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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卡斯基心里还是有几分郁气的,但立刻被理智压下,再次回忆,他甚至不知道这丝郁气从何而起,再臃肿的感情都经不过时间的打熬。
萨卡斯基不是没去过塞曼斯岛,只是一直都没有见到想要见的人,所以也就搁下了,一同搁下的还有上锁的旧居和落了灰的礼物堆。
以他现在的年纪和性格,自然也没什么感慨可发。
过去穿着学员服急匆匆赶去就餐的餐馆,现在大可以穿着得体西装从容地推杯换盏。
过去不能做到,现在大可以直接去做,他有了足以改变局势的实力和地位。
总得来说,都是向好发展的。
海军学校那阵,波鲁萨利诺还为她抱过不平,那是波鲁萨利诺看错了她,想到这里他还有几分想笑,也就冷冷地勾了勾唇。
她绝不是温柔妥帖的性子,软和的外表下的别扭固执,可不是谁都能消受的。
她拖着不告白也不是因为性格羞涩,而是不想被他直接撅回去。
她在磨他,他也心知肚明。
这让萨卡斯基很多时候都有种被拿捏愚弄的怒气,再加上周围的打量揶揄,他不免恼火,言语间也就更不客气。
可最后竟还是成了,只能说感情是不可捉摸的。
他在黑夜中静坐了片刻,打电话虫吩咐副官收集了这次海军特招的资料。
在任副官的工作效率很高,对上级的命令只管执行,从不会有多余的疑问。
萨卡斯基把装订成册的一叠文件逐页看完,随后又把它们束之高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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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旅馆换下满是酒味儿的衣服,在附近的餐厅和库赞吃了顿简单的晚饭。
你们一直在谈论安琪儿,通过面试、体能测试和一周的封闭试训后,她就要进入海军训练营,因为是遗孤特招,前期的测试和登记完成后会有个简单的内部动员会,可以在闭营前再见她一面。
你有些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瓷杯里的银匙,你是希望安琪儿能开心的,但你又不想她成为海军。
你时而希望她达成所愿,又时而希望她能落选,矛盾的愿望互相拉扯着让你做不出有效的反应,只能漫无目的地顺着时间随波逐流。
当英雄有什么好呢?英雄注定是要流血牺牲的。安琪儿她对这个残酷的世界,和对你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一想到这里,你总是能感觉到轻微的疲惫和厌倦,对一些无法改变的事实或者说你无力改变的规则。
可能是你的沉默让人误会,库赞也安静下来,对面的声音消失了好一阵你才赧然地回过神,急忙起了个话题:“……时间真的过去很久了,还没有恭喜您成为大将。”
库赞闻言抓了把头发,有些烦恼的样子,“现在看来也不是什么值得恭喜的事,总之就当上了。”
这时按照社交常识应该顺着话恭维几句,一番“库赞先生一直很优秀”、“也没有”的对答,普通地聊几句近况,“这样啊”、“这样”地在普通和谐的氛围中结束会面,也许会聊到过去的恋情,这也没什么可尴尬的,当然,双方都默契地闭口不提是最好的。
你夸赞的话还没出口,库赞先在座位上扭动了一下,招手叫服务员给他换个大点的椅子。
这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不管多少岁,他都不在意什么表面上的礼仪,散漫自在到近乎随心而为。
你乍然泄了一口气,像把自己吹得鼓鼓地准备防备着外界一切的气球,变得瘪了一点滑落在座椅上。
想趴在桌面上,咕噜咕噜地喝饮料,边吃甜品边讲话。
想抱怨好累啊,明明只是出门买个东西,结果喝醉了还在外面过了夜,波鲁萨利诺这个人,虽然给他添了麻烦,但他真奇怪,总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好像看你苦恼很有意思一样。
想说,马林梵多的天气很干燥、气温很高,天黑得也晚,有个看起来很有和善的夫人和你搭话,以为安琪儿是你的女儿,昨天去逛的街道,卖海螺的摊主吹海螺很好听。
但那只是一时闪过的念头,你很快又把自己充盈。你是安琪儿的监护人了,你要成为可靠的,可以让她依靠的人,尤其在马林梵多。
在新的椅子到来前,库赞先直起了身子,倾身靠近。
他的身量很高,投下的阴影轻易地将你覆盖,你下意识地往后躲闪,椅子发出吱呀的一声轻响。库赞凑近的动作就停在了半途,在你茫然的目光中,他的手掌伸进外套左边的口袋,摸出了……一只发条青蛙。
拧紧它身侧的发条,手工制作的古怪小青蛙就从桌子的另一端蹦向你。
你喜欢给安琪儿做些外形奇怪的小玩具,开始是因为不熟练,做出的外壳总是变形到奇怪的方向,后来却是你和安琪儿都觉得这样的东西也很有趣、很特别。
长大后的安琪儿早已不满足于在屋子里玩些或笨拙或吵闹的小玩具了,你还喜欢。在天气不好的时候,偶尔独自一人的时候,拧紧其中一个的发条,注视它从屋子的一端走到另一端,最后回到你的手里,你就会慢慢地笑起来。
这不代表你喜欢在公开场合玩这个,这幼稚过头了吧!
