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低垂,灰暗如铅,沉沉压在头顶,令人窒息。空气凝滞,一丝风也无,唯有浓重的泥土腥气与朽叶沤烂的酸腐味,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湿闷,沉沉塞满肺腑。
“不好!”头顶一丝极其细微的窸窣声入耳,跳跳心头警铃大作,足尖轻点地面,身形如鹞子般凌空倒翻,疾退数丈。
几乎同时,“唰——!”一排闪着幽蓝寒芒的利刃撕裂沉闷的空气,裹挟着刺骨杀意轰然砸落。沉重的撞击声震耳欲聋,激起漫天尘灰,呛得跳跳喉头腥甜,泪眼模糊,忍不住咳出声来。
冰冷的死亡气息擦着鼻尖掠过,虽非首次直面,冷汗依旧瞬间浸透了他的脊背。那利刃距他立足之地不过寸许,稍迟半分,此刻他已然是一具被钉穿的尸体。
“好俊的身法!”死寂中突兀响起击掌声,阴恻恻的,将这肃杀之地衬得愈发诡谲,“不愧是青光剑主。老夫这‘落魂钉’下,从未有活口,竟教你轻巧避过。可惜……今日布下的是必死之局,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烟尘弥漫,目不能视。但跳跳敏锐的灵觉已如蛛网般张开,清晰捕捉到十余道强横气息将他死死锁定。只要他稍有异动,雷霆万钧的合击便会瞬息而至,将他碾为齑粉。
心跳如擂鼓,血管在耳膜里突突跳动。跳跳右手紧握青光剑柄,掌心湿滑一片。脑中念头电转,无数脱身之策飞速掠过。
烟尘渐散。当看清眼前景象,饶是早有预料,跳跳心头仍如遭重锤。
视野所及,黑压压一片皆是持刃之人。兵刃寒光连成一片,后方人影如蚁群般不断涌入,层层叠叠,彻底封死了所有退路。
人群泾渭分明,十数股势力各自簇拥着一位首领,服饰各异,气息凛然。
“青光剑主,今日这阵仗,可还入眼?”一道低沉阴冷的嗓音破空而来,人群如潮水般分开。一名黑袍男子缓步踱出,玄色大氅无风自动,嘴角噙着一抹森然嗜血的笑意。
“原来是戮天派赵鹏赵掌门,久仰久仰!”跳跳强抑心头翻涌的寒意,面上却绽开从容笑意,朗声道,“不知今日劳烦各位英雄兴师动众,所为何事呀?”
“不愧是魔窟里滚出来的护法,死到临头尚能谈笑风生。”赵鹏双眼微眯,眸中寒光流转,“今日群雄汇聚,只为替天行道,铲除你这江湖大害!昔日你手上沾的血债,今日便一一清算!”
“赵掌门?这……”跳跳先是一怔,旋即满脸惊愕,难以置信地指向赵鹏,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你……你要杀人灭口!定是我知晓了你意欲一统江湖的图谋,你便煽动群雄来杀我,好让你的狼子野心畅通无阻!”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无数道目光“唰”地钉在赵鹏身上,惊疑、审视、戒备瞬间交织,若他真有此心,便是与所有门派为敌。
原本牢牢锁定跳跳的强横气息,顿时有数道转向了赵鹏。跳跳只觉周身压力骤减,心头微松。
赵鹏被这猝不及防的一盆脏水泼得脸色铁青。他纵横半生,何曾见过如此胆大包天、信口雌黄之人?竟还装得如此情真意切!
“好!好一个魔教护法!演得一手好戏!”赵鹏瞬间洞悉跳跳祸水东引的毒计,怒极反笑,“跳跳,垂死挣扎,徒增笑料!”
跳跳面露苦涩,声音悲愤:“赵鹏!我已按你所求,将各派秘辛尽数奉上,不留片纸!你竟惧我泄密,定要赶尽杀绝……”
“住口!”赵鹏厉声断喝,面容扭曲狰狞。
场中哗然!窃窃私语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赵鹏!他所言是真是假?!”上清派掌门田易中按捺不住,厉声质问。
赵鹏未语,只冷冷扫去一眼。那目光如万载玄冰,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彻骨寒意。
田易中被那鄙夷刺得浑身一僵,旋即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面皮涨得紫红:“赵鹏!今日群雄在此,是给你戮天派颜面!你这般倨傲无礼,给谁看?!”
“给你看。”赵鹏眸底幽深似寒潭,声音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上清派众人何曾受过此等羞辱?登时群情激愤,怒目圆睁,杀气腾腾地瞪向戮天派。戮天派亦不甘示弱,横眉冷对,气氛剑拔弩张。
“赵鹏小儿!欺人太甚!”田易中怒火焚心,暴喝一声,“今日便叫你尝尝道爷的厉害!”话音未落,身形已如鬼魅般欺近,手中拂尘银丝炸起,化作漫天寒芒,直取赵鹏面门!
赵鹏冷哼一声,面露不屑,挥掌迎上。两人顷刻间斗在一处,劲风四溢。
跳跳唇角在无人可见处,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赌赢了!
上清与戮天积怨已久,若非有泼天利益驱使,岂能联手?那利益,必是当年魔教中他所掌握的……
“二位掌门且慢动手!莫中了奸人离间之计!”天门山卢君安见势不妙,身形一晃,如大鸟般掠入场中,双掌分波,气劲圆转如太极,竟同时化开了两人的凌厉攻势。
田、赵二人攻势被阻,顿感颜面大失,虽强压怒火暂退,眼中对卢君安的不满却已清晰可见。
跳跳眉头微蹙,长睫低垂,掩去眸中流转的思虑。
这卢君安……分量不轻。
他忽地冷笑出声,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全场:“好一个天门山,果然仁义!可惜啊,赵鹏私下曾言,他宏图霸业的第一步,便是拿天门山开刀祭旗!”
