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吸了口气，坦然道：“我们确实并非此界中人。”
“哦？”
“说得简些，我们来自另一处天地，因着些缘故，流落至此。将军若是不信……”
“我信。”
曹雪阳打断了她的话，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连片刻。
她忽地凑近黛玉：“方才那箭术，寻常女儿家可没有。”
黛玉耳朵泛起一层薄红，人却不动声色地退开：“将军有伤在身，还是先顾着自己罢。”
曹雪阳听了，直起身来，望了望天色，说道：“说得是。如今天色将晚，二位姑娘若无安身之处，何妨随我回天策府暂住一宿？”
黛玉略一思量，尚未答话。
曹雪阳又道：“林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理当图报。况且二位初来此地，人生地不熟的，倘或再遇上宵小之辈，岂不又是一场凶险。”她言辞恳切，目光灼灼。
“去便去！”湘云却满不在乎地应了，“咱们横竖也没个去处。”
黛玉闻言，只得应下，心里却暗道：这丫头，心也忒大了些。
【宿主，跟着曹雪阳是最优之选。她的好感度已至七十八了。】
七十八？一开局就这么高吗？
【美救英雄，最为致命。】
黛玉心中默然：这也使得？
她面上淡淡的，向曹雪阳微微颔首：“既是将军盛情，我姐妹二人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曹雪阳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些。“二位姑娘，随我来。”
她转身领路，走了几步，却又忽地回过头来，目光落在黛玉身上：“对了，林姑娘方才……扶我那时……”
黛玉抬眼：“嗯？”
“甚是温柔。”
言毕，她便爽利地转过身去，大步流星，只留黛玉一人立在原地。
湘云两腮鼓鼓，凑到黛玉跟前：“林姐姐，你几时抱她了？”
“是扶。”黛玉纠正道。
“哦。”湘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里头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悄悄觑了眼走在前头的曹雪阳，又回头看看身旁的黛玉，心口莫名地堵了一团。
怪道，自个儿这是怎么了？
天策府，将军府内。
“二位姑娘先在此处歇息，我去去就来。”曹雪阳说着，忽又想起一事，转头对黛玉道，“对了，林姑娘。”
“何事？”
“你生得……真好。”
她说得坦荡，眼神清亮如许，反倒叫人不好意思起来。
黛玉微微一怔，还未及回应，曹雪阳已转身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黛玉和湘云二人。
“林姐姐。”湘云忽然开口。
“怎么了？”
“我看那位曹将军……她是不是对你有什么念想？”
黛玉正倒茶的手顿住了。“你想左了。”
“我才没有！”湘云急了，“她瞧你的眼神就不对！”
“哪里不对？”
“就是……就是……”湘云憋了半日，才挤出一句，“太热了些！”
黛玉看她这般模样，反觉好笑：“人家报救命之恩，待客热络些，也是常理。”
“可是……”
“云儿。”黛玉搁下茶杯，认真看她，“你可是心里不自在了？”
湘云一愣：“我为何要不自在？”
“那你急什么？”
“我……”湘云一时语塞。
是啊，她急什么？
林姐姐为人赏识，她理当为她欢喜才是。可为何心里这般酸楚难当？
倒像是自己最要紧的宝贝，快要被人抢了去。
“罢了，不说这个了。”湘云赌气地转过身去，“林姐姐，咱们到底要怎么回去？”
黛玉望着她的背影，眸色微动。
【宿主，史湘云的醋意值已达六成。】
“我知道。”
【可要我剖析一二她的心思？】
“不必。”黛玉在心中应道，“我比你更懂她。”
这傻丫头，素来如此。
心里越是在意，面上偏要装作浑不在意。
分明是吃了醋，倒要寻些旁的由头来遮掩。
真是……可人疼。
“林姑娘，史姑娘。”
曹雪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备了些吃食，二位可用一些？”
她推门进来，已换下一身戎装，着了件静白常服，少了些许沙场英气，反倒添了几分女儿家的柔美。
“将军有心了。”黛玉起身道。
“姑娘们称我雪阳就是了。”曹雪阳说着，将面前的茶盏往旁挪了挪，目光又转向黛玉，“对了，我方才想起一桩事。”
