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发生什么都不稀奇。
人来人往，缘深缘浅。与陌生人交往，止步于互相交换姓名那一步，有时候反倒是一种好事。
他日再相见，若是立场不同，最好一笑泯恩仇。
——在忍者世界生活就得习惯这一点。
榭间转身下了山坡。
夜色像一张巨大的幕布，把天与地都压得透不过气。
远处的火遁还在闷燃，零星火光透着红意，映得空气里都是烟和血的味道。
草坪上，三个伤员倒成一排，沉沉睡去。对他们而言，受伤反倒是难得的喘息——在战场上，放松是一种几乎奢侈的享受。
榭间背靠一棵半焦的树，静静地看着夜。
不知过了几柱香，嘶嘶的火声终于停息。
她起身走到伤员身边，蹲下摇醒他们。
脑袋包着厚绷带的忍者先睁开眼，半截手臂的那个也哼了一声醒来，唯独腹部重伤的那位，气息仍旧微弱，像随时可能断掉。
榭间没多犹豫，把那人小心地背了起来。
剩下的两人一瘸一拐地互相扶着，四个人慢慢往回走。
然而，当视野尽头终于出现基地的所在——榭间脚步一顿。
那不是营地。
那是一片石头的坟场。
一个忍者愣愣地望着眼前的废墟，声音发颤：“我们的基地......该死的砂隐！”
榭间的视线越过他，看见山体的一半崖壁塌落，巨石乱堆着，把熟悉的营地碾得面目全非。
她猛地想起——她离开时，这里还完好无损。
这里的山体比她想象中的易碎。
——就在她转移伤员没多久，崖壁轰然崩塌，落下的大石块纷纷将原本的基地掩埋。
冷风灌进胸腔，脑海里，一万种糟糕的可能蜂拥而上。
大家......还在吗？
还是，已经被这片沉重的石块，永远埋住了？
榭间咬了咬牙，正要踏进废墟，却忽然感觉脚下细微的砂砾轻轻震了一下。
像是谁，极轻地落地。
她猛地回过头——
“哟，没想到又见面了。”
熟悉的嗓音从背后响起，她又惊又喜地叫到：“卡卡西！”
旗木卡卡西一只大手带着他本人的温度，落在榭间头顶。
他胡乱揉乱她的发丝。凌乱的褐发落在脖颈和鼻尖，挠的痒痒的，令榭间发出一声小小的抱怨。
卡卡西望着女孩毫发无伤的脸，嘴角宠溺地上扬。
“跑的挺快嘛，真好。”
榭间眯眼，抬起手作势要打，眼神却是眷恋又温柔，“你怎么不埋下面好了？”
“呀，那真是让你失望了。”
他语气带笑说到。
卡卡西顺手接过她背上的伤员，迈开长腿，不疾不徐，给他们三人指路到，“这边走。”
榭间吃痛停下。
看着他走了两步，才跟上。
“怎么了？”卡卡西回头问。
榭间摇摇头示意自己没大问题。
她低着头看草地，对两个伤员说：“你们先走吧。”
互相搀扶的两人应了一声，识趣地离开了。
她向卡卡西默默伸出手。
卡卡西先是疑惑地望着她，随即会意。
他轻咳一声，拉起榭间的手，毫不犹豫牢牢握住。
露出的四分之一脸上浮起淡淡的可疑的红晕，正经问道：“要牵着手走么？”
榭间看似还在，实际上人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卡卡西心想，亲热天堂里写过这样的一段剧情肯定没错——当女生停下伸出手的时候，只会有这一种可能。
可为什么自己会紧张的冒手汗啊！
又不是第一次握手。
“唔...”榭间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只是想问你有没有绷带。”
“——我的小腿扎在草丛里很痛欸。”
卡卡西：“......”
《亲热天堂》第一次应用以失败告终，不对，简直败的一塌糊涂，不忍直视......