“什么?!”天门山众人勃然色变,熊熊怒火直射戮天派!
卢君安亦是气得浑身微颤,指节捏得发白。
“是我小觑了你,魔教护法。”赵鹏眸中寒芒爆射,语调森寒如九幽之风,“三言两语便将这滔天祸水尽数引到老夫身上。你这护法之位,果非浪得虚名!”
此言一出,不少人暗自点头,深以为然。
跳跳仰起脸,笑容惨淡而悲凉:“魔教护法?不过是为求活命的无奈苟且罢了。赵掌门何必揪住此点不放?莫非是再寻不出在下旁的错处,便只能借此煽动群雄,行杀人灭口、断送诸位前程的勾当?”
“断送前程”四字,如同冰锥刺入众人心间。场上气氛骤然凝滞,人人自危,面面相觑。
跳跳面色陡然一肃,目光如电扫视全场,朗声道:“诸位英雄!赵鹏以性命相胁,逼我交出所知各派秘辛,且不得存留副本。我为保命,不得不从。孰料他得手之后,竟扬言要将这些秘辛逐一散播江湖。待各派声名狼藉、威信扫地之际,再联合众人,打着‘除魔卫道’的旗号,行那……满门屠绝、鸡犬不留之事。赵鹏,你好毒的心肠!今日我跳跳纵是粉身碎骨,受尽三刀六洞之刑,也要将你这阴狠毒计公诸于世!让天下人看清你这伪君子的豺狼之心!”
“信口雌黄!”赵鹏再也按捺不住,暴怒如狂,脸色黑如锅底,双拳猛然轰出。拳风呼啸如鬼哭,一拳狠过一拳,招招直取跳跳周身死穴。
跳跳满脸“惊恐万状”,一边“狼狈”闪躲,一边尖声大叫:“杀人灭口啦……啊呀……赵鹏杀人灭口啦!”
“瞧他吓成这般模样,不似作伪……”
“正是!先前强作镇定,此刻被赵鹏一吓便露了原形。若非真有把柄在赵鹏手中,何至于此?”
在众人眼中,赵鹏拳势如狂风暴雨,精妙绝伦,跳跳则如怒海狂涛中的一叶扁舟,左支右绌,险象环生,随时会被那凌厉的拳风撕碎。
唯有赵鹏心中叫苦不迭。这跳跳身法滑如游鱼,配合上乘轻功,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杀招。看似只差毫厘,实则对身法、眼力、反应要求苛刻到了极致,远非表面这般狼狈。
“好个青光剑主!好演技!”赵鹏欺身逼近,声音压得极低,森寒刺骨,“祸水尽引于我,又故作不支,让群蠢以为我才是那心腹大患!”
跳跳身形飘忽,同样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戏谑:“赵掌门谬赞。这不也是为您着想?堂堂掌门,若连我这小辈都收拾得如此‘艰难’,传出去……您的脸面往哪搁呀?”
“小畜生!老夫必将你碎尸万段!”
“恭候大驾。”
赵鹏气得几乎咬碎钢牙。他本是执刀人,欲借群雄之力诛杀跳跳,以绝后患。岂料跳跳轻飘飘几句话,这把本应斩向他的利刃,竟瞬间调转锋芒指向了自己,执刀人顷刻成了砧板肉。
他恨不能将跳跳生吞活剥,却偏偏奈何不得。对方滑不溜手,连衣角都沾不到半分。
跳跳亦不敢有丝毫懈怠。赵鹏二十年功力积淀的鸿沟,绝非轻易可越。他全仗着身法灵动、轻功卓绝,才堪堪避过致命杀招。再刻意将姿态做得狼狈不堪,示敌以弱,让众人误以为他不足为虑。
几个为首的门派领袖目光快速交汇,瞬间达成默契。
“好一个狼子野心的戮天派!”卢君安须发戟张,怒喝道,“既如此,休怪我等不讲江湖道义!”
“对付这等败类,何须讲道义!并肩子上!”
“对!一起上!”
群情汹涌,喊杀震天。
若秘辛真在赵鹏之手,他必须死。退一万步,即便他是清白的,铲除戮天派这心腹大患的良机,谁又肯错过?
眼见众人如潮水般涌向自己,赵鹏那幽深的眸底终于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恐。他只得舍弃跳跳,仓促迎战,怒吼震天:“你们疯了不成?!”
回应他的,只有更密集、更狠辣的刀光剑影!
霎时间,破空厉啸、喊杀震天、金铁交鸣之声混杂一片。方才还气势汹汹围剿一人的壮观场面,此刻已乱作一团修罗场。
跳跳心中暗喜,混乱正是脱身良机!他悄然改变声线,振臂高呼:“杀赵鹏!灭戮天!杀赵鹏!灭戮天!”
这呼声如同投入油锅的火星,瞬间点燃狂热!越来越多的人随之呐喊,声浪滚滚,直冲云霄:“杀赵鹏!灭戮天!”
跳跳已成功将所有人的矛头牢牢钉死在赵鹏与戮天派身上,混乱之中,竟无人再记得他这个始作俑者。
悄无声息脱离战圈的跳跳,立于远处高枝,冷眼睥睨着山下那场因他而起的血腥混战,唇边逸出一丝冰冷的嘲讽:“乌合之众,因利而聚,必因利而散。想借他人之手置我于死地?那便尝尝这……自酿的苦果吧。”
“好个跳跳!连这必死之局都叫你破了,倒是老夫小觑了你。” 一道冷冽的声音自身前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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