“何事？”
“三日后便是上元佳节，长安城中，一连三天，灯会彻夜，最是热闹不过。”
曹雪阳望着黛玉，眼里有几分热切，“不知二位姑娘可有兴致同去一观？”
不等黛玉回言，湘云早已拍手叫好：“去！自然要去！”
话一出口，她便知失言。
这不是明摆着给林姐姐和那姓曹的二人凭添相处的由头么？
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哪里还收得回来。
曹雪阳脸上的笑意愈发明亮：“那便说定了。届时我为二位做个向导。”
【叮！开启支线：长安灯会。任务奖励：未知。】
黛玉心下只觉这系统劳什子的东西忒会故弄玄虚。
她念头一转，忽然开口：“对了，雪阳。”
曹雪阳闻声看来。
“可知马嵬坡如何去？”
曹雪阳听了“马嵬坡”三字，脸上那点暖意顷刻间退得干干净净。
她一双凤眼凝住：“林姑娘可知，马嵬坡是何等去处？”
黛玉迎着她的目光，神色坦然，不见半分波澜，只平平叙来：“禁军哗变，六军不行，天子蒙尘，贵妃……危在旦夕。”
她每吐出一个字，曹雪阳的面色便沉下一分。
【等等，这边长安城里还歌舞升平，预备着逛灯会呢，那边就快进到马嵬坡兵变了？而且直接就这样和她说了，算剧透吗？？】
【行吧，此地乃是游戏，想是那西山居早已画好了舆图，专等着你们这起子真人走过去，好发动情节。】
【只要你们的脚一日不踏进马嵬坡，杨贵妃就得日日捧着一条三尺白绫在那边候着。】
【等一下，剧透了杨贵妃如此紧要的剧情，为何这曹将军瞧着，一点不惊讶啊？】
黛玉心下啐道：“呱噪！”
曹雪阳眉心一蹙：“你既知晓，何苦还要去那死地？你们手无寸铁的女儿家，此去不过是白白断送性命。”
黛玉眸光微转，那早已在腹中揉碎了千百回的说辞，此刻便如溪水般缓缓淌出：“只因贵妃娘娘身边，有一位唤作铭奴的内官，是我自幼认下的义姐。如今家人离散，走投无路，只想着去投奔她。便是刀山火海，也要求个心安。”
话音未落，她长睫微垂，一颗泪珠便悄然滚落，划过腮边。
【宿主，这桩生意要是做不成，那西洋的奥斯卡都得给你补一座小金人儿。】那声音在黛玉脑中叽里呱啦，【方才还认了自己不是此间世界的人，这会子从哪儿又冒出个义姐来。】
黛玉心中只回了二字：聒噪。
湘云这边，听见“刀山火海”四字，一颗心早揪作一团，慌忙扯住黛玉的袖子，急道：“好姐姐，那地方如何去得！我们另想他法就是了！”
黛玉反手握住湘云，在她手背上轻轻按了两下，投去一个安抚的眼色。
随即，她复又望向曹雪阳，那双眼洗去泪痕，只余下信赖：“我信将军。天策府的将军，何曾惧过危难？”
【啧啧，这朴实无华的激将法。法子虽拙，却顶用。】
曹雪阳沉默了。
她只看着黛玉那双眼，清亮亮的，含着水光，却又颇有韧劲。这眼神教她想起许多年前的自己。
半晌，她轻轻叹息，终是松了口。
“也罢。我送你们去。”
她话锋一转，神情肃然：“只是须得约法三章。其一，到了马嵬驿，凡事听我号令，不得妄动。其二，若事有不谐，须即刻随我退走。其三……”
她目光移向一旁急得直跺脚的史湘云，忽然笑了，话里添了几分揶揄：“史姑娘，管好你那颗心，莫要因小节误了大事。”
湘云一张脸登时烧起来，从耳根红到脖子，立时跳脚：“谁……谁小心眼了！”
黛玉轻轻笑出声，捏了捏湘云的手心，柔声道：“云妹妹，还不快谢过曹将军。”
湘云扭过脸，嘟着嘴，从唇齿间挤出两个字：“……多谢。”
曹雪阳闻言起身，淡淡地理了理身上的劲装。
“君子一诺。姑娘们救我一命，我自当舍命相护。”
她说完，便转身向外，大步流星地去了。
黛玉眼波微动，心下已有了计较。
“和颦儿去灯会……”一旁的湘云嘟着嘴，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日光阴荏苒，转眼便是上元佳节。
“林姑娘，瞧这个糖人儿，可像你？”
曹雪阳将一支晶莹剔透的糖人儿递到黛玉面前，眉眼含笑，“我特意叫那捏糖人的师傅照着你的模样做的。”
史湘云手中提着的兔子灯笼“啪”一声掉在地上。
黛玉接过糖人儿，轻触那精巧的人形轮廓。
夜风送来远处的笙歌，灯火璀璨的长街上人潮涌动，她却只听见身侧某人粗重的呼吸声。
【宿主，史湘云的醋意值已升至八十五分，还请适可而止。】
【不急。】
黛玉心中回应，眯眯眼，绝美的脸上，漾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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