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两个模糊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
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昏暗的烛光下,那两道影子摇曳不定,黑乎乎一片甚至看不清五官,声音也影影绰绰听不真切,只能勉强看出这两个人影一坐一站,似乎在对峙。
众人屏息以待。
半晌,影像晃了晃虽然依旧模糊不清,好在声音清晰了不少。
只听站着的那个人沙哑道:“你威胁不了我。在这世上我只独身一人没有牵挂,无父无母没有妻儿,就算现在杀了我,我也要把事情捅出去。”
“呵,真是令人感动的觉悟。”坐着的人低笑一声,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玩味,“不过,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早比较好。若我说,你的父母为了保护你而枉死,灵魂还守在黄泉边上苦苦等你呢?”
“呵,一派胡言。你可有证据。”
“证据?”那坐着的人影随意打了个响指,似乎展示出了什么。下一瞬,凄厉哀嚎骤然响起。他的语调颇为轻快,“哎呀,看来你是不信了。真遗憾,那么他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等等!这个力量……你来自黄泉?”
“哦,看来你认出来了。”坐着的人,漫不经心拍了拍手,夸赞道,“不愧是被大祭选中的人。”
“为什么……神明插手人类的事?”
“喂喂,别把话说的那么难听啊。这一切可都是你们自愿的。”
“包括让我自刎?”
“呵,你也可以拒绝的。我可是给你选择的机会了。”
“为什么,为什么身为神明会干这些事?”
“当然是因为……无聊啊。”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人影似乎微微侧头,精准的朝向赤司几人的方向。
只听“啪”的一声,眼前的人影瞬间消失,那石头碎成了粉末。
屋内陷入一阵死寂,青峰大辉挠了挠头,突然想到什么:“说起来,上次那个叫什么什么灰琦的鼠妖,身上也有黄泉的力量。”
“阿大,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早说?”桃井五月没忍住,一个箭步冲过来,抓住他的衣襟使劲摇晃。
“忘了……再说又没人问我。”
“你不提谁会知道啊!”
赤司征十郎并未理会二人的打闹,他神色凝重地俯身捡起地上的木盒,修长的手指仔细摸索着盒子内外,最终在盒底一个极其隐秘的夹层中抽出一张被叠得窄窄的信纸。
他缓缓将纸展开,借着烛光快速扫过上面的字迹。片刻后,他走到桌前坐下,眉头微蹙,指节无意识地一下一下敲击着桌子,显然陷入了沉思。
“赤仔,上面写了什么?”紫原敦有些好奇。
“是山下义的留言,他说他为之前的事留下了线索,作为交换,要求我替他净化城主府枯井下的一个冤魂。”
“诶?他怎么知道来的人是赤仔,因为占卜吗?那山下义既然那么厉害为什么不自己净化?”
“不,他只是在赌一个可能。赌我在之前的事中能够活下来,赌我会重新调查四年前的案子……至于其他……线索太少了。”
“只不过,”赤司的声音低沉了几分,“我也没料到,背后居然会牵扯到神明。”
身侧倏地传来一阵暖意,赤司征十郎垂眸看去,对上幼崽盛满担心的眸子,不由伸手摸了摸幼崽柔软的发当做安抚。
“怎么,赤司,你害怕了吗?”好不容易挣脱桃井五月束缚的青峰大辉躲到一边整理着被扯乱的衣襟,闻言不由轻嗤一声问道。
“怎么会呢。”敲击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影影绰绰的烛光下隐约勾勒出赤司征十郎勾起的唇角,“我只是……有点兴奋而已。”
夜色渐浓,跳动的烛火在墙上勾勒出众人晃动的影子。屋外偶尔传来几声虫鸣,更衬得屋内气氛凝重。
“我说,你们觉不觉得空气新鲜了不少?”黄濑凉太吸了吸鼻子忍不住插嘴问道。
“你这狗鼻子又……”青峰大辉猛然住了嘴,“空气中灵力充盈了不少。”
赤司征十郎闻言抬头,目光锐利地望向屋顶,那被紫原敦随手摆上去的卷轴正隐隐发出柔和的亮光,看样子是刚才的动作激活了这里的阵法,正源源不断的将四周的祟气吸入,再转换成精纯的灵力输送出去。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与山下义提到的冤魂有关。
赤司征十郎利落地起身:“跟上去看看。”
果然,那灵力最终汇入城主府背面一座被荒草半掩的枯井内。
“好臭的血腥味。”黄濑凉太刚靠近就干呕了几声,连忙捂着鼻子快速退到远处。紫原敦跟着后退,用宽大的衣袖遮住幼崽,牢牢护在怀里。
血腥味吗……
赤司征十郎感受着从井中不断弥漫出的祟气,即使有净化阵的不断输送也是杯水车薪,溢出的祟气厚重的如同鞭子抽打在皮肤上阵阵刺痛,看样子这就是山城祟气的源头了。
他伸手,谨慎地探向井口,一股无形的力量霸道的将他弹开。布下这结界的人深不可测,绝非普通手法能够打开。而且这一次,赤司征十郎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这结界中黄泉的气息了。怪不得信中山下义特别强调,一定在大祭当天正午,结界才能打开。
只是就是不知道这大祭到底隐藏了什么。
青峰大辉漫不经心的打了个哈欠,有些不耐烦,伸手大喇喇按在结界上感受了一下:“合我们之力,应该能直接震碎这玩意吧。”
赤司征十郎摆摆手,制止了他的动作:“不要打草惊蛇,青峰。”
青峰大辉耸拉着眼皮无趣地收回了手:“人类真是麻烦……”
赤司征十郎一锤定音:“先回去休息吧,看样子,只能等到几日后的大祭了。”
次日,小雀依照惯例提着食盒来送午饭,身后竟跟了一个意外之客。芦丸低着头说是来找紫原敦的,这引起众人好奇。
紫原敦抓抓头慢吞吞走过去,耸拉着眼皮,居高临下地看着芦丸:“我跟你不熟。”
芦丸并没被吓到,反而挺直腰杆:“我有问题想问你,怎么才能成为守护神?”
