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来得及换掉夏天的蚕丝薄被。
昨天,没有,前天,也没有。
或许是两个人的热量足以抵御屋外的寒冷。
——要不然为什么,明明卡卡西在的时候她都不会着凉的。
“阿嚏。”
榭间缩在被褥里,瑟瑟发抖着,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可寒意还是不留情地钻进骨头里。
她于是起身,身上是一件已经洗得发白的单薄睡衣,站在屋子破洞的墙边。风从缝隙里倒灌进来,掀起她鬓角凌乱的发丝,从她衣衫大肆穿行,吹动的布料,鼓胀而空虚,一点一滴地逐渐被雨水洇湿。
雨后的空气里带着潮湿的泥土味,冷意一阵阵扑在脸上,让她忍不住蜷起身子。
她站在滴水的檐边,雨幕把她隔绝在这片冰冷的空荡。
街道的灯火把她的眼眸照得橙黄温暖,湿漉漉的光芒,却怎么也无法映入眼底。
墙壁上的裂洞足有两人高。
外头的世界,就在这片缺口中呈现出来——
傍晚时分的木叶,远处的街巷亮起了点点灯火,商铺前悬挂的纸灯笼在风雨里摇晃着,散发出暖黄的光。偶尔有人从街角经过,撑着伞,衣摆被风掀起。模糊的笑声隐隐传来,有小孩踩水嬉戏的、年轻情侣冒雨回家的,那些画面就像另一个世界:热闹的、完整的、安稳的。
而她所在的居所,却徒留泥泞与寒气。
榭间站在这片摇摇欲坠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单薄。
光在裂缝边缘的倒影,衬得她的神情愈发清冷。
“......”
榭间轻轻呵出一口气,雾气在夜色中很快散掉,就像那场梦。
自己没告诉卡卡西做的什么噩梦。似乎所有人都默认,梦醒来就记不清了。
可她记得格外清晰,梦里一花一草,一颦一笑,以及——
那个人离去的背影。
卡卡西。
旗木卡卡西。
——
梦是现实的延续。
她在梦里奋力奔跑,不停地用力呼唤他的名字,像在反复念一句能够让他留下来的咒语,尽管知道他不会回头,哪怕自己已经泣不成声。
可是谁要带走他呢?战争任务还是木叶暗部都可以,可以是逝去的故友,一帮最平常的朋友,任何一群人、一件事、一句话,是一场吵架,刻意的疏远,成为两条阴差阳错渐行渐远的相交线......是一切可能令他们再也不能那般紧紧相拥的原因。
比如,她退出了暗部。
将会有别的人来顶替她,是谁不重要。
就像止水。失踪后,大家没过多久就遗忘了。
鼬走了,大家聊了一阵,也就习惯了。
......然后呢?
时间会冲淡许许多多的事,它也能拆散任何人——自然包括她和卡卡西。
她不敢再想。
榭间怀念起之前在暗部那段时间,待的很开心。可是朋友们死的死,走的走。
自己的善恶观在战场中被摧毁,又得知家族血统,一直蒙被在鼓里被木叶利用直到现在,她不知道自己还能相信什么。究其原因,曾经到底是什么让她觉得自己能够在木叶这里扎根?熟悉感?同伴?荣誉?或许这些之前都有过。
但现在,一个接着一个地远离自己。
她明明正看着木叶的方向,却觉得自己与那片灯火隔着无法跨越的距离。
那一刻,孤独像潮水一样漫过心头,把整个人都吞没,仿佛——
她的世界里没剩下什么存在了。
榭间靠着墙,目光久久停在那片遥远的灯火上。
雨声一点点稀疏下来,却没有给她带来半点安宁,屋子里只有风掠过裂缝的呜咽声,像是空壳里回荡的低泣。她慢慢蹲下身,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冷意钻进体内,连呼吸都开始发颤。
榭间突然生出一种难以抑制的念头:
如果此刻有人在身边,她也不会这么难熬吧。
卡卡西的身影悄然浮现。那双总是懒洋洋的眼,淡淡的语调,仿佛都能驱散这屋子里的阴冷。榭间下意识地伸手,指尖微动却只抓到冰凉的空气。心口有些发酸,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自己不过是一片形单影只的黑影,在夜里徘徊。
她忽然笑了一下,那笑意脆弱得仿佛风一吹就能散掉。
“......我这是怎么了啊。”
望着天花板的木板露出一角,那就是卡卡西的卧室。
她做出了自己都没想到的举动。
——
榭间落进了这间她早就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卡卡西的房间。
脚尖轻轻落地。四周静得出奇。
这屋子里没有灯火,只有窗外残存的雨声在拍打。榭间缓缓走了几步,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桌子和码齐的旧卷轴。墙角那把椅子孤零零地立着,仿佛失去了主人的陪伴,空气中都带着一种冷清的味道。
她走到那张床边。木床早已断成了两截,靠在墙边歪歪斜斜。
榭间微微弯下腰,指尖轻触那张干燥的床单。下一瞬,她再也忍不住,慢慢躺了上去。
“嘎吱——”
木板发出悠长凄厉的响动。
床单冰凉,但鼻尖拂过的,是那种淡淡的、只有卡卡西才有的味道。
榭间的胸口猛地一紧。
她抬起手,指尖一点点攥紧,死死抓住床单的边角。动作缓慢、用力,仿佛这样才能把那份残留的气息留在手心里。她睫毛轻轻颤抖,呼吸越来越急,眼神空茫地落在昏暗的天花板上。
——越想够,越够不到。
那种感觉像银钩一样,把她心底的渴望一点点撕扯出来,拽得生疼。
榭间轻嗅着上面独属于卡卡西的气息。
......她好想他。
她猛地坐起,呼吸乱成一片。下一刻,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到衣柜前,手抖着拉开。里面挂着几件整齐叠好的衣服。榭间盯了很久,最后伸手,缓缓抽出其中一件他常穿的上衣。
衣料粗糙,却因为熟悉,而让她更感觉到罪恶。
她双手捧着那件衣服,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布料,指尖一寸一寸滑过衣角,就像触碰什么珍贵的东西。眼眶忽然发烫,思绪乱七八糟涌上来——如果,他知道了,如果让卡卡西知道了自己现在没有他就不行、自己如果找不到继续待在他身边的理由那么她建构的世界观就会顷刻崩塌。他会怎么想?他会怎么做?
