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冰冷的电子音“旅行愉快”还在耳畔残留,沢田纲吉眼前的景象已天旋地转。
这种感觉……他知道,他找到了。
沢田纲吉睁开眼,刺目的阳光让他眯起了眼。入目是无边无际的金黄沙海,滚烫的空气扭曲着远处的景象。他身后,是几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孩子。而他们面前,有一堵墙——
那不是真正的墙,而是由无数身着统一制式漆黑盔甲的士兵组成的方阵。他们如同从一个模具里倒出来的复制品,身姿挺拔,面容隐藏在覆盖全脸的头盔之下。
为首的是一个披着破烂斗篷的身影,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他的声音通过某种扩音装置传来,在空旷的沙漠中回荡,带着一种诡异的的平稳:
“过来,孩子们。加入我们。这是你们唯一生存的路。我们会给予你们食物,水源,安全的居所。”
孩子们小小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渴望生存的本能与眼前的恐怖感在激烈撕扯。他们紧紧攥着纲吉的裤腿,像抓着最后的浮木。
纲吉皱紧了眉头看着斗篷首领。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那些“士兵”,它们没有灵魂的波动,只有冰冷的死气!
他用身体将孩子们完全护在身后,死死盯住那个斗篷首领:“你要对这些孩子做什么?!”
“给予新生。”首领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让他们摆脱脆弱,拥抱力量。在绝望的沙漠中,这是最大的仁慈与拯救。”
“仁慈?拯救?”纲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怒火。“你所谓的‘新生’,就是把他们变成和你身后那些怪物一样的东西吗?!六道骸!”
他指着那些冰冷、毫无生气的士兵,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沢田纲吉……”那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陌生的悲凉,“我等你……很久了。”
首领终于抬起了头,兜帽下,靛蓝色的发丝滑落,一只妖异的、刻着血红“六”字的右眼暴露在灼热的阳光下。
“Kufufufu…你还是如此天真,这不是怪物,是进化。我,只是在加速这个过程,赋予他们在这绝望之地苟延残喘的资格。”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在纲吉的神经上。
又是这种论调!
三年来杳无音讯的担忧,对库洛姆三人牺牲的愧疚,寻找他时的焦灼,在占卜屋见到他时的激动和痛苦,在这一刻被这冠冕堂皇的歪理彻底点燃,化作焚尽理智的滔天怒火!
“六道骸!!”纲吉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眼眸被染成了炽金,“已经够了吧!三年!你就躲在这个虚假的游戏里,用这种狗屁不通的‘歪理’来麻痹自己吗?!”
骸的异色双瞳微微眯起,似乎有些意外于纲吉如此激烈的反应。
“Kufufu… 歪理?沢田纲吉,你口中那冠冕堂皇的‘正道’,不过是温室花朵的呓语,看看你身后颤抖的羔羊,看看这片炼狱般的沙海。舍弃脆弱无用的血肉,拥抱钢铁与力量,才是他们在这绝望深渊中唯一能抓住的稻草。我,不过是仁慈地递出了这根稻草。我给了他们一丝‘存在’的可能,而你又能给他们什么?虚无的希望?还是更快地迎来终结?”
“闭嘴!”纲吉的怒火达到了顶点,骸每一句话都像是在他燃烧的理智上浇油。
“仁慈”?“延续的资格”?这根本就是将活生生的人推下深渊,还要他们感激涕零的魔鬼行径!
什么迂回,什么引导,什么愧疚下的容忍,他对六道骸最后一丝因过往情谊和愧疚而产生的犹豫,统统被这滔天的怒火烧成了灰烬,他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个刚刚得到手套,打开力量大门的瞬间,面前长发飞舞的男人仿佛又变成了那个穿着黑曜校服的阴郁少年。
沢田纲吉现在只剩下一个无比清晰、无比强烈的念头——
他猛地踏前一步,狂暴的火焰疯狂汇聚、他死死盯着骸,眼神凶狠得如同被彻底激怒的雄狮。
“骸!你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你的路走歪了!歪得你自己都看不清前面的悬崖了!
“路走歪了——没关系!!”
他双手一前一后张开,那压缩到极致的恐怖能量随着他从昏迷以来积攒的愤怒,不安,痛心,困顿,全部汇聚在一起,瞬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我来把你——” 纲吉的吼声轰然爆发:
“——扭回来!!!X BURNER!!!!”
