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黛玉看着屏幕里那颗诱人的麦芽糖,又低头看了看崔少允递到面前的桂花糖。
孩童的天性让她对没尝过的味道有着好奇,但少允哥哥关切的眼神和手心里实实在在的糖果,却透着熟悉的温暖。
她没有犹豫太久,伸出小手,接过了崔少允给的桂花糖,小心地放进了嘴里。
清甜的桂花香气混合着蜂蜜的甘醇,立刻在舌尖弥漫开来,有效地冲淡了喉咙里残留的苦涩药味。
难得的笑意,终于浮现在她苍白的小脸上。
崔少允见妹妹喜欢,自己也开心不已,带着点小骄傲说:“妹妹喜欢就好,等明日,我再给你换个口味,近来扬州商贩从外地带了好些糖,有玫瑰松仁的,有薄荷梨膏的,我都让娘亲买了一些带来姑苏了。”
黛玉含着糖,甜到了心里,轻轻点了点头。
也就在她做出选择的那一刻,那个弹出麦芽糖选项的屏幕,如同被风吹散的轻烟,彻底从她的视野里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黛玉心思单纯,注意力很快被糖的甜味和少允哥哥的话吸引,倒也没再去想那奇怪的屏幕。
两个小家伙闲话说完,便说着该去灵堂了。
今日还需陪着爹娘为祖母守灵,不能耽搁。
小小的她已然模糊地知道,这是身为孙辈必须遵守的规矩和孝道。
崔少允自是知晓这些规矩,他耐心地等黛玉吃了糖,又让丫鬟们替他们仔细净了手,漱口后这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牵起黛玉微凉的小手。
嬷嬷在前引路,两个小小的身影相互依偎踏着暮色,缓缓向灵堂走去。
一路上,崔少允格外留意,不仅放慢了脚步迁就黛玉,还时不时侧头观察她的神情,生怕她累了或是又难过了。
当兄妹二人踏入灵堂时,长辈们早已在了。
江雪面色沉重地站在一旁,而贾敏手中捧着一封刚到的书信,泪珠如同断线的珠子,浸湿了信笺。
江雪时不时轻声软语地劝慰着。
那信是来自荣国府,贾敏的亲生母亲,也就是史老太君写来的。
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女儿丧婆母的痛惜,还有对女儿和外孙女身体的担忧,以及那份跨越千山万水的牵挂。
这熟悉的笔迹和殷切的关怀,瞬间击溃了贾敏勉强筑起的心防。
黛玉见娘亲又哭了,伸手拉了拉崔少允的衣袖,小声问:“少允哥哥,你还有糖吗?我想给娘亲一颗。”
崔少允连忙从小荷包里又拿出包好的桂花糖,递给黛玉。
黛玉接过糖,她年纪尚小,还没有桌子高。
她看了看哭泣的娘亲,又看了看高高的桌子,有些犯难。
崔少允立刻明白了,他弯下腰,将黛玉抱上凳子。
黛玉站稳后,将那带着体温的桂花糖,递到贾敏面前。
手心里突然多了一颗糖,贾敏这才从悲恸中回过神,泪眼朦胧地看向糖块后方的女儿。
看着女儿那双水汪汪眼眸里盛满的担忧,贾敏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她想哭,想抱着囡囡再次宣泄,但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是失去婆母的儿媳,但更是囡囡的母亲。
她若一直沉浸在悲伤中,囡囡该如何自处?
