飞快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奥利弗·伍德。他正专注地盯着自己坩埚里呈现出完美紫罗兰色的药剂,手下动作流畅稳定,仿佛那是一碗燕麦粥。察觉到她的视线,伍德头也没抬,只是用下巴点了点她的操作台,声音压得更低:“快,趁它还没变成一锅毒药。”
一股热意悄悄爬上奥莉薇的耳根。她赶紧照做,笨拙但坚定地逆时针搅拌起来。令人窒息的几分钟过去,那锅令人绝望的混合物竟真的开始褪去浑浊,透出一丝接近要求的浅紫色。她松了口气,几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一部分是因为逃过斯内普的嘲讽,更大一部分,则是因为身边这个人。
这不是第一次了。五年来,每当魔药课实操陷入绝境,伍德总能像精准的守门员扑救鬼飞球一样,在最关键的时刻抛出简短的指令,把她从斯内普的毒液喷射边缘拉回来。他从不多言,也从不以此邀功,仿佛这只是魁地奇队员间理所当然的掩护配合。
这份沉默的援手,像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奥莉薇心底漾开一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最初的感激,在日复一日的积累中,悄然发酵成了某种更隐秘、更深刻的情愫。
她开始留意他处理材料时微蹙的眉头,留意他成功熬制出完美药水时嘴角那一闪而过的、极淡的得意,留意他手指上那些细微的、被坩埚烫伤或小刀划破的痕迹。
她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让她名正言顺地靠近他、回馈他的理由。魁地奇是她无法涉足的领域,那太高、太快、太耀眼,属于
另一个她永远无法真正理解的世界。于是,她抓住了自己最擅长的东西:魔法史。
她知道伍德最头疼的就是宾斯教授那冗长枯燥、充斥着无数拗口名字和模糊日期的魔法史论文。那些复杂的家族谱系、漫长的战争过程,在他眼里远不如一份清晰的魁地奇战术图来得重要。
于是作为“回报”,伍德最头疼的魔法史论文,成了她书桌上定期出现的“额外作业”。她总是装作不经意地“分享”自己的笔记,或者在他抓耳挠腮时“刚好”写完了一份结构清晰、论据充分的草稿。她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他那点男孩的自尊心,用“参考”替代“抄袭”,用“分享”掩盖“付出”。
“谢了,奥莉。”他会这样简单地说,有时会附带一个塞到她手里的、从厨房顺来的新鲜烤司康饼。那带着黄油香气的温暖触感,和那句简短的感谢,总会让奥莉薇的心跳漏掉一拍。
她享受着这种只有两人知晓的、带着小小秘密的联结,享受着为他做点什么时内心的满足。这成了她暗恋时光里,除了魁地奇看台之外,另一个隐秘的快乐源泉。
然而,这份用五年时间精心编织的、带着小小少女心机的羁绊,在魁地奇那庞大而耀眼的存在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这一点,奥莉薇心知肚明,只是过去她还能自欺欺人。
直到那个初秋的周六傍晚,在公共休息室,她认真地替他审阅完那份给新找球手哈利·波特的训练建议清单后,他理所当然地宣布了那个决定:“所以训练是每周一三五。他是我们的秘密武器,第一场比赛前的训练都不对外开放。”
“是这样啊。” 她当时的声音听起来一定很平静,平静得连她自己都惊讶。那句“那我还能去看台看书吗”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她曾经多么喜欢魁地奇球场看台的那个角落啊。第三排,右数第七个位置,视野绝佳,既能清晰地看到整个球场的动态,又不会太过引人注目。
每个格兰芬多球队的训练日,只要没有课,她都会抱着书出现在那里。她会摊开书本,声称是来“晒太阳”和“找个安静地方看书”。但书页常常很久才翻动一页,她的目光更多时候是追随着那个穿着猩红色队服、在空中如猎鹰般穿梭的身影。看他专注地指挥训练,看他为了一个漂亮的扑救而振臂高呼,看他因为队员失误而焦急地大喊。阳光洒在他汗湿的栗色头发上,闪闪发光。
那一刻,球场上的喧嚣仿佛都成了背景音,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飞翔的身影。她觉得,这样默默地看着,分享着他的热爱,也是一种靠近。
那是过去五年里,她最自然的“在场”方式。但现在,“不对外开放”的禁令像一道无形的墙。她甚至没有立场去问一句“为什么”。
她明白“不对外开放”的含义。她不再是那个可以坐在看台上、被他默认为背景板一部分的“奥莉薇”了。在魁地奇的战略地图上,她已经被划到了“外人”的范畴。