“轰隆——!!!!!”
一道狂暴到极点的金橙色光柱咆哮着,瞬间吞噬了六道骸的身影,光芒所及,一切虚妄的都在这愤怒面前,灰飞烟灭!
然而,当这毁灭性的光芒散去,纲吉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连指尖的火焰都因剧烈的颤抖而明灭不定!
六道骸依旧站在那里,身上的斗篷和兜帽都已经被轰成灰烬,他又回到了沢田纲吉最后见到他的样子,长风衣里的的白色衬衫上,细长的领带在这狂乱的风沙中肆意飞扬。
他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而他身后,哪里还有什么冰冷的机械军团?!
只有一片狼藉的沙地,散落着……残肢断臂!是穿着破烂衣物、瘦骨嶙峋的人类的肢体!他们如同被拆散的木偶,倒在沙地上,无声无息。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焦糊味和……血腥味。
“这……?!”纲吉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自己身后想要保护的孩子——
“砰!砰!砰!”
几声沉闷的枪炮声毫无预兆地从后方传来!纲吉猛地回头,只看到那几个他拼命护在身后的孩子,身体如同脆弱的布娃娃般炸开,化作漫天飞溅的血沫和碎肉!温热的液体甚至有几滴溅到了他呆滞的脸上。
世界仿佛在瞬间失去了声音和色彩。
纲吉低下头,沉默了半晌,手套上的火焰早已熄灭。
“Kufufu…这就是他们本来的样子,在这连绵不断的战火中,随时会化为焦土,化为这贫瘠土地上,最不值得一提的尘埃…为了拥抱这唯一的生存机会,为了保护这些更脆弱的渺小生命,他们自愿的进入这个牢笼。”
“…我把他们都…杀死了吗?”
骸静静地看着他,异色瞳中倒映着纲吉的动摇与痛苦。
“你并非没有感觉,沢田纲吉。你很清楚,这不过是我为你编织的幻境,一个由数据与精神力构建的牢笼。这里没有真实的死亡,所以你才会毫不犹豫地释放那种力量。”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沉重而冰冷,如同淬了毒的冰锥:
“但是——”
“这里的每一幕悲剧,都是真实发生的日常。它们并非虚构,沢田纲吉。它们,是这世间循环往复、永不餍足的……真实盛宴。
“骸……”纲吉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深的倦意。
“够了,我已经不想……再跟你争论这些了。你无法说服我,我也说服不了你。但是我一定会把你拽出来。告诉我,真正的你到底在哪里?”
骸的身影在灼热的空气和弥漫的血腥气中开始变得模糊、透明。他最后的声音清晰地传入纲吉耳中
“Kufufufu……沢田纲吉,我在最绝望的深处。等着……你的到来。”
——
入江正一觉得自己像是被塞进了滚筒洗衣机,还选了“强力脱水”模式。剧烈的头痛和熟悉的胃绞痛双重夹击下,他呻吟着从一堆缓冲材料里挣扎出来,眼前还在冒金星,耳朵里却灌满了刺耳的——
“哔哔哔哔——!!!”
工作室的警报器正发出濒死的尖叫,应急红灯狂闪,空气里飘着一股主板烤糊了的焦香。
“敌袭?短路?还是我睡懵了?”正一茫然地扶正滑到嘴边的眼镜,记忆像卡带的录像机艰难回放——对了!沢田君!游戏舱!自己好像……在调试时……睡过去了?!
完蛋了!
入江正一连滚带爬扑向房间中央那台正“滋滋”冒着可疑电火花、活像快炸的锅炉的游戏舱!
舱盖观察窗里,沢田纲吉双手戴着头盔蜷缩着。外接的监控屏幕上,视野疯狂晃动,拳头大的、脸盆大的、甚至卡车头那么大的、闪着五颜六色刺眼光芒的晶石正疯狂下着晶石雨!沢田纲吉正狼狈地抱头鼠窜,晶石砸在地上爆开的能量让整个画面都在颤抖!
猩红的警告框疯狂跳动:【警告!警告!警告!检测到“X BURNER”能量冲击!晶石雨灾害!核心过载!连接:危!!!】
“X……X BURNER?!”
正一盯着屏幕上那毁灭性能量残留的轨迹,胃部瞬间上演十级大地震!
