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宁回去就吩咐丫鬟们，让她们收拾东西，做出要连夜离开贾府的样子。
不过林家的宅子可没修缮好呢。要是现在去住，委屈的只能是她们自己。
她们家住在这里是亲戚，薛家也是亲戚。明明犯错的是薛家，凭什么她们要吃亏自己离开？
顾文宁心里的怒火久久平静不下来。英莲和丫头们都围着黛玉安慰着她。
不过黛玉很快就平静下来了：“她薛家丫头的嘴又不是金口玉言。她胡说八道，丢人的只能是她自己罢了。”
黛玉想起大公主那天对她说的话：“那就让他永远没有忘恩负义的机会。”
她那时候觉得大公主的语气有些吓人。虽然她极厌恶贾雨村，但她还是觉得自己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然而今天是她第一次体会到了，那种想将一个人毁灭掉的感觉。
薛宝钗比贾雨村还要坏吗？她为什么恨薛宝钗比恨贾雨村还多？
黛玉想来想去，只能是因为宝钗直接针对的她，而贾雨村却还没有做过害她的事情。
果然人都是自私的。即使她觉得她很喜欢英莲了。但英莲受到的伤害终究不如她自己受到的伤害来的更刻骨铭心。
顾文宁终于冷静了下来。
她看着黛玉。她并没有哭天抹泪。寻常的女孩子遇到这种事情，早就慌了手脚了。
兴许把她送进宫去做伴读也不全是坏事。至少她现在成熟冷静多了，像是个能做大事的孩子了。
顾文宁便想考验考验她：“玉儿，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林黛玉早就在脑子里盘算过这件事了：“二太太虽然跟薛姨妈闹得很难看，但她们两个毕竟是亲姐妹。况且贾家还用了薛家的银子。他们两家脱不开关系的。”
顾文宁点头。
林黛玉又接着说：“老太太一向喜欢我这个外孙女。要是我跟薛姑娘之间，她自然心疼我，这没什么可说的。不过薛姨妈可是王家的姑娘，又给贤德妃修园子的事情出过力。看在王子腾的面子上，老太太不会跟薛姨妈翻脸的。”
可不是，因为元春封妃的事情，这几家如今是团结的更紧密了。利益动人心，比血缘关系还要好使。
随口编排未出阁的姑娘的婚事固然可恶，但她们毕竟也没伤筋没动骨的。恐怕老太太也是发过火，这事就过去了。老太太一向最懂得和光同尘，况且她如今年纪大了，更不喜欢生事。
果然没多久老太太被人扶着亲自过来了，她一进了屋，拉着黛玉的手，就是老泪纵横：“我这个老不死的是造了什么孽？怎么老了老了，还遇上这样的事情，看着自己家的外孙女被欺负。”
顾文宁和林黛玉一听贾母的口气，就知道这是她不打算处置薛家了。
果然贾母哭了一会儿，又对她们说了许多抱歉的话，又开始讲起了贾家的不易，薛家的不易。
林黛玉的表情变得冷淡起来。
贾母意识到了，也有些尴尬。
当孩子渐渐长大的时候，你面对他们就开始觉得有心无力了。不过她的外孙女似乎长大的比她想象的还要快。
贾母擦了擦眼泪，将林黛玉支开了，又问了顾文宁一个问题：“宝玉跟薛家丫头没有订婚，这个你是知道的。林丫头身子弱，将来要是嫁到什么不知道底细的人家去，保不准就要被欺负。”
顾文宁没想到贾母居然还能在这种时候，问出这种问题来。
薛姨妈是打算顺水推舟，让宝钗跟宝玉在一起。怎么贾母也打算有样学样，来个顺水推舟？
顾文宁不用想就打碎了贾母的幻想：“姑娘身子弱，不管去谁家，都不如待在自己家。我们家也不是养不起。”
贾母的嘴唇哆嗦着，知道这是没有希望了。林如海回来的时候，她就跟林如海提过这件事，但她这个女婿滑不溜手的，全然拒绝了她。
当时贾母还没太放在心上，毕竟有了贤德妃做姐姐，贾宝玉也能找得到别家的好姑娘。所以甄家的人一进京，她们就看上了甄家的三姑娘。
但如今看甄家的意思，似乎也不打算要他们家的宝玉。
如今宝玉的名声又受到了影响，在甄家宴会上的乱子传的沸沸扬扬的，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宝玉受到了影响，黛玉也一样，甚至这事儿对女孩儿家还要影响更大。
两个人青梅竹马，表哥表妹的，在一起不是刚刚好吗？
贾母看顾文宁的神色，就知道这是不可能了，她也只有叹息一声，站了起来：“我如今老了，不中用了，有什么怠慢的地方，顾太太多担待吧。”
顾文宁没搭岔，把贾母送了出去。
贾母一走，黛玉就又出来了。
顾文宁问她：“你都听到了？”