“哈?”
一旁的黄濑凉太试图打圆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看起来像邻家的大哥哥:“芦丸是好奇吗?”
芦丸并没理他,反而死死盯着紫原敦,眼神执拗大声追问:“请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成为守护神,守护在想要守护的人身边。”
“需要足够的灵力和执念。” 回答他的是不知何时到廊下的赤司征十郎。
芦丸低下头,低声不断重复着,眼中闪现出一种近乎狂热的光,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他猛地向众人行了一礼,转身要跑。
“等等。”赤司征十郎叫住他,“如果有机会,你愿意离开这里吗?和你的母亲一起?”
“离开?”芦丸低声重复,疑惑转变成不可置信。
他慢慢瞪大了眼睛,像只被威吓到小兽,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激烈的辩驳道:“为什么要离开?母亲说,我们信仰的神明会守护留在山城中的每一个人。母亲说,只有生活在山城中才能过得幸福安宁。母亲说,我是被选中的孩子所以要心怀感恩。我要守护山城!守护母亲!守护这里的每一个人!”
芦丸的声音尖利刺得人耳膜生疼:“我为什么要离开?难道像山下义那种临阵脱逃,或者父亲那样背叛我们的信仰吗?大家说的果然没错,外来的人都是骗子,都是假的,号称什么阴阳师居然看不出城中每个人都拥有灵力吗?你们只会窥视我们的信仰,想要窃取我们的秘密!”
说到最后话里已经带了哭腔,他大口喘着气,眼眶泛红,狠狠地瞪了赤司一眼,头也不回冲了出去。
赤司征十郎手指几不可查地动了动,两只小纸人轻盈从他袖中飘出。一只落在芦丸肩上顺着衣领缝隙钻了进去,一只钻进小雀衣摆。这一切发生得极快,那两人并未察觉。
小雀早已吓得脸色煞白,慌忙上前扑通一声跪下:“赤司大人!请您恕罪!芦丸他……只是这几日为了大祭大过劳累,口不择言,他是无心的……”他小心翼翼抬头观察着众人的神色补充道,“山城有山城的规矩和难处,各位大人只是路过,不太了解还是不要干涉比较好。”
赤司征十郎看向跪地不起的小雀,抬手虚扶示意他起来,温和道:“起来吧,今日我们便会离开山城。以后就不用每日送饭了。”
小雀闻言,脸上刚恢复的一点点血色瞬间褪尽,全身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眼中已泛起了泪花,他吓得重新跪伏下去,边磕头边带着哭腔道:“大人!是小雀说错话了吗?我……”
赤司征十郎微微抬手,再次制止了他,语气平和安抚道:“与你无关。山下义之事,目前暂无更多进展。我需先行返回复命。只是行程所迫。烦请转告城主,多谢连日来的款待,我等告辞了。”
小雀张了张嘴,只能战战兢兢地应了,提着空食盒,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赤司大人,我们要回家了吗?”
幼崽好奇地扑了过来,小手拽住赤司的衣角。赤司征十郎微笑着蹲下身,帮他理顺有些凌乱的头发,抬头对上众人好奇的目光,他解释道:“我们换个地方落脚。等到大祭时,我们的存在怕是会引起某些人不必要的分心和戒备,与其到时候被动,不如提前离开,静观其变。”
“小赤,那个纸人……”桃井五月欲言又止,最终忍不住好奇,“那两个孩子有什么问题吗?”