她强行将泪水逼了回去,深吸一口气,接过那颗承载着闺女心意的糖,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地问:“囡囡什么时候来的?娘亲都没注意到。”
江雪看着这一幕,既心疼又忧虑。
心下已然决定,等林老夫人的丧仪彻底结束,定要设法将这母女二人接出林府,或是去扬州她的知府府邸小住,或是寻个清静的庄子道观散散心。
成日里闷着,好人也要闷出病来,更何况是贾敏和黛玉这样本就孱弱的身子。
灵堂后厢这边,因着江雪的到来,总算有了些生气。
然而,前厅书房内的林如海,此刻却如履薄冰。
却说他强撑着精神,送走了最后一批前来吊唁的宾客,便吩咐管家关闭府门,让仆从们落钥歇息。
就在府门将合未合之际,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借着暮色的掩护闪身而入,动作之快,连门口训练有素的家丁都未曾察觉。
这种情况,林如海并不陌生,心中猛然一沉,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不敢声张,生怕惊动了府中女眷和不明就里的下人,只能强作镇定,不动声色地朝着自己的书房方向走去。
推开书房的大门,昏暗的光线下,果然见一人站在书架前背对着他。
那人身形高大挺拔,即便穿着常服也难掩那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
然而,更让林如海瞳孔骤缩的是,那人怀中似乎还抱着个什么东西,好像是个奶娃娃。
听到开门声,那人缓缓转过身。
待看清对方面容的刹那,林如海心中有预设倒没那般震惊了。
来人便是锦衣卫指挥使,江宁远。
也是贾敏手帕交江雪一母同胞的兄长。
江宁远面容冷峻,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嘴角甚至还有未擦净的血痕。
他看到林如海,原本按在腰间绣春刀刀柄上的手,这才微微松开。
他怀中的孩子约莫三岁左右,不哭不闹,漆黑明亮的眼睛,带着超越年龄的冷静,直直看向林如海。
“如海,你来了。”江宁远的声音低沉沙哑。
林如海快步上前,掩上房门,目光扫过江宁远身上明显的伤痕和狼狈模样,声音压得极低:“宁远,你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朝臣与锦衣卫互为仇敌,但林如海与江宁远本为老友。
江宁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小心地将怀中的孩子调整了更舒适的姿势,这才抬眼看向林如海,眼中情绪复杂。
他深吸一口气,吐出的消息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林如海耳边:“太子殿下被废后,昨日于东宫自尽了,太子妃亦随太子而去。”
“什么?”林如海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忙扶住身旁的书案才勉强站稳。
太子被废本就朝野震动,如今竟又自尽?这下朝野上下怕是彻底要乱了。
他缓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这个孩子是…?”
江宁远低头看着怀中稚子,只缓缓解开将孩子固定在自己胸前的绳子,动作轻柔得不像个杀伐决断的锦衣卫首领:“是太子的嫡长子,陛下默许我带他出来的。”
“默许?”林如海声音干涩,朝臣谁不知太子乃是正宫皇后所出,陛下喜爱得紧,即便两次被废也未曾将他如何只是圈禁,就在所有人都觉得废太子还能第三次立为太子的档口,竟传来太子暴毙的消息:“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将皇长孙带到我这里,是何缘故?”
江宁远没有回答,而是抱着孩子,后退一步,竟朝着林如海“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如海。”江宁远抬起头,脸上满是绝望:“我求你,收留这个孩子!”
林如海手指微颤,几乎握不住拳:“宁远,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此等滔天大祸,你让我林家满门如何自处?”
江宁远笑容比哭还难看:“如海,我别无他法。”
林如海心头巨震,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
他明白,一旦应下,便是将整个林家的身家性命都绑在了这个前太子遗孤身上。
日后无论哪位皇子继位,这都是足以招致灭顶之灾的隐患。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孩子,那孩子依旧安静,不哭不闹,只是用那双清澈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抉择。
这份超乎寻常的镇定,让林如海想到如今的陛下,不免感叹要是这孩子要是太子便好了,儿不肖父反倒是孙儿肖爷爷。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江宁远。
这个曾经意气风发,如今却狼狈不堪的锦衣卫指挥使,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宁远,你为何选我?”
江宁远浑身剧烈一颤,脸上闪过极深的愧疚,最终化为:“请原谅我的自私,如海。”
因江雪夫家乃为清河崔氏,世家大族旁枝众多,且多是位高权重者,一旦将这孩子放在崔家那必定牵连甚广,目标太大。
而林如海,是他为数不多足以托付性命,且家族关系相对简单的至交。
更重要的是,陛下在默许他带走孩子的同时,也给他喂下了剧毒,他时间不多了,必须为孩子找一个最稳妥,也最意想不到的托付之所。
但他也知道,自己这是将无穷的后患,硬塞给了这位好兄弟。
林如海看着跪地不起的江宁远,又看向那个静静等待命运安排的孩子,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窗外,秋风吹过菊圃,传来沙沙声,更衬得屋内气氛凝滞如山雨欲来。
答应,便是踏入万丈深渊,
不答应,他看着江宁远那双已然存了死志的眼睛,知道不答应的后果。
不答应的话,虽江宁远会放过他,但他既已知道这等秘辛,待日后寻来也是一个死字。
他的好兄弟,当真是给他出了极难的单选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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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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