你窘迫地接住了跳到你怀里的发条青蛙,它在你手里弹了两下不动了,接着发条慢慢倒转了两圈,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后,弹跳的后肢掉了。
“......。”
\"......啊。\"
就在两人面面相觑时,服务员正巧来换椅子。
你们并排着望向玻璃窗外逐渐亮起灯火的街道,你顺势把坏掉的发条青蛙放回了他手里,库赞就胡乱地塞到了右边口袋。
在他酝酿出新的、能多聊一阵的话题之前,他右边的口袋先鼓动了起来。
你的注意力很难不偏移过去,那是什么东西......好像不是青蛙要蹦出来。
先是一只浅粉色的触角,接着是另一只,淡紫色外壳的电话虫好奇地探出了两只眼睛,小小的前肢扒着外套口袋的上沿。
你和电话虫的目光碰触到,它愣了愣,两眼迅速地冒出了泪花,爬得更快了。
库赞察觉到了,他立刻要把它按回去,电话虫激烈地抗议也无济于事。
但没多久,它又挣扎着冒出头,再按,再冒,再按,再冒。
你忍不住露出笑容,叫出了它的名字,“卡萝?”
卡萝和小蜗是一起被买回来的,不过它现在看起来可比小蜗活泼多了,性格也和它的名字来源很衬,欢唱颂歌。
你拿出了几片小蜗的甜树叶放在手心,虽然小蜗不在身上,但你还是时常准备着。
库赞见状迟疑地松了手,卡萝慢慢爬了出来,爬行的速度没有比年纪更大的小蜗快多少。
你从库赞身上接过了它,换算成人类的年龄,它们应该都是老到该退休的岁数了。
你多数时候是把小蜗当做宠物、当做家庭成员来养,所以很早之前,大概是和库赞分手后就想解去小蜗背上的通讯装置,让它轻松点。
但小蜗那阵子不知为何大发脾气,之后有几次尝试也不了了之。
说是不知为何,其实也只是因为人类和电话虫并不能直接对话。
它们是那么的聪明、通人性,表情和情感的丰富程度不下于人类。
你知道小蜗在你面前爬来爬去,是想你打给库赞的,只是每次都装作不懂而已。
你之后也用它打给过别人,它也乐意为安琪儿服务,只是没有一次,通话对象是它期待的那个人。
渐渐地,它没那么多精力和你耗费,好像自己也忘了这回事。
卡萝认出了你,不知道小蜗在这里还能不能认出对面的人,之前的那通电话来看,它好像是懒洋洋的没什么反应。
你想到这里又笑了笑。
卡萝壳上的花纹还是你画上去的样子,有些脱落的地方被人歪歪扭扭地补上了,系在背上的丝带依旧鲜亮,可见被库赞照顾得很好。
它爬到你手边却没有去吃甜树叶,眼睛仰起看着你,你就用食指轻轻摸了摸它的壳,又碰了碰它的头。
卡萝眯起了眼,但随即晃了晃自己的头,费力地扭过身变成背对你的姿势,短短的前肢兴奋地拍了拍自己背上系成漂亮结扣的丝带。
你没有注意到库赞僵硬下来的身体,挣扎着想要阻止的动作,自然地发出一声疑音,要为卡萝解开丝带。
寻找到结扣的起点,你拆解的动作却越来越慢,直到停滞。你隐约看到银色的环状物在堆叠的丝带中闪闪发光。
卡萝却不懂人类的麻烦的情况,它手嘴并用,奋力一扯,丝带的一端从结扣中脱落,那银环从带子上滚落到你的手心,顶端的透明宝石在灯光下反射出迷人的虹色。
对着你的内侧,你非常清晰地看到了你名字的缩写。
它像个烫手的山芋,又像个定时炸弹一样停在你的手里,让你坐立不安。
椅子换好了,可两人都停在原地没有动弹。
