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在室内投下温暖的光斑。
贾葳眼睫微颤,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水沚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
他正侧躺着,一手支着额角,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自己散落在枕边的一缕乌发,眼神专注,带着一丝慵懒的兴味。
贾葳混沌的思绪瞬间回笼——昨夜惊心动魄的梦魇与喘息,以及……身边这个再次救了他性命的人。
几乎在贾葳睁眼的瞬间,水沚便察觉到了。
他低眸,正好对上那双初醒时尤带着朦胧水汽、如同浸在寒潭中的墨玉般的眸子。
心头仿佛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水沚自己都未曾察觉,嘴角已不自觉地向上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声音低沉,带着晨起的微哑,却蕴含着连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温柔:“醒了?”
贾葳眨了眨眼,驱散眼底的雾气,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声音还有些虚软。
水沚见他这副难得迷糊又温顺的模样,心尖像被羽毛搔过,痒得厉害。
他忍不住倾身,自然而然地在那略显苍白的唇瓣上印下一个轻吻。
原本只想浅尝辄止,然而双唇相接的柔软触感,混合着对方身上淡淡的药草清香,瞬间点燃了他心底压抑的火焰。
那点温存的念头瞬间被更深的渴望取代,舌尖不由分说地撬开齿关,长驱直入,带着不容抗拒的掠夺意味。
“唔……!”贾葳猝不及防,被吻得气息紊乱,双手抵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好一会儿才将人推开。
他喘着气,苍白的脸颊因羞恼和缺氧浮起一层薄红,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真是……我连牙都还没刷,你也不嫌脏……”
话未说完,那薄红已迅速蔓延至耳根颈后。
水沚低笑出声,非但不恼,反而顺势俯身,薄唇几乎贴着他敏感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说了句极短促、极暧昧的话。
“你……!”贾葳浑身一僵,随即羞恼交加,一拳不轻不重地砸在水沚肩头,低骂道:“不知羞耻!”
水沚闷笑着受了他这一拳,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愉悦。
两人一番无声的“较量”,才终于起身梳洗。
待收拾停当,贾葳坐在桌边,端起小东奉上的热茶抿了一口。
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却带来一丝细微的刺痛和异物感,紧接着,鼻息间也隐隐有些发堵。
他放下茶盏,抬手揉了揉眉心,对小南道:“去把薄荷含片找来,我怕是……着凉了。”
此言一出,原本正在忙碌的东南西北四个小厮,动作齐齐一滞!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这四个从小贴身伺候贾葳的心腹,太清楚“着凉”这两个字对自家二爷意味着什么。
那绝不是普通人喝碗姜汤发发汗就能过去的小事,而是足以引发凶险喘症、甚至危及性命的警钟!
小北脸色一白,立刻转身扑向放药箱的角落,手脚麻利地翻找起来——他找的不是含片,而是预备着一旦二爷呼吸不畅,就需要立刻用来冲洗鼻腔的药水和特制银壶。
小东也立刻凑到药箱边,神情凝重地翻出另一副早就配好、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药包,二话不说就往外走:“小的这就去煎药!”
小西默默地放下手中刚取出来、准备给贾葳披上的棉布披风,转而快步走到箱笼旁,翻出一件通体银白、毛色油光水滑、保暖效果远胜棉衣的狐裘鹤氅,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只待贾葳出门。
贾葳看着四人如临大敌、严阵以待的模样,心下微暖又有些无奈,温声安抚道:“莫慌。昨夜有殿下内力护体,应无大碍,不必如此紧张。”
一旁的水沚也放下茶盏,接口道:“茂哥儿说的是,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备着总没错。”
他语气平静,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经历过贾葳几次发热凶险的他,此刻心中也绷紧了一根弦。
他甚至下意识地回想昨夜探其鼻息时那微弱却真实的气流,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冰凉的触感。
待一切准备妥当,贾葳裹紧了那件厚实的狐裘鹤氅,与水沚一同出了驿馆,直奔府衙。
府衙大牢外,丁势如同标枪般挺立等候。
见到贾葳与水沚,他抱拳行礼,言简意赅:“大人,殿下,人已按名单尽数收押,分开关着。”
贾葳裹了裹身上的鹤氅,抵御着牢狱通道里渗出的阴冷湿气,问道:“丁千户,可审问出什么了?”
丁势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近乎讥诮的冷硬:“回大人,审了。一个个骨头软得很,都抢着认罪。口径倒是统一得很——全是自己贪心作祟,盗卖了仓中粮食,与他人无涉。”
他顿了顿,补充道:“问及赃款去向、同伙何人,便都成了锯嘴葫芦,只道花用干净了。”
贾葳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标准的弃车保帅,死士做派。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阴冷的空气:“哦?都供认不讳?那好。丁千户,那就随了他们的愿。”
他看向丁势,目光沉静如古井深潭:“你亲自带人,拿着他们按了手印的供状,去抄没他们的家产。妻儿老小,一个不漏,给我‘请’来。然后……”他刻意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道,“当着他们的面,问问他们的妻儿父母,这‘花用干净’的赃款,到底花在何处,又是如何‘花用干净’的,好和他们自己的口供对一对。”
“是!”丁势眼中寒光一闪,抱拳领命,转身就要去办。
“等等。”贾葳叫住他。
丁势立刻回身垂首:“大人还有何吩咐?”