“不,”赤司征十郎摇了摇头,目光望向院门外空荡荡的小路,眸中若有所思,“只是有些在意罢了。”
赤司征十郎带着几人重新在山麓附近寻得一处供往来修行之人暂歇的闲置木屋。木屋虽然简陋,但还算干净整洁,几人稍作收拾便在这里暂且住下了。
距离大祭还有最后一天,山雨欲来的压抑感隐约弥漫,然而木屋内的几人却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说是修养,但对于生性好动的黄濑凉太而言,委实太过无聊。被拘在木屋不能外出的他,百无聊赖地靠在门边,看着屋中静静品茶、自己与自己下棋的赤司征十郎。努了努嘴,黄濑凉太心中嘀咕,这种与生俱来的贵族做派他怕是永远学不来。
耳边传来桃井五月的惊呼,据说她正在鼓捣吃食为大家准备加餐。不过黄濑凉太看着屋后飘起的袅袅黑烟便能猜到过程并不顺利。尤其鼻尖还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黄濑凉太忍不住皱了皱鼻子,无奈叹气。
不远处,青峰大辉背靠着一棵老树,脸上泛着菜色,一只手正死死按着胃部,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着,一副心有戚戚的样子,怕是对桃井五月的厨艺深有体会。更高的树杈上,紫原敦枕着手臂打着瞌睡,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黄濑凉太无趣地移开视线,最终落在空地两面悬浮的水镜上。
荻夫人正跪坐在芦丸面前,就着窗外透进的光线,手拿着针线为芦丸明日大祭要穿的衣服做最后的调整。她检查得极其仔细,手指轻柔地抚过衣摆,又细细抚平每一丝褶皱,尤其内襟的缝合处更是翻来覆去地查看。末了,她退后几步,静静地望着芦丸,就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芦丸爱娇的扑进荻夫人怀中,搂着她的腰不松手。荻夫人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你呀,明天就是大祭了,怎么还长不大呢?”
芦丸把脸埋进她怀里蹭了蹭,声音闷闷的:“我会一直陪在母亲身边的,一定。”
另一边小雀家则是热闹非凡。身为长子的小雀忙得团团转,砍柴,给编织草框的老爹打下手,那边年幼的弟妹不知为何又争吵哭闹起来,他得急匆匆跑过去调解还有……正在为一大家子做饭的女人——小雀的母亲。她暴躁地抄起锅铲咣咣敲了两下:“吵死了!你们还想不想吃饭了!”瞬间,一家子全安静了。
连续观察了几天也没觉得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黄濑凉太暗自腹诽可能是赤司征十郎想多了。他左看右看,最终发现一只藏在树荫下的小团子。幼崽背对着人缩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个蘑菇。
黄濑凉太凑过去戳了戳。幼崽晃了晃,慢吞吞地转过头,老气横秋地看了他一眼,幽幽地叹了口气,又把头转了回去,留给他一个写满忧愁的后脑勺。黄濑凉太贴着他坐下,托着腮问他:“小小年纪苦恼什么呢?”
幼崽嫩嫩的声音传来:“黄濑君,母亲是什么?”
黄濑凉太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沉默了片刻,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自己地头发:“不知道,我也在找……”他自出生就被母亲抛弃,小小一只狐狸孤孤零零在山野长大,差点冻死在某个冬天,要不是遇到那个人……
好不容易挣扎着长大,化了人形,他好像天生就如何说话和伪装,自从发现自己能在黄昏时分完美隐藏妖气后,便混入人类城镇,靠着哄骗路过的僧侣,才学了些安身立命的本事。他想找到生下他又抛弃他的人问问为什么。还有那个不顾挽留离开了他的人……
黄濑凉太甩了甩头,将翻涌的情绪压下,重新勾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反问道:“怎么不问小青峰?”
青峰大辉眼皮都没抬,冷然警告道:“喂黄濑,不要在桃井五月面前提这个问题。”末了,硬邦邦补充了一句,“母亲就是,生育养育,奉献吧。”
幼崽听得两眼直转圈圈,一脸茫然。
“大概是温柔,唠叨,引导和保护吧……”紫原敦不知何时醒了,他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含糊地补充道。
“紫原君你醒啦~”幼崽开心扑过去,被翻身起来的紫原敦一把捞了过去。
幼崽仰着脸,抑制不住的好奇:“紫原君有母亲吗?”
紫原敦闻言仔细想了想,结果……
“不记得了……”他拉长了调子有点无精打采,“也许看别人看到的吧。”他沉睡得太久,被赤司征十郎唤醒后,脑海中的记忆已经一片模糊。
幼崽扁了扁嘴,低下头开始慢慢思考,温柔,唠叨?实渕君?引导保护?幼崽眼前一亮,开心拍手:“我知道了,母亲就是赤司大唔……”
一旁的青峰大辉几乎是飞身过来,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幼崽的嘴。连紫原敦都惊得瞪大了眼睛,睡意全无,低声提醒:“嘘,黑仔。”
青峰大辉一脸无奈,压低了声音:“小崽子不要命了……嗷,臭小子怎么又咬我。”他猛地缩回手,甩了甩,哭笑不得地看着上面浅浅的牙印。
窗外的热闹地传进屋内。正坐在窗边品茶的赤司征十郎猛地一颤,被温热的茶水呛得咳嗽了几声,他无奈地放下茶盏,摇了摇头,脸上掠过一丝哭笑不得的神情。
母亲吗……
想起记忆深处那个温柔如水的人,那个总是轻声哼着不知名歌谣的人,她的怀抱是那么温暖,只是……现在我所选择的路是您所希望的吗……母亲。
本来想把整个小副本写完一起发上来的,然鹅拖延症犯了感觉又要拖好久……先把这章发上来吧,叹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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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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