最终,库赞从你的手里拿走了卡萝和戒指,他好像有些苦恼又好似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时候,本来打算和你求婚,没想到会被分手。”
“我那时候想说,你想一直生活在塞曼斯也没关系,就算只能骑自行车,我也会骑回来看你,会想念你、保护你、继续忠实地爱你,不让你感到寂寞委屈。”库赞笑了笑,“你大概觉得很难做到,所以连努力的机会都没有给我。”
你沉默了一阵,他的眼神逐渐落在了你的面容上。
他的目光并不迫人,只是很专注,声音更是轻得像是怕吓到你,“所以,为什么?”
你没办法回答,只慢慢地呼吸。
因为贪恋着温情和爱而顺势和他在一起,在他以为情投意合时,只有一点可有可无的喜欢,这是没办法说出口的。
“抱歉,大概是因为,我是个差劲的恋人。”你尽力笑了笑。
库赞脸上浮现出几分懊恼的神色,他打断你,“不,让你说出这种话的男人才是真的差劲。”
对话发展至此,你一点也不想再继续下去。
他送你回旅馆,出餐厅时还在并肩,走出一段竟落在了你身后。
来时觉得短暂的路程也在各种拉长的阴影下变得漫长。
你们一前一后,就这样一直走到了目的地。
库赞抛出了一个安全的话题打破了沉闷,“动员会需要我来接你吗?”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想自己去也没关系,学员的监护人本就可以参加。”
“知道地点我可以自己赶去的。”你也尽量柔和地回答,不让气氛重新僵硬。
只是你的眼神一直落在他的下半张脸上,不去和他的视线接触。
过了一秒也许是两秒,你看到他的下颌和喉结颤动了下。
库赞的声音如常地响起,“啊,怎么说,虽然做好了会被拒绝的准备,但果然还是很失落啊。”
你没有给出回应,于是库赞动了。
他突然弯腰,目光猝不及防地捉住你的目光。你整晚都没有和他对视过,现在终于避无可避。
“小姐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他眼里泛起笑意,望进你的眼里。
他可能并不想要答案,只继续凝望着你,有些飘忽地诉说:“总感觉,小姐更美丽了,如果这样的夜晚再长一些就更好了。”
“库赞。”你一点点咀嚼出他的名字,然后上前一小步,拥抱住了他。
这是个克制的、轻柔的拥抱,你的额头轻轻地抵在他的胸口,“谢谢,真的谢谢你。”
“但是过去的东西,是不值得留恋的。”你慢慢地说。
他没出声,但在你将要松手前却用力回抱住你,身体的温度也隔着薄薄的衣物传递给你。
像是填满了怀中的空缺,他喟叹一声。
你能听到他胸膛因为闷笑嗡嗡作响,他还能轻松地调侃:“啊,久违了,小姐的慷慨也让人感激。”
你既没有讶然,也没有跟着发笑,更没有生气,只感受到一种奇特的平静。
他其实脾气不算好,耐心也称不上多,会抱怨麻烦事,也会不客气地责骂属下,会在赶时间却找不到袜子的时候抓狂。
但他对你,提供的永远都是坚实的依靠和放松的笑脸。
所以也就可以回答他了。
“因为我爱着别人。”
“因为,当时和现在,我都爱着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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