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的灯火在初春微寒的晚风中摇曳。
贾葳与水沚刚踏入房门,还未来得及卸下满身疲惫,一名留守的侍卫便上前禀报:“殿下,少卿大人,您二位赴宴期间,有……有只猫头鹰送来一封信,言明是给殿下和少卿大人的。”
猫头鹰送信?
贾葳脚步一顿,一股强烈的时空错乱感瞬间攫住了他。
霍格沃茨?魔法世界?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十八了,早过了入学的年纪吧?
这荒诞感让他几乎失笑。
水沚却神色如常,仿佛这不过是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战场上就用鹰隼传递紧急军情,富贵人家用它们来送信也不是什么奇事。
他径直从侍卫手中接过那封略显粗糙的信函。
信封上果然清晰地写着:六皇子殿下、大理寺少卿贾大人亲启。
拆开封口,里面并无只言片语。
只有一张轻薄却重逾千钧的纸张滑落出来——赫然是一张面额高达一万两的龙头银票!
“呵!” 水沚捏着那张银票,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
贾葳看着那刺目的数额,也忍不住摇头,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好大的手笔。”
前脚在宴席上维持着虚伪的体面,后脚就送来如此明目张胆的封口费。
这袁鑫,当真是嚣张到了极点!
“可知是何人所送?” 贾葳立刻追问,眼神锐利。
这可是贿赂钦差的铁证!
侍卫面露难色,摇头道:“回少卿大人,那猫头鹰将信丢在院中石桌上便振翅飞走了,速度极快,钻入西边树林便没了踪影。属下等……未能追踪。”
不留痕迹,不留把柄。
这行径,几乎等同于当面甩下一句话:粮仓掺假案,你们查!但布仓的事、魏家的事、乃至二皇子的事,都给我当瞎子聋子!这一万两,便是买你们闭嘴的价钱!
贾葳简直被气乐了:“袁鑫难道不知,彰德府的包长桦连同布仓掺假的铁证,早已被我们打包送回京城了?他这河南布政使,还想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水沚随手将那张烫手的银票丢在桌上,脸上却并无多少轻松,反而带着一丝凝重:
“茂哥儿,别太乐观。袁鑫的核心职责虽然是管理属官,考核吏治。但粮仓掺假案爆发,他就只是以‘失察’、‘考核不严’的罪名被父皇罚俸申饬。如今开封布仓爆炸焚毁,首要责任人是开封知府冯济。有宫里头那位傅贵妃的情面在……他袁鑫,最多再背一个‘御下不严’的罪名,伤不了筋,动不了骨。”
“三个府!之前施指挥使在河南才查了三个府,粮仓就全有问题!涉事知府的考核评价,袁鑫可都给了‘优’!”
贾葳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如此重大过失,陛下……陛下竟只是罚俸申饬?!”
这简直颠覆了他对皇权威严的认知。
水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带着嘲讽的苦笑:“孤也很震惊。但事实就是如此。以前傅贵妃家里有人惹了事,父皇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贾葳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具体、如此深刻地感受到“枕边风”那足以颠覆常理的恐怖威力。
知道袁鑫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且有傅贵妃这尊大佛罩着,贾葳瞬间熄了与他正面硬碰的心思。
他果断道:“罢了,先办我们自己的差事。明日一早,提审粮仓案犯。之后,再去布仓废墟看看。”
翌日,开封府衙大牢。
阴暗潮湿的通道弥漫着腐朽和血腥的气息。
贾葳与水沚在知府冯济的陪同下,缓步走入。
当看到栅栏后那些被关押的犯人时,贾葳不禁微微蹙眉。
这些人虽然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但精神面貌竟出乎意料地“不错”?
至少没有想象中被严刑拷打后的萎靡和恐惧。
他侧头看向身边一脸苦相的冯济,语气带着明显的诧异:“冯知府,你之前审问这些犯人……全靠问?” 连刑都没用?
冯济的脸色瞬间变得如同吞了黄连,他哭丧着脸,声音带着憋屈和无奈:
“少卿大人明鉴!下官一到任,深知此案重大,立刻就想给那为首的仓大使孙二桥一个下马威。结果……结果板子刚举起来,布政使袁大人就到了。他当场就把下官拦下了,说什么‘朝廷自有法度’,‘犯人若有闪失,钦差大人来了无法交代’……下官……下官是有心无力啊!”
他恨不得捶胸顿足以证清白。
“呵,” 水沚发出一声了然的轻笑,对贾葳低语,“原本老二是想让他的人来查这案子的,结果被太子硬生生搅黄了,这差事才落到你我头上。”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孤当时只当是两方斗气,互相拆台。如今看来……倒真是低估了这姻亲关系带来的‘忠诚’。”
他目光扫过牢房里那些气色尚可的犯人,意思不言而喻。
贾葳没理会他关于党争的感慨,目光落在那些囚犯身上,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本官不管你们嘴有多牢。丁势!”
“卑职在!”
一直如同影子般跟在身后的内卫千户丁势立刻上前一步,声音冰冷如铁。
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和鹰隼般的目光扫过牢房,牢房内的温度仿佛瞬间又降了几度。
几个原本还算镇定的犯人,被他目光一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接下来的场面,与冯济那“春风化雨”的审问形成了天壤之别。
内卫的手段,无需赘述。
当冰冷的刑具、精准的击打和足以摧毁意志的审问技巧落在身上时,那些原本还存着侥幸、甚至带着几分有恃无恐的仓吏、书办们,防线如同被洪水冲垮的堤坝,迅速崩溃。
凄厉的惨叫、痛苦的呻吟、语无伦次的求饶声在阴暗的牢房中此起彼伏。
不到半日,一叠带着墨迹和些许可疑污渍的口供便呈到了贾葳和水沚面前。
贾葳快速翻阅着,眉头越皱越紧。
他拿出丁势之前通过其他渠道秘密查探到的涉案人员名单,两相对照。
结果令人失望。
口供中招认的,几乎全是些不入流的小角色——看守仓门的老卒、负责搬运的力夫、几个无关紧要的小吏……真正掌握核心、能牵扯出背后大鱼的名字,一个都没有!
“啧,” 水沚凑过来瞥了一眼,毫不掩饰地嗤笑出声,“这次的‘诚意’,可比包长桦差远了。”
贾葳将口供随意丢在案上,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包长桦的‘诚意’倒是足,可惜他翻车翻得也够快。”
当初在彰德府,包长桦为了尽快送走他们这两尊瘟神,主动将涉案名单和证据双手奉上,企图弃车保帅。
结果呢?车没保住,帅位也岌岌可危。
他站起身,目光投向牢房深处那些瘫软在地、眼神涣散的犯人。
名单上有没有大鱼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不信这些被推出来当替死鬼的人,会心甘情愿地认命。
彰德府那个拦路喊冤、状告布仓大使的刘鹏飞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冯知府,” 贾葳的声音恢复了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即刻按此口供及账册所载,锁拿所有涉案商贾及在逃吏员,一个都不许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面如死灰的囚徒,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的弧度:
“本官倒要看看,这开封府里,还有没有第二个……‘刘鹏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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