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上元佳节,即为农历正月十五元宵节,长安城中火树银花,游人如织。
“云丫头,你再这么缠着,我这臂膀倒成了你的缰绳了。”林黛玉低头看史湘云,话里含着笑。
史湘云两手紧紧攥着她右边的膀子,半个身子都贴上来,倒像只护着食的猫咪,只恨不能将黛玉整个人圈进怀里。
“谁叫你方才任那姓曹的拉你的手!”湘云鼓着腮,一双眼只盯着前头曹雪阳的背影。
那穿一身赤色劲装的女子像是背后长了眼睛,闻言回头,朗声笑道:“史姑娘这话奇了。方才那盏走马灯忒高,我不过是扶了林姑娘一把。你这心里的酸水,倒比我们天策府的陈酿还冲鼻子。”
【我的姑奶奶!云姑娘这醋坛子,可足足有八百斤重了!】黛玉脑里系统声音咋呼,【宿主,这火候正好,您再添把柴,今夜必能叫她把心窝子里的话都掏出来!】
黛玉心里明镜似的,面上偏作出浑然不解的神情,轻声责备道:“曹将军说的是。云儿你今儿是怎么了?素日最是爽利的,今儿倒扭捏起来。”
“我……我哪里扭捏了!”湘云被人说中心事,脸上登时飞起两抹红霞,攥着黛玉的手却不肯松分毫,“街上人这样多,我不过是怕林姐姐被人潮冲散了。”
长安城的上元灯会果然名不虚传。朱雀大街两旁挂满花灯,人潮如织,比贾府过年还要热闹三分。
“哦?”曹雪阳扬了扬眉,忽然站住脚,转身向黛玉伸出手来,“既然如此,林姑娘何不到我这边来?我天策府的人开道,保管你一根头发丝也乱不了。”
话音未落,湘云一步挪过来,恰恰隔在二人中间,挺着胸道:“不劳曹将军费心!我护着林姐姐,比谁都稳妥!”
“云儿……”黛玉拖长了声音。
“罢了,罢了,”曹雪阳哈哈大笑,“史姑娘这护雏的架势,真有几分我们天策府的威风。我不逗你们了。”
她手朝前头一座灯火最盛的高台一指:“听说七秀坊今夜要在那里献演新排的《霓裳羽衣舞》,二位姑娘可有兴致一观?”
黛玉的眼亮了亮。七秀坊,那可是……
【宿主!前方有好戏!】那声音又激动起来,【叶芷青和萧白胭就在左近!这二位可是你私藏角色官册上点了名的……】
“我知道。”黛玉心里应了一声。
这二人的故事,可比戏文里写的还热闹。
“林姐姐想看么?”湘云见黛玉出神,轻轻摇了摇她的胳膊。
“自然想看。”黛玉回过神,身子却朝曹雪阳那边挨近了些,“不知曹将军可认得路?”
曹雪阳心领神会,上前一步,便挽了黛玉另一条手臂:“自然认得。林姑娘随我来便是。”
“你!”湘云气得直跺脚,又舍不得放手,只得跟在旁边,一双眼睛盯着曹雪阳。
三人就这么一左一右夹着黛玉,走得好不别扭。湘云一张脸黑得像锅底,曹雪阳偏像无事的人,只管同黛玉说些军营里的趣话。
“……所以说,我们天策府的儿郎虽粗疏,论起护花,可不输那些文弱书生。”曹雪阳说着,眼风扫过湘云,“史姑娘说,是也不是?”
“我只说,曹将军该把心思多放在沙场上才是正经!”湘云咬着牙回道。
“云儿!”黛玉佯嗔,“怎好对曹将军如此无礼?”
湘云满心委屈,望着黛玉:“林姐姐,你变了。你从前最不喜这等油嘴滑舌的人。”
“史姑娘这话说的,”曹雪阳笑道,“我句句发自肺腑,是真心敬慕林姑娘的才情。不像有些人,心里头的情意都快从眼睛里漫出来了,嘴上偏一个字也舍不得吐。”
这话实在太白,湘云一张脸烧起来:“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一千斤了!醋意足足有一千斤了!】那声音简直要拍手叫好,【云姑娘这占有欲,快把长安城都淹了!】
黛玉心中笑得不行,面上还是一派天真:“曹将军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没什么,”曹雪阳深深看了湘云一眼,“只是觉得,有些话,还是早些说出口的好。不然……”
她话未说完,前方忽然一阵大哗。
只见高台之上,一道红影平地掠起,如赤色惊鸿,顷刻间就夺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是个红衣女子,容貌冷艳,眉心聚着散不开的郁色。她手持一口长剑,剑光如秋水,映着万家灯火,寒气逼人。
“是萧白胭!”人群里有人惊呼。
话音刚落,又一道身影自高楼飘落。
来人白衣胜雪,青丝如瀑,正是七秀坊的叶芷青。她手中一柄团扇,身姿婀娜,落地时悄无声息。
“白胭,你又来做什么?”叶芷青的声音清冷,字句却不稳。
萧白胭冷笑:“七秀坊的地界,我便来不得了?”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萧白胭一步步逼上去,“叶芷青,你躲了我三年,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台下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我的天!正主儿下场了!】黛玉脑中的系统声音八卦指数拉满,几近疯癫。
【这就是坊间传说的修罗场么?叶芷青和萧白胭这两人,奴家原以为是姐妹情深加普通同事,没想到果然有猫腻!啧啧啧公孙姐妹的徒弟,也这般橘里橘气。】
“安静些看戏。”黛玉在心里淡淡回了一句。只将眼看着台上,一动不动。
殊不知,她最喜欢看别人的感情纠葛了,尤其是这种虐心虐肺的。
【宿主!这二人大有文章!】脑中那声音忽地叫起来,【我依簿上推算,那叶芷青看萧白胭时,眼里的情热,足足高了旁人三分七厘!】
黛玉心下暗笑:“这也能算出来?”