黛玉完全没有女孩子被提及婚事的害羞：“谁要跟贾宝玉在一起？他不中用的很。”
顾文宁笑了。
“不中用”这三个字来形容贾宝玉，确实是妥帖的很。
贾母打算放过薛家，她们可不打算放过薛家。薛家从进府来就给她们找麻烦，她们已经忍的够多了。老虎不发威，就会被人当成病猫，谁都能过来踩一脚了。
顾文宁接着问黛玉：“你打算怎么处置？”
黛玉心里却也已经有了腹稿：“薛家早就没了能顶门立户的男人。如今的薛蟠不成器。薛家在这里立足无非是靠两样，一是靠他们家的亲戚关系，二是靠他们手里的生意和银子。还有就是薛蟠犯过的案子，也是个把柄。”
顾文宁一边点头，一边听黛玉继续分析：“薛蟠打死人的案子，是最要紧的。但因为跟咱们家也有些关系，最好不要去碰它。”
这贾雨村毕竟是林如海举荐的，虽然他徇私包庇薛蟠的事，是王子腾和贾家指示的，并不干林如海的事。可林如海这个举荐人很难跟贾雨村完全划清界限。
况且如今王子腾和贾雨村都混的很好，他们没有必要去硬碰硬。
同样的道理，她们也不可能将薛家所有的亲戚关系都拆开，或者将她们的亲戚全都打压一遍。
她们不是皇帝。她们没有这么大的能量。
就算是皇帝，要拿掉这么一串盘根错节的大家族，也要费神筹谋呢。
那说到最后，只剩了薛家的生意，是最脆弱，最容易崩塌的。
薛蟠不会经营，薛姨妈和宝钗又不大管。薛家的生意本来就快被底下的人掏空了。
黛玉望着顾文宁，她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话说出前，还有些忐忑：“谢太太在京里做生意的亲戚们。您说他们想要薛家的生意吗？”
谢太太当然说的是谢融。作为盐商首总的太太，又是林如海下属的夫人。她一向跟京里的顾文宁走的很近。除了春闱的时候。她们一直还有别的生意合作。
林如海虽然快结束盐政的任期了，但他毕竟进京来要做吏部侍郎这样要紧的职位，想必谢融就算是个捧高踩低的人，也只会跟他们家走动的更近。
顾文宁便笑了：“做生意的人，哪有嫌银子多的呢？”
她一直知道黛玉是个聪明孩子，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以前她的心思不在这些事情上。顾文宁也没有刻意的去改变过她。看来在宫里度过的日子真的影响了她很多。
看到孩子长大了这么多，心里是又欣慰又心酸。不过这个世界上本来就充满了尔虞我诈，刀光剑影。孩子强大一点，不受欺负，终究是好的。
顾文宁便将这件事情全权交给了黛玉，作为她正式步入社会的第一课。
薛家还没怎么着，贾宝玉却先受不了了。林妹妹到了每日出宫来的时候，都跟他一起说话的。虽然不能常常相见，但是每次见到，却觉得更加甜蜜。如今却不理他了，每次都将他毫不留情地拒之门外。
等贾宝玉听到了府里的风言风语，说是将他跟宝姐姐订婚了，更是五雷轰顶。回到自己住的地方，贾宝玉整个人便瘫在床上，没了反应，跟死了似的。
贾府上下顿时急得团团转，忙着请医送药，求神拜佛。别管是哪里的神仙菩萨，只要能救他们家宝玉的，都四处去上香磕头。
贾母还几次三番打发人来，到顾文宁这里说话。顾文宁知道老太太这是没办法了，想让黛玉去救救她的孙儿。
不过贾宝玉自己魔怔了，跟她们有什么关系？她们何曾跟贾宝玉有过什么约定？
顾文宁干脆关起门来，做个无耻的客人，她们就赖在贾家了，就不救你们家的宝贝疙瘩，看你能怎么办？总不能每回都让别人占了这个便宜，死皮赖脸的来气她们。这次也轮到她们气气别人了。
不过等鸳鸯又来的时候，林黛玉终究还是站了起来，对顾文宁说：“母亲，老太太毕竟是我的长辈，要是气坏了老人家，这是不孝。我还是过去看看吧。”
是啊，老太太是贾敏的母亲。林黛玉终究是不忍心的。
不过顾文宁也不是非要拦着她：“若是旁的事，咱们就让着他了，可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他就算要死要活的，咱们也不可能答应。”
天底下没有这么无赖的事情。
黛玉点头，表情笃定的很：“我知道，母亲放心吧。”
顾文宁终究是不放心，她还是选择牵着黛玉的手，一起去看贾宝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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