“带上账房先生,”贾葳补充道,眼神锐利,“仔细清点抄没的家产,折算成银钱,一笔笔给我算清楚。看看他们的家底,够不够填上粮仓的窟窿。”
他直视着丁势,语气陡然变得极其严肃郑重:“丁千户,此事至关重要,是我们能否撕开这铁幕、继续往下查的关键。你带的人,手必须干净。该拿的一文不能少,不该动的……一根线头都不许碰!明白吗?”
丁势心头一凛。他自然明白贾葳的言下之意。
上次河北道之行,抄没所得,内卫们私下“漂没”些许,贾大人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
但这次不同,这牵扯的是能炸毁布仓的惊天大案。
他沉声应道:“卑职明白!必当严令手下,手眼干净!”
贾葳这边也没闲着,带着一干文吏和内卫,一头扎进了堆积如山的粮仓账册和实际库存的重新清点核对之中。
算盘珠子的噼啪声、书吏的低语声、粮袋挪动的摩擦声,在空旷的仓廪间回响。
几个时辰后,初步的粮仓亏空数额被艰难地核算出来。
与此同时,丁势那边也带着抄没的清单和初步折算的财物总值回来了。
贾葳将两份数字并排放在案上,目光一扫,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更深了。
“呵。”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指尖点在巨大的差额上,“好一个‘供认不讳’!好一个‘花用干净’!”
他抬眼看向被押解回来的、面如死灰的粮仓仓大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凛冽的寒意:“人赃俱在,还敢欺瞒本官,看来是觉得本官太好说话了。来人!给我拖下去,好好‘伺候’!务必让他们想起,那笔足以买他们全家人命的银子,到底去了哪里!”
“是!”几名如狼似虎的内卫立刻上前,架起瘫软的仓大使,拖向专门辟出的刑讯室。
很快,隔着一道院落,沉闷压抑、令人牙酸的声响和断续的惨嚎便隐隐传来。
贾葳自己当初在内卫的诏狱见过那些刑具时腿就发软,此刻听着那声音,脸色也有些微白。
但他强自镇定地坐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敲击着,眼底深处竟隐隐有一丝……期待?期待这些顽固的嘴,能在内卫的“拿手好活”下被撬开。
水沚坐到他身侧,递上一碗刚煎好、温度正合适的药汁,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的冷嘲:“早该如此。一开始就给他们用上,省得浪费这许多工夫。”
贾葳接过药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碗壁,却觉得有些烫手,下意识地将碗推远了些。
他揉了揉有些发堵的鼻子,低声解释道:“殿下忘了?上次河北道巡按,内卫直接动了重刑撬开了几个关键人物的嘴,结果呢?弹劾你我滥用酷刑、屈打成招的折子,差点把皇上的御案都堆满了。” 他语气带着一丝无奈。
水沚脸上顿时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厌恶,凤眸微眯,冷声道:“那些个言官御史,尸位素餐。正经事办不好,只会躲在暗处盯着别人,搬弄口舌是非,专会坏事的蠢物。依孤看,就该……”
“殿下,”贾葳忽然平静地打断他,端起那碗被推开的药,用勺子轻轻搅动着,抬眼看向水沚,清澈的眼眸里带着一丝似笑非笑,“坐在您面前的我,在被擢升大理寺少卿之前,也成为了都察院的一名御史。您这是……要把我也一并废了了事?”
水沚:“……”
他脸上的厌恶瞬间僵住,随即化为一丝罕见的尴尬。
方才只顾着地图炮轰那群碍眼的言官,竟忘了自家心上人名义上也在那地方待过。
他干咳一声,脸上立刻堆起毫无破绽的温和笑意,语气带着明显的讨好:“茂哥儿说笑了,孤岂是那个意思?你与他们岂能相提并论?而且你连都察院的大门都没进过,你不算的。”
见贾葳眼神危险,水沚慌忙改口:“但你这个御史明察秋毫、为国为民,他们……他们就是一群嗡嗡叫的苍蝇!孤失言,失言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拿起一块干净的帕子,作势要替贾葳擦拭不小心溅到药碗外的药汁,动作殷勤得近乎狗腿。
贾葳看着他这副迅速变脸的“谄媚”模样,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心底那点因风寒带来的烦闷,竟也被冲淡了几分。
他垂下眼,端起药碗,屏住呼吸,将那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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