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日。
霜沉月递了拜帖到璧国户部衙门,言明商路货税细则尚有疑难请教。拜帖用梅红笺,衬得窗外灰蒙蒙的雪天也亮堂几分。
户部尚书是只老狐狸,听闻霜家大小姐亲至,亲自迎到二堂。黄花梨茶几上摆着新沏的雨前龙井,茶烟袅袅升起,隔在两人中间像道纱帘。
“关税一事自有章程,”尚书捋着胡须笑,“何劳小姐亲自跑这一趟?”
霜沉月用杯盖轻轻拨弄浮叶:“章程是死的,货物流通是活的。”她突然抬眼,“譬如药材——川贝从蜀州运来,若遇雨受潮,折价三成不止。这损耗该算在成本里,还是另立条款?”
老尚书端茶的手顿了顿。他想起今早才批过的宰相府条陈,恰好提到要严控药材定价。
“霜小姐对药材倒有研究?”
“家父常说,做生意要如老中医开方,”她放下茶盏,腕间翡翠镯子磕出清响,“君臣佐使,分量差一钱便是天壤之别。”
话递到这里,老尚书终于品出味来。他挥退左右,压低声音:“小姐若有疑难,不如直接问开方的人。薛相前日还过问商税细则,只是……”他指指心口,“旧年咳疾犯得厉害,见不得风。”
霜沉月捻着袖口滑出的翡翠坠子,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薛采回礼的泥金笺。她忽然将话题扯到漕运时序上,仿佛刚才的试探只是随口一提。
临出门时,老尚书突然往她食盒里塞了包蜜渍金桔:“薛相平日咳得难受时,含这个能缓一缓。”他笑得像尊弥勒佛,“小姐下回若见着,不妨代老夫捎带些。”
马车轧过积雪的街道,食盒里的金桔随车身摇晃,甜腻香气从缝隙钻出来。霜沉月掀帘看街边货郎叫卖冻梨,梆子声敲得急,像谁的心跳。
当夜宰相府书房,薛采对着案头两锭松烟墨出神。墨锭被窗缝漏进的寒风吹了整日,表面凝着细密水珠。
“户部递来的话,”幕僚低声禀报,“霜家小姐今日句句不离药材。”
薛采用裁纸刀轻轻刮过墨锭边缘,刮下的墨屑黑得像夜枭羽毛:“她倒是会找七寸。”
他推开窗,寒风裹着雪沫扑进来,激得他连咳数声。案头公文被吹得哗啦作响,露出压在最底下的泥金笺——那是今早太医留下的脉案,写着“忧思劳倦,非药石能速效”。
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三长两短。薛采突然将窗户合拢,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告诉户部,”他声音比窗棂上的冰花还冷,“下次她再问药材,就直接说宰相府采购清单属机密。”
幕僚退下后,薛采拈起块蜜渍金桔。糖霜黏在指尖,像某种温暖的陷阱。他最终将金桔扔进炭盆,甜香混着焦糊味升起时,想起一年前擂台上的少女——那时她眼睛亮得能点燃寒冰,如今却学会用绵里藏针的方式探他虚实。
霜沉月此刻正在别院煮茶。小泥炉上的银壶咕嘟作响,水汽熏得窗上冰花融出蜿蜒痕迹。她盯着水痕看,觉得像极了自己今日在户部走的钢丝。
侍女捧着盆水仙进来,花苞还青着。
“再换次水,”霜沉月拨弄僵硬的根茎,“等它开花时,或许就能看清冰层下的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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