“周日的自主训练时你还是能来的,不过可能就只有我和艾丽娅,或者是韦斯莱兄弟们…” 伍德又补充了一句。但这句补充更像是一剂迟来的、带着施舍意味的止痛药,却让奥莉薇心底的酸涩更加汹涌。
原来,只有在非正式、非核心训练时,她才有出现的资格。她的位置,永远排在魁地奇和魁地奇球员之后。她甚至比不上双胞胎兄弟在他训练计划里的地位。
但这种事,从她第一天坐在看台上,目光追随着那个在天空翱翔的栗发身影时,不就该清楚了吗?喜欢奥利弗·伍德,就意味着接受一个事实:魁地奇和与之相关的一切,永远是他生命中的第一与第二顺位。她能在“魁地奇之外”的魔药课、魔法史、公共休息室的沙发角落里拥有一席之地,就该知足了。奥莉薇用力闭了闭眼,试图用这熟悉的自我催眠压下心头的刺痛。
深吸一口气,她将那份清单折好,递还给伍德,同时从书包里抽出另一卷羊皮纸。“好的。这是这周的魔法史作业,宾斯教授要求分析妖精叛乱中《魔杖禁令》的深远影响。别全抄了,至少改改开头和结尾。”她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甚至带上了一点叮嘱的语气。
然后,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公共休息室,“晚安。”
那句“晚安”轻飘飘的,带着一种自我放逐的决绝。从那天起,奥莉薇再也没有出现在魁地奇球场的看台上。那个第三排右数第七个位置,彻底空了。她把自己更深地埋进了图书馆的书架间,或者温室潮湿的泥土气息里,试图用另一种充实来填补那片骤然空出来的地方。
她的缺席,很快引起了球队其他人的注意。
周日清晨的天空是那种洗过般的、清澈的蔚蓝,几缕薄云像飞贼划过天空留下的残影。空气冷冽而清新,是魁地奇训练的绝佳天气。
弗雷德·韦斯莱夸张地伸了个懒腰,目光习惯性地扫向空荡荡的看台,“让我看看,今天忠诚的观众席上坐着哪位幸运儿呢?”
“哎呀呀,”乔治立刻接腔,同样夸张地踮脚张望,“没有尖叫的粉丝就算了,难道连来晒太阳看风景的闲人都绝迹了吗?这不符合常理啊!”
安吉丽娜·约翰逊拧开水壶喝了一口,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揶揄瞟向正忙着给哈利讲解动作要领的伍德。“公共休息室贴了那么大一张告示,队长大人亲笔签名:为了保护‘秘密武器’和‘超级战术’,第一场比赛前,谢绝一切闲杂人等在看台逗留观摩。”她把“秘密武器”和“超级战术”几个字咬得特别清晰。
“什么?!”弗雷德一脸震惊地捂住胸口,“这难道是针对我们格兰芬多自家人的内部封锁吗?太伤感情了!”
“间谍往往就潜伏在最亲近的人身边,懂不懂?”伍德头也没抬,一边帮哈利调整扫帚握把的位置,一边不以为然地回答,“这叫必要的谨慎。”
“你…等等!”乔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指向那片空无一人的看台,“一般人就算了,今天连奥莉薇都没来?!这不科学!”他看向身边的凯蒂·贝尔和艾丽娅·斯平内特,寻求认同,“对吧?周末训练,只要天气不是太糟,奥莉薇哪次缺席过?她可是我们格兰芬多魁地奇队的首席观众!”
“没错!”凯蒂小声附和,“她总坐在那里看书,训练结束还会帮我们递水壶。”
“而且她还知道我们所有人的训练偏好。”艾丽娅补充道,语气带着点不平。
伍德终于抬起头,眉头微皱,似乎对队友们突然把话题扯到奥莉薇身上感到莫名其妙:“我和她说了啊。周日自主训练人少,她有空可以来。而且,”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理所当然,“贴公告禁止非球队成员观摩这个主意,还是她建议我的呢!在这之前我都没想起来!”
一旁的三个女队员交换了一个“没救了”的眼神。
“所以,”安吉丽娜抱着双臂,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难以置信的质问,“你就直接走到奥莉薇面前,跟她说:‘因为我们要搞秘密训练保护波特这个大宝贝,所以接下来几个月,你这个看了我们五年训练的‘外人’,就别来了?’”
伍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仿佛安吉丽娜在说外星语:“只有球队成员才需要出现啊。奥莉薇她又不是队员。”他语气里的困惑是如此真实。
“可奥莉薇是自己人啊!”凯蒂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无奈,“她比某些替补队员待在场边的时间都长!”
“就是,”艾丽娅也忍不住了,“而且你难道没发现,每次训练完她递过来的南瓜汁温度都刚刚好吗?她什么时候错过?”