泪眼中仿佛看见卡卡西站在她身边单手插兜的身形、那双眼、那句随口的“别乱来。”
榭间的喉咙里哽住了,发不出声音。
她忽然自暴自弃般,把衣服整个搂进怀里,猛地把头深深埋了进去。
呼吸之间,全是属于卡卡西的气息。
——她无可救药。
榭间忽然明白这一点。
既然孤独像潮水一样把她彻底淹没,连挣扎都变得毫无意义,那为何不能允许溺水的人再抱住最后一片浮木,聊以慰藉。她就那么抱着那件衣服,蜷缩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仿佛这样能抓住最后一点温度。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一件一件,将她往常依赖的世界架构毫不留情地逐个敲碎。
止水,鼬,团藏,宇智波。
天藏,木遁,千手姓氏。
紫荆,崎,川之国,火之国,风之国。
木叶,立场,对错,身份,忍者,同伴,爱,回忆,遗憾,未来。
榭间无法阻止那将要失去什么的预感。
——更无法忘怀。
眼泪悄无声息地浸湿了衣襟。
她起初只是低低地喘,后来嗓子里溢出细碎的声音,像被压抑到极点的呜咽。声音细弱,甚至让她自己都觉得陌生。下意识地用脸去蹭衣料,像是在追逐最后一点微弱的气息,每一次摩擦都让她心口更痛,却又无法停下。
思念洪水一样涌过来。卡卡西的声音、动作、气息,哪怕是随意的背影,此刻都被放大得格外清晰。榭间忽然生出一种害怕——她怕自己已经彻底依赖上了这个人,怕自己离开那片熟悉的区域就会崩溃。
她感觉到自己世界的范围近乎无限地缩小。
所有对她来说重要的事。
一旦踏空一步,
就会无限坠落。
——
铁之国境内。
风雨交加的夜。
岩壁上,一个普通的山洞里,漏出隐蔽的火光。四名暗部忍者正围坐一起,一人道:“卡卡西队长,查到那名判忍的踪迹了。最新的情报显示,昨天他还在铁之国境内,今天应该跑不远了。要不要现在就去追?”
卡卡西应了一声,铲了铲未烬的火堆,“不着急,大家先休息一晚吧。”
“那人很会伪造痕迹,不可轻易相信。”
“是。”/“明白。”
几人作罢,纷纷把睡袋从卷轴里解封,在不大的山洞里各自找到角落躺下。
夕颜帮着熄灭了火。
她看卡卡西仍旧伫立在洞口,于是悄悄几步,走到他身边,问:
“——卡卡西前辈。”
“怎么了——夕颜。”
卡卡西把差点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咽回去。
卯月夕颜想了想,斟酌道:
“为什么有些叛忍就不追了,而有些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消灭掉?”
“你是想问三忍之一的大蛇丸吧。”
卡卡西望着白皑皑的雪原,陡峭的山峰,夜幕冰冷,这些陌生的景让他想到木叶。
“有些太过危险的叛忍,实力太强,不易消灭,派出一支小队要承担很多风险。所以,对这群人,木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指定他最亲近的那个人,前去消灭。如果失败,则一笔勾销,以后不再过问,除非这个叛忍之后做出危害到木叶利益的举动。”
“难怪......三代目那次没能把徒弟带回来,之后就再也没下派过缉拿大蛇丸的任务了。”
“对。”他言简意赅。
卯月夕颜点头,向他简单道了句晚安,回到身后山洞里。
他知道,刚才夕颜开口的那句卡卡西前辈——
自己幻听成了榭间的声音。
不由得想,她在家里过的好不好?
会不会遇见新朋友、玩得开心,就把自己这个大叔抛在脑后了?
毕竟还年轻嘛。
他双眼垂下,落寞地自嘲一笑。
卡卡西本来想找本书打发一下时间,翻遍了忍具包,里面却不见自己的亲热天堂。这才发觉自己走的匆忙,拿忍具包的时候竟拿错成榭间的了。他斜斜靠在石壁上,抬起头,眺望着木叶的方向,手中,握着一枚晶莹的蓝色晶石。
经常见她带着这枚项链,怎么最近离身了?
——大概是在川之国,她怕混战中不小心掉落,才小心翼翼地藏在忍具包的夹层里。
卡卡西举到眼前,对着月光细细看。
指尖转动坚硬的晶石,似有火彩,折射出璀璨的光。
很漂亮。
让他想起她的眼睛。
自己似乎还没能习惯队里没有榭间的身影。
不管赶路还是潜行的时候,想到点什么,卡卡西总是第一时间往自己左后方回头。
——又瞬间反应过来她已经不在那里。
就像人弄丢了自己左手一样难受......
呀,普通人是不会弄丢左手的吧?他笑了笑。
平时生活大多照常,但总归有些变扭——
是对他而言很陌生的体验。
卡卡西想,一般人都会怎么定义这种情绪呢?
是不是......称作思念。
为什么会不知道。
其实我们都很孤独也都很想念着彼此的事实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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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生日礼物(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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