【Of course!那是自然!人情冷暖,最是瞒不过我的。宿主若不信,且看史大姑娘,她这会子瞧着你,那热度可比平日高出五分不止!】
黛玉闻言,转过脸去,果然迎上湘云一双灼灼的眼。
四目相触,湘云脸上不自在起来,忙不迭地扭开头。
“看什么这样出神?”黛玉眯眯眼,偏要问她。
“没,没看什么。”湘云嘴里强辩,“是那边的灯笼好看。”
只听台上那女子别过脸,声音清冷:“三年前的旧事,你我心知肚明。白胭,既过去了,又何苦再提。”
“过去?”那红衫女子忽然笑了,笑声里说不出的凄惶,“叶芷青,你这话倒说得轻巧。我只问你,这三年,你可曾有过一夜安枕?”
叶芷青执扇的手顿了一顿。
说时迟,那时快,萧白胭的剑已出鞘。
一道寒光直指叶芷青心口。
“你既不愿说,咱们便在手上见个分晓!”
叶芷青叹了一声,手中团扇一展,迎了上去。
一时剑光扇影,缠斗在一处,底下人看得眼都花了。
“林姐姐,她们这是……”湘云看得痴了,一时竟忘了方才的小醋。
黛玉正待说话,一旁的曹雪阳先开了口:“这两位的过节,说来话长。不过是一段求不得的孽缘罢了。”
“孽缘?”湘云愈发好奇。
“萧姑娘与叶大师姐相识。二人也曾有过一段心意相通的好光景。”曹雪阳摇了摇头,“可惜造化弄人,叶大师姐身在七秀坊,有她的身不由己。而萧姑娘……”
她话头一顿:“萧姑娘为着叶大师姐,做了不该做的事。自此二人反目,却又断不干净。”
【AUV~~宿主,这曹将军说得也太简略了!】那声音又在黛玉脑中聒噪,【实则是萧白胭为助叶芷青,才……罢了,也是一出‘我为你好,反误了你’的旧戏罢了!】
黛玉抬眼细看台上二人。
叶芷青的招式看着狠,实则处处回护。萧白胭的剑势虽猛,每到要紧处,又收了回去。
这哪里是打斗。
“她们倒像是在借着比武传话。”湘云冷不丁冒出一句。
黛玉和曹雪阳都看向她。
【不愧是史家这个武学世家的女儿,看江湖人士过招也如此地犀利。】
湘云脸上又是一红:“怎,怎么了?难道我说错了?你们瞧,那个穿红的,剑剑都避着要害。那个穿白的,扇子眼看就要打着了,偏又擦身过了。”
“史姑娘好眼力。”曹雪阳点头赞道,“看来也是个中人。”
“谁,谁是了!”湘云一张脸又红,眼风扫过黛玉,“我不过是胡乱说的。”
黛玉心中一动,故意说:“云妹妹这话在理。只是这样打来打去,又有什么趣?心里若真有彼此,为何不敞开了说?”
“林姐姐说得容易。”湘云咬着唇,“有些话,哪里是想说就能说的。”
“哦?”黛玉挑眉看她,“比如?”
湘云张了张口,到底把话咽了回去。
就在此刻,台上情形突变。
萧白胭一时不防,被叶芷青的扇风扫中,身子一晃,连退数步。叶芷青脸色大变,想也不想便要上前:“白胭!”
“别过来!”萧白胭厉声喝住她,嘴角却淌下血丝。
“你受伤了?”叶芷青急了,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几步抢上前去。
“与你何干?”萧白胭冷笑,身子却有些站不稳。
叶芷青伸手扶住她:“你这又是何苦?”
“我何苦?”萧白胭笑了,笑中带泪。
“叶芷青,这话该我问你。这三年,你可曾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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