伍德愣住了,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最终只是挠了挠他那头被风吹得有点乱的栗色头发,嘟囔了一句:“这跟训练保密有什么关系?好了好了,抓紧时间,哈利,我们再来试一次那个俯冲急停!”他显然觉得这个话题远不如训练哈利重要,迅速将注意力重新拉回球场中央那个瘦小的找球手身上。
哨声再次尖锐地响起,扫帚破空声掩盖了所有的对话。安吉丽娜对着伍德专注的背影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凯蒂无奈地耸耸肩,艾丽娅则拍了拍两个愤愤不平的双子。
训练间歇时段,更衣室里弥漫着汗水和泥土的味道。伍德还在兴奋地和哈利复盘刚才的几个关键动作,艾丽娅则被安吉丽娜和凯蒂拉到了一边。
“我赌一个加隆,”安吉丽娜一边擦着汗,一边压低声音,语气带着看透一切的笃定,“等我们赢得魁地奇杯,木头队长抱着奖杯狂喜的时候,才会突然想起问一句:‘咦?奥莉薇呢?’”
“那我赌两个,”乔治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脸上挂着促狭的笑,“赌他会在奥莉薇终于被那个拉文克劳的级长追走,在图书馆角落接吻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然后像个被抢了玩具的巨怪一样冲过去,把场面搞得一团糟!”他模仿着伍德可能的震惊表情,引得弗雷德哈哈大笑。
凯蒂叹了口气:“你们别闹了。我觉得奥莉薇可能等不到那天了。”她的声音带着点感同身受的黯然,“她的耐心,总有用完的时候。木头他…太木头了。”
艾丽娅沉默地换着衣服,没有参与赌局。她想起公共休息室窗边,奥莉薇低头认真帮伍德检查训练清单时的侧脸,那专注的神情,和此刻更衣室里这群拿她感情打赌的喧闹,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没人赌他们俩能成吗?”弗雷德环视一圈,故作惊讶地问。
更衣室里短暂地安静了一下。安吉丽娜撇撇嘴,凯蒂摇摇头,乔治耸耸肩。艾丽娅最终轻声说:“不是不想赌,是不敢赌。这赌局从一开始,赢面就太小了。”她的目光投向更衣室门口,仿佛能看到那个总是安静坐在看台角落的身影,此刻正抱着她的书,走向了另一个没有魁地奇喧嚣的方向。
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影。更衣室里的喧闹渐渐平息。那个关于奥莉薇和伍德的赌局,最终无人下注。因为所有旁观者都心知肚明,在奥利弗·伍德那被魁地奇塞得满满当当的世界里,属于奥莉薇·特拉弗斯的那一小块位置,正如同深秋的落叶,在不知不觉中,悄然飘远了。而那个当局者,还在球场上,对着他的“秘密武器”,吹响了下一声训练的哨音。
“……不对!重来!”伍德吹响了哨子,声音有些烦躁,“安吉丽娜,俯冲再快一点!弗雷德!乔治!掩护的时候离她再近一点!你们间隔太大了!”
他骑着扫帚降落到地面,用力抓了抓自己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扫帚柄的手感似乎有些陌生,阳光也格外刺眼,晃得他有些分心,甚至连风声都显得格外吵闹。
“队长,你没事吧?”艾丽娅·斯平内特骑着扫帚靠近,关切地问,“你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
“我?我很好!”伍德立刻大声反驳,仿佛被质疑了专业态度,“是你们不够专注!我们时间不多了!再来一遍!”
他再次升空,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战术执行上,但眼神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那个熟悉的看台角落。
空无一人。
今天她没来。
这个认知莫名地让他心里梗了一下。是她觉得没必要来“晒太阳”了?还是那本如尼文书终于比他的训练更有趣了?
他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赶出大脑。奥莉薇来不来观看训练,跟他的战术演练有什么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对自己说。
可是,那种莫名的烦躁感却挥之不去。接下来的训练,他吹毛求疵,比平时更加严厉,弄得队员们叫苦不迭。他把自己内心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感,全部归咎于队员们的“不够专注”、“配合生疏”以及“今天扫帚的手感好像有点不对”和“这该死的阳光太刺眼了”。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那种如同棋盘上缺失了一枚重要棋子的不对劲感觉,并非来自外部环境,而是源于那个固定看台座位上的空缺。
那个空缺,属于一个总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背景一样理所当然存在的女孩。
他习惯了她的存在,重视她的存在,甚至依赖这种存在所带来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安定感。他只是还不知道,这种习惯、这种重视、这种依赖,还有一个更为确切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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