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采捧着那盏茶，并未急着饮。白汽袅袅上升，在他长睫上凝成细碎的水珠。他望向窗外渐大的风雪，忽然道：“王主事的马，是被人用浸了药草的针扎了后腿。”
? 霜沉月执壶的手一顿。壶嘴倾泻出的水流在盏中打了个旋儿，茶叶沉浮不定。“看来有人不想让漕司的账本太清楚。”她稳住手腕，将茶壶轻轻放回红泥小炉上。
? 薛采转回目光，落在她面上。烛光下，她眼底有淡淡的青影，显然这几日也未得安眠。“霜小姐增派护卫，是很明智的选择。”他语气平淡，像在评论天气。
? “不过是未雨绸缪。”霜沉月微微一笑，“总不能真让人砸了锅灶。薛相今日前来，不会只是为了告诉我王主事坠马的真相吧？”
? 薛采从袖中取出一份薄薄的册子，推到她面前。册子封面是普通的蓝布面，并无字样。“看看这个。”
? 霜沉月疑惑地翻开，里面是几页密密麻麻的数字和货品名称，看似是寻常的货单。但仔细看去，便能发现其中几项大宗货物的进出数目与日期，与霜家掌握的实际记录有着微妙的出入，像是镜中扭曲的倒影。
? “这是……？”她抬起眼，心中已有猜测。
? “有人在做假账，意图在年关审计时，将一批未经报关的货物栽赃到霜家船上。”薛采的声音依旧冷静，“货物是禁运的兵铁。”
? 兵铁！霜沉月心头巨震。若此计得逞，霜家不仅商路尽毁，更可能被扣上通敌的罪名。她合上册子，指尖冰凉。“薛相从何处得来此物？”
? “这你无需知道。”薛采端起已温的茶，饮了一口，“你只需知道，这份册子，目前只有你我看过。”
? 霜沉月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份证据来得太容易，反而可疑。它可能是一个诱饵，等着她或者薛采采取行动，从而落入更深的陷阱。也可能，是幕后之人内部出现了裂痕。
? “薛相将此物给我，是希望霜家如何？”她将册子推回他面前，态度谨慎。
? 薛采看着她戒备的神情，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赞赏的情绪。“不是希望霜家如何，而是提醒你，对方的刀已经架上来了。”他顿了顿，补充道，“这批兵铁，真正的目的地，可能是北境。”
? 北境……那里近年来一直不太平，若再有武器流入……霜沉月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这已不仅仅是商业倾轧，而是牵扯到邦国安危。
? “薛相为何信我？”她突然问。毕竟，霜家是外来的商贾，与璧国利益并非完全一致。
? 薛采沉默片刻，目光扫过她案头那两坛山泉水，以及她指间那枚温润的羊脂玉佩。“因为霜小姐是聪明人，”他缓缓道，“聪明人知道，什么样的锅灶，才能做出长久的饭菜。”他站起身，墨色大氅拂过椅背，“册子我带走。霜小姐近日……小心火烛。”
? 他来得突然，去得也干脆。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风雪夜色中，霜沉月仍坐在原处，望着对面那盏他未曾饮尽的茶。茶已凉透，色泽沉黯。
? 侍女轻声进来，欲收拾茶具。霜沉月抬手阻止了。“先放着吧。”她声音有些沙哑。
? 她走到窗边，看着薛采留下的那行脚印已被新雪覆盖大半。他今夜前来，示警是真，试探也是真。他将那份要命的册子给她看，是在衡量霜家的立场，也是在将她更深地拉入这潭浑水。
? “灶火正旺……”她低声重复着那夜自己的话，唇边泛起一丝苦笑。如今这灶火，已不仅是霜家的生意，更关系着北境的安宁。薛采将她绑上了他的船，而她，似乎已没有退路。
? 她回到案前，重新翻开账本，目光却无法聚焦。兵铁、假账、北境……这些词在她脑海中盘旋。她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知道对手究竟是谁。
? “来人，”她唤道，“让老掌柜去查查，近来有哪些人，在大量收购治跌打损伤的药材，尤其是……续骨草。”王主事坠马重伤，若真是人为，对方或许会留意此类药材的流向，以防追查。这或许是一条细微的线索。
? 风雪夜中，霜沉月书房里的灯，又一次亮至深夜。这一次，她面对的，已不仅仅是商场的风浪。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