卡卡西捂着脸无地自容地单膝跪地。
他迅速从忍具包里拿出绷带，给榭间腿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队长，松一点！太紧了！”
榭间吃痛叫到，将他拉回现实，卡卡西闷声应了句，“抱歉。”
他快速眨眨眼睛，掩饰内心的尴尬。
叹了一口气，随后认命地低头松绑。
头顶上方传来竭力憋住的笑声。
榭间笑得一点儿也不体面，花枝乱颤，笑的声音一抽一抽的。
卡卡西抬头看她，一脸逆来顺受的样子说到：“榭间酱，放过我吧。”
结果换来了她的放声大笑。
榭间差点要笑到岔气了：“哈哈哈，你什么时候学的？这等直男的把戏哈哈哈。”
白发青年真是拿她没办法了。
卡卡西懒得辩解，仰头看天：“要不我们一起装失忆好了。”
她拍了拍他肩膀。
“最近没少看言情小说吧？我理解，理解～”
少女笑得眉眼弯弯，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
卡卡西被她笑得耳尖发热，干脆不解释，眯起眼危险地反问：“理解？那你可要负责验证一下。”
“验证什么？”她下意识问。
卡卡西从兜里拿出那本《亲热天堂》，单手翻开。
他沉下嗓音，诱惑到：“比如——牵手的后续发展？”
榭间哼笑着摇头，刚想怼他，却见卡卡西附下身，眼睛微眯，在她耳边慢条斯理地说：
“榭间酱，其实牵手......只是第一步。”
榭间心里一紧，脸有些红。
卡卡西继续淡定补刀：“下一步，是检查小腿。”
榭间：“......”
她真想一巴掌拍飞这家伙。
不过到底为什么自己会脸红啊喂！
也太不争气了...都怪可恶的老男人！
“走了走了不玩了。”
榭间气呼呼地走在前面，卡卡西跟着她，步子悠闲得像在散步。
老男人在她身后懒洋洋地询问：
“你刚刚去哪儿啦？”
“和你没关系！”榭间炸毛。
卡卡西在面罩后面扬起嘴角。
“怎么会？作为你的小队长，我至少有知情权嘛——”
“当然，如果你不想说就算了。”
榭间一扬脑袋，“哼，就不告诉你。”
“反正我有别的办法可以知道，嘛。”卡卡西逗她玩到。
“你！”榭间瞪圆了眼睛。
她呼出一口气，不再和卡卡西插科打诨，再这样下去得气死。
“算了算了。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勉为其难的告诉你吧——”
“我刚遇到了砂隐一个特别的孩子，他红发绿眼，会操纵砂子，你认识这号人物吗？”
闻言，卡卡西正色。
“再多提供一些信息。”
榭间想了想，“他是个男孩，年龄九到十岁之间，额头上有红色刺青，写着爱字，身上有咒印，性情不稳定，黑眼圈很重——简直就像小熊猫。”
卡卡西脚步渐渐停了下来，面色凝重。
“不会错了。”
他缓缓道：“那是一尾的人柱力，砂隐村的我爱罗”
榭间听完浑身一惊！
到尾兽派上用途的地步了吗？
可恶，现在场上形势已经这么严峻了么。
我爱罗明明还是个孩子，怎么舍得让他来当人形兵器......
虽然这话，轮不到木叶来说。
毕竟九尾也在漩涡鸣人那孩子身上。
她想到这里顿觉不妙。
榭间深吸一口气，对上卡卡西的目光，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她低声道：
“难道双方都要拿出尾兽对决了吗？”
卡卡西神色自若，“撒，战场上的事，谁说得清呢。”
榭间沉默：“......”
