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门前的石狮子在夜色中静默,门楣上高悬的“敕造宁国府”匾额在灯笼映照下更显威严。
贾葳的马车刚在侧门停稳,早有小厮飞奔进去报信。
贾葳刚踩着脚凳下车,就见二门处灯火通明,尤氏和秦可卿带着丫鬟婆子,裹着厚厚的斗篷,正翘首以盼。
“母亲!嫂子!”贾葳紧走几步上前行礼,声音带着归家的暖意。
“我的茂儿,可算回来了!”尤氏一把拉住贾葳的手,上下打量着,见他虽然清瘦了些,但精神尚好,悬着的心才真正落回肚子里。
她目光扫过抱着大包小裹跟在后面的小东、小南,温声道:“你们也辛苦了,快回去好好歇着吧,东西交给婆子们。”
“谢太太。”小东小南忙行礼。
这时,跟在后面的焦大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恭喜太太!贺喜太太!二爷高升了!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穿的是红袍子,老奴在宫门口亲眼瞧见的!”
“什么?!”尤氏和秦可卿同时惊呼出声,难以置信地看向贾葳。
贾葳对着母亲温和地笑了笑,抬手解开身上那件厚重的玄色貂绒大氅的系带。
大氅滑落,露出里面崭新笔挺的正四品绯色官袍。
金玉腰带束在腰间,胸前五彩丝线绣的散答花在檐下灯笼的光线下熠熠生辉,露出的中单领缘处,隐约可见精致的练鹊纹刺绣。
这身代表着四品大员身份的官服,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尤氏看着儿子身上这身耀眼的绯袍,一时间竟有些恍惚,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的茂儿……那个从小体弱多病,连大声说话都会喘的孩子……如今竟已是四品大员了。
这短短一年,他得付出多少艰辛,熬过多少凶险?
回过神来,尤氏立刻怕儿子冻着,连忙又亲手将大氅给贾葳系好,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好……好孩子……娘替你高兴……可你这身子……是不是又瘦了?快告诉娘,这趟差事,身上……可有伤着碰着?不许瞒我!”
她说着,伸手轻轻抚摸着贾葳明显清减了些的脸颊,满眼都是心疼。
贾葳连忙握住母亲的手,语气轻松地宽慰:“娘放心,儿子真的没事。您想啊,有六殿下的两百精兵随行护卫,后来又添了五百内卫高手,再加上焦爷爷这样身手了得的老将跟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哪里轮得到儿子亲自动手受伤?您儿子就是动动脑子,写写算算罢了。”
“真的?”尤氏将信将疑,目光看向焦大。
被点名的焦大立刻上前一步,挺直腰板,粗声道:“太太,二爷说的是实情。此行虽有波折,大体还算顺利。只在济南府大明湖那次,几个不开眼的刺客舞到了二爷面前,幸而六皇子早有准备,布下了天罗地网,有惊无险!二爷一根头发丝儿都没伤着!不过……”
他话锋一转,神色严肃了些:“为保万全,太太日后还是多派几个身手利落的护卫跟着二爷才好。”
焦大这番话,让贾葳和尤氏都吃了一惊。
尤氏是纯粹的震惊和后怕:“竟……竟真有人敢伤我儿?!”
贾葳则是惊讶于焦大的话:“焦爷爷,除了大明湖那次,难道还有别的?”
这时,一旁的小东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二爷,您是真不知道,在保定府的时候,就有宵小之徒想对您不利了!夜里想摸进驿馆,还有在街上制造混乱想浑水摸鱼的。不过都被六殿下身边的人提前发现,悄无声息地解决了。我们当时就想告诉您的,可看您整日里忙着清丈田亩、核对账册,饭都顾不上吃,人都瘦了一圈,六殿下就说……让小的们多加留意便是,不必拿这些腌臜事烦扰您,免得您分心劳神。”
贾葳这才恍然,喃喃道:“难怪……在大明湖遇刺时,小南能那么快掏出求援的烟花信号……” 原来一路上的风平浪静,并非真的无事,而是有人默默为他挡下了暗处的刀锋。
尤氏听得心惊肉跳,紧紧抓着贾葳的手,一阵后怕,脸色都白了:“我的儿……这差事……竟是这般凶险……”
贾葳反手握住母亲冰凉的手,温声安慰:“娘,都过去了。您看,儿子这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吗?还升了官。那些魑魅魍魉,自有国法收拾他们。您就别担心了。”
好一番安抚,尤氏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
这时,小西小北指挥着几个健壮的婆子,抬进来几个贴着封条的沉重檀木箱。