少年拨开迷雾向前走，二人在树林中跋涉。
昏暗的夜色中，卡卡西的眼睛似乎亮着光。
“我还有一计——”
“针对尾兽的忍术，你知道几个？”
榭间望着他的双眼，一瞬间了然。
“你是想说宇智波止水？他的别天神？”
别天神——宇智波止水的绝技。
被誉为最强幻术，其手段隐秘到近乎诡异。
它不以剧烈的幻象取胜，而是能不知不觉中，改变一个人的意识。
植入的想法化作无声的涟漪，悄然渗入目标的精神世界，几乎无法察觉。
没有破碎的画面，没有骤然的改变，只有一种仿佛多年沉淀下来的信念，缓缓扎根心底。不止是片刻的想法，而是整个认知体系，从最深的价值观到最细微的冲动，统统都将被重新编织。
令敌人走向既定的轨迹，内心坚定，仿佛那条道路原本就在那里。
这一招不管是用在人柱力还是高层长老身上，都是绝佳的。
榭间反应过来：“可是别天神已经被团藏抢走了。”
卡卡西并未否认，思考时轻轻颔首。
“我们不需要真的有别天神，只要让对方相信我们可能有。”
榭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眉心微蹙。
——这是要虚张声势，但是必须以假乱真。
别天神是怎样bug一般的存在，砂隐肯定有所耳闻。
等瞬身止水的大名被刻意泄露出去，只要传到砂忍耳朵里，威慑就达成了。
在此之后，风之国不太可能再让人柱力出场，战争自然降级。
嘛～理想中的情况是如此完美，让她忍不住嘴角上扬。
“好，我这就写一封信给止水。”
榭间昂首挺胸，大步向前走去。
卡卡西望着她鲜活的样子，带着笑意说：“不急，我们回去再商讨一下。”
她突然回头，鼻尖险些撞上卡卡西的下颌。
“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么？”
卡卡西挪了挪说道：“嗯，秘密武器，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榭间笑脸盈盈，“咱俩可真能想到一块去。”
青年十分配合地和她碰拳。
“又要合作了，搭档，还请多多关照呢～”
榭间哼着小曲，轻飘飘说到：“那是自然。”
卡卡西望着她开心跃起来的步伐，眼尾不自觉地带笑。
他掂了掂背上的伤员，大步跟上去。
夜已深，月亮高挂枝头，从云层中照出的冷光却被层层树冠遮挡。
前面从树林深处冒出两三顶帐篷。
这次不是白色的了，而是迷彩，为的就是游击战的时候隐蔽用。
帐篷门口有两个放哨的人。
榭间眼睛眯起，依稀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向他们走来。
“卡卡西，你们太慢了。”
说话这人，是昨天白天，刚来阵地见到的那个金发高个子女人。
卡卡西举起手示意：“不好意思，两个伤员都到了吗？”
女人点头，随后捋了捋她的头发。
她径直越过榭间，目光定定地看向卡卡西，关心道：“路上发生什么事了么？”
“没什么。”
卡卡西将伤员放到指定位置，起身舒展了一下。
他转身，对金发女子简短说到：“辛苦了。时间不早了，好好休息。”
她注视着卡卡西，欲言又止，似乎很想多和他说说话。
卡卡西又淡淡开口：“我记得你不是今天晚上值班吧。”
女人呼吸一滞，自嘲道：“是，我总做多余的事。”
“...晚安，卡卡西队长。”
卡卡西沉默以对。
她转身要走，却不舍地回眸。
只见卡卡西站在原地，一头银发挡住了他的表情，令人无法探究。
她心情低落失望地离开，走时扫了一眼榭间，眼里情绪复杂。
一旁的榭间憋住气，不知道情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走了。”卡卡西唤她。
“哦。”
榭间一边回头望着那名暗部忍者，一边和卡卡西走回他休息的帐篷。
众人都歇息了，黑暗中回荡着沉重的呼吸声和隐约的鼾声，体温熏得帐篷里暖和和的。
她拿了一个备用睡袋，把自己塞到里面。
卡卡西在她旁边找了一处空地，摊开睡袋，刚躺下就感觉到榭间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喂，卡卡西，”
“嗯？”
榭间用气声小声说，“干嘛对人家态度这么不好。”
“有吗？”
卡卡西想了想，补上一句。
“算正常交流吧。”
榭间啧了一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激动地说到：
“你看不出来吗，那个人喜欢你啊。”