“娘,嫂子,”贾葳指着箱子道,“这是儿子在山东那边带回来的东西。这两个贴着‘绣’字的,里面是两架双面绣的山水屏风,一架给娘,另一架烦请娘转交给西府老太太。”
尤氏和秦可卿都露出惊喜之色,双面绣屏风可是难得的珍品。
贾葳又看向秦可卿,语气温和:“嫂子,我也给你带了些东西,在另外的箱子里。有些琉璃摆件,花样还算新奇,还有些用当地玫瑰提炼的精油,气味清雅,听说用来润肤养颜不错。嫂子若不嫌弃,多挑几样喜欢的。”
秦可卿连忙屈膝行礼,声音带着感激和欣喜:“叔叔太客气了!琉璃可是稀罕物,又这般精致,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会嫌弃?多谢叔叔想着。”
贾葳点点头,继续道:“除了屏风,那琉璃箱里还有些小玩意儿和精油,风筝、鲁班锁之类的,母亲若看着有趣,也挑些留着解闷。剩下的连同精油,一并送到西府去给婶娘和姐妹们分一分。对了,里面还有一套上好的画具颜料,是给惜春小姑姑带的。”
说完这些精巧的手工艺品,贾葳又指着另一个明显装着吃食的大箱子:“这这里面都是些吃的,儿子觉得山东的德州扒鸡味道甚好,特意多带了几只回来,给老太太、老爷太太们也尝尝鲜。还有些即墨老酒,味道醇厚,老爷和蓉哥他们或许会喜欢。另外……”他顿了顿,“里面还装了几支品相不错的人参和一些上好的东阿阿胶。焦爷爷说这些都是温补的好东西,我就买了些,娘您收着,平日里炖汤调养身子也好。”
清点完这大大小小的礼物,贾葳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不好意思:“儿子这是头一回出远门给家里人带东西,也不知道合不合大家心意,就看着觉得好便买了些,有些杂乱。娘您经验多,帮我看看,若有不足或疏漏之处,劳烦您给找补找补。”
尤氏看着眼前这个虽然官居四品、在外雷厉风行,此刻却带着点少年人赧然的儿子,只觉得心窝里一片暖融融的柔软。
她伸出手,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抚了抚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头,声音慈爱而满足:“好孩子,你有这份心,娘就比什么都高兴。这些东西都很好,很周到。剩下的事就交给娘,你快回去好好歇息,这一路风尘仆仆的,定是累坏了。”
贾葳确实感到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他依言向尤氏和秦可卿告退,带着立春、春分两个大丫鬟和几个小丫头,以及尤氏不放心特意派出的两个稳重温厚的婆子,回到了自己熟悉的观雨楼。
一进暖阁,立春等人早已备好了热水、热茶和干净衣物。
贾葳洗漱更衣,换上一身舒适的居家常服,感觉骨头缝里的寒气都被驱散了些。
他让立春打开随身的另一个小箱子,里面分门别类地放着不少小玩意儿。
贾葳从中拿出几包用油纸包好的玫瑰花茶分给众人:“这是济南府的玫瑰茶,香气浓郁,你们都尝尝。”
接着,又拿出几个小巧的锦盒,里面是各种琉璃珠串、耳坠、簪花等小首饰分给大家,惹得小丫头们一阵欢喜的低呼。
最后,贾葳从箱子最底层取出一个格外精致、用红绸包裹的长条锦盒。
他将其郑重地递到立春面前。
立春有些疑惑地接过,在贾葳示意下打开锦盒。
里面赫然是一顶金光璀璨、由无数细小金色琉璃珠片和仿珍珠串成的凤冠!
虽非真金,但那精巧的工艺和流光溢彩的琉璃,在灯光下显得华美异常。
“二爷!这……这太贵重了!”立春惊得差点拿不稳。
贾葳微笑道:“拿着吧。听娘说,你家里给你寻了门好亲事,给你相看了一户殷实可靠的好人家,婚期定在明年开春?这是二爷我给你的添妆。你从小在我身边伺候,尽心尽力,这是你应得的。”
立春的眼圈瞬间红了,捧着那顶华美的琉璃凤冠,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深深福下身去:“奴婢……奴婢谢二爷厚赐!”
旁边的雨水、惊蛰等人也围了上来,好奇又羡慕地看着那顶凤冠,啧啧称奇,纷纷催促立春戴上试试。
立春红着脸嗔怪了她们几句,小心地将凤冠收好,正色道:“都别闹了!二爷明日还要早起上朝呢!快伺候二爷安置!”
一番忙碌,终于收拾停当。
贾葳躺进久违的、铺着柔软锦褥、熏着熟悉安神香的拔步床上,被温暖和舒适彻底包裹。
紧绷了数月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几乎是头刚沾到枕头,浓浓的睡意便席卷而来,将他拖入了沉沉的梦乡。
窗外,寒风依旧呼啸,却再也无法侵扰这方温暖安宁的小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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