“嘛，不知道。”
卡卡西无所谓地说到。
榭间嘟起嘴，继续说下去：“人家一直等你到现在，就为了跟你道一句晚安，多明显啊。”
青年不说话了，叹了一口气。
“好吧好吧，知道你不喜欢她。不惜装傻到这个份上。”
榭间翻了个身，从侧躺转到正面平躺，玩着自己的手指。
“不过，她漂亮、高大、能干，为什么你看不上呢？”
卡卡西滴水不漏地回答：“这不是看不看得上的问题，不合适罢了。”
“唉，你这家伙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榭间随口吐槽到。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
卡卡西沉默了片刻，眼神微微飘忽。
脑海里闪过一幕幕模糊的影像。
有带土，有琳，第四代第七班，那些曾经交织在一起的画面，既清晰又遥远。熟悉的身影，熟悉的笑声，像碎片散落一地，拼凑不出完整的图案。
喜欢...吗？
他下意识想要把这个问题丢进脑海的深井里，任它沉下去——
可那口井从来不干净，总有积水映着旧影。
琳的笑容先浮了上来。
她带着一贯的温柔和坚定，总是把任务、同伴、希望摆在自己之前。
那天血溅在自己手上的温度，他至今没能洗掉。
接着是带土。一张笑得灿烂的脸，头顶一个耍酷的防风镜。
嘴上总挂着“卡卡西你这家伙”的埋怨，却会在关键时刻，把生的希望硬生生塞到自己手里。
神无毗桥之战，被压在巨石之下那一瞬间的目光，倔强，放心，释然——像在提醒他，感情并不需要言语足以证明。
榭间的话把这些碎片全都搅了起来。
他分不清自己是被迫回忆，还是主动沉陷其中。
“喜欢”这种东西，于他来说太过笼统，也太过奢侈。
他一向擅长分析、判断、找出最优解，却在涉及自己的情感时反而如同站在迷雾中。
那些复杂的感情纠缠，像一团纠结的线团，让他无从理清头绪。
或许因为喜欢这种东西，不像忍术可以学习、推演。
而是让人无力，却又无法抗拒的牵绊......
榭间沉默了一会，幽幽开口：
“连男女之情和同伴情谊都分不清楚，也难怪你找不到对象。”
卡卡西：？...读心什么的也太犯规了。
他清了清嗓子，悄声聊天：“说的好像你知道一样。”
榭间眨了眨眼，“我当然知道。喜欢就是想对一个人好，能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他，然后对视的时候会脸红会心跳加速......”
她越说越小声，到最后近乎和蚊子一样嗡嗡不可闻。
啊呀！太奇怪了！！
榭间面上娇俏却还佯装镇定，“咳咳，总之，比你清楚。”
青年来不及反应，她一巴掌轻拍在卡卡西额头，发出一声脆响。
“好了你快点睡。”
榭间害羞的时候总喜欢掩饰。
趁着夜里没人看得见，她干脆两眼一闭，装睡过去。
没想到卡卡西认真听完，还往心里记了。
他皱着眉在脑海中快速梳理着“喜欢”的定义。
第一，喜欢是一种持续性的心理状态，而非一时冲动。喜欢必然带有对对象个体的关注，这种关注是超出理性需要的、主动且自发的，否则只是表面的社交礼貌。外在应表现为愿意为对方付出，哪怕没有直接回报。而且人在喜欢他人的时候，总会处于不必要的情感波动之中，总而言之，是一种非常主观的情感色彩。
望着榭间熟睡的侧脸，他自言自语道：
“这下...我多少明白了点。”
不过这是有个体差异的吧。
每个人的喜好不同，性格底色不同，表现出来的共性不一定适合所有人。
主要是——
卡卡西太难想象出来自己因为一个人牵动全部情绪、脸红心跳的模样。
嘛，也不是很想变成那样。
像是脱离理性无法掌控自己了一样。
他不会想到，若干年以后自己就完全能够理解了。
多亏了榭间。
正是因为他得到过再失去才终于领悟。
超大声暗示卡卡西：
对，没错，说的就是你，你根本不懂什么叫喜欢。
等你开悟就来不及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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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川之国战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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