“要命了要命了要命了——!!!”他抱着脑袋,眼镜彻底歪到后脑勺。
“比起X BURNER,白兰先生开局炸新手村BOSS都算温柔了!怎么办!要炸了!物理意义上的炸了啊!!!”
他在控制面板上噼里啪啦一顿乱按,试图挽救。然而警报声越发凄厉,游戏舱不断冒出的电火花!
“物理下线!必须物理下线!”正一豁出去了,扑到舱边,使出吃奶的劲“哐当”一声暴力掀开舱盖!更浓的焦糊味混合着电子元件临终的哀嚎扑面而来。他闭着眼,一把薅掉了纲吉头上那根烫手的头盔主连接线!
“滋啦——!”一道不甘心的电流火花闪过。屏幕瞬间雪花,然后彻底黑屏。
舱内,沢田纲吉缓缓坐起身,手臂还下意识地抬着,仿佛在抵挡那虚拟的晶石暴雨。
他头发被汗水打湿,眼神带着刚脱离噩梦的茫然,像被抽走了魂。
“纲吉君?你还好吧?”正一捂着抽筋的胃凑过去。
纲吉没回应。他甚至没看正一。只是默默地、动作迟缓得像生锈的机器人,解开身上的感应贴片和束缚带,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还陷在那片虚拟的沙海。
入江正一手忙脚乱地帮他卸完最后一点装备,沢田纲吉沢像个木偶一样,任由摆布。然后,他动作有些僵硬地,抬腿,跨出舱门——
脚尖精准地钩住了地上那圈盘成蚊香状的数据线。
“噗通!”
刚刚在虚拟世界释放了灭世一击的彭格列十代目,就这么直挺挺地表演了一个教科书级的脸部着地!发出一声闷响。
“沢田君!”正一吓得差点心脏停跳,赶紧去扶。
纲吉却自己飞快地、默默地爬了起来。他甚至没拍一下沾灰的昂贵西装裤,只是低着头,褐发遮住了眼睛。
“我没事,正一。”他的声音又低又哑,轻飘飘的,没什么力气,像被抽干了。
然后,他就这么像一缕游魂,深一脚浅一脚地绕过地上的线缆“地雷”,飘向工作室门口。全程没回头看一眼那台冒着青烟、仿佛在控诉他暴行的游戏舱。
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里面的混乱。走廊里安静的脚步声渐渐消失。留下入江正一独自站在一片狼藉中。
他抱着抽痛的胃,脸上只剩下一个大写的懵圈。
刚才在游戏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能把一向温和的沢田君打击成这样?
————————
乐园的集市喧嚣得近乎失真,NPC们脸上挂着永恒不变的幸福微笑。
穿梭在五彩斑斓的小摊中,白兰·杰索像个春游的小学生,他买了一个挂满糖霜的冰激凌,漂亮的NPC小姑娘说,这个冰淇淋永不融化。
入江正一跟着白兰落坐在了小广场边缘的长椅上。他看着白兰舔了一口冰淇淋,果然不见丝毫融化迹象,连杯壁上都没有凝结的水珠。
“事情就是这样,距离纲吉君在游戏中爆发X—burner已经过了一周了,从那之后他就莫名变得很消沉,也没再登陆过游戏,只是突然决定要跟蓝波和山本一起去瓦诺拉。reborn先生非常生气,但纲吉君执意要去,这个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白兰一手拿着不会融化的冰淇淋,一手托着下巴,感到很新奇。
“哦呀,能把我们的小纲吉气成这样,真少见呢。”
“对了,白兰先生。”入江正一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
“听说瓦利亚在掘地三尺找彭格列二世的羊皮书?我昨天看见斯库瓦罗了,吼声震得数据流都在抖……但XANXUS居然没现身?”
“那位暴躁的BOSS大人啊……可是高居乐园‘特殊关怀名单’榜首呢!”白兰坏笑。
“根据乐园公告栏,他因为用枪威胁乐园NPC透露信息,连续触发三次‘反暴力协议’,直接强制弹回登录界面,暂时禁入了哦~估计现在正在用枪轰游戏终端吧。”
正一嘴角抽搐了一下:“果然……很瓦利亚风格。暴力解决问题是他们的出厂设置吗?” 他扶额,感觉胃痛又要发作。
入江正一叹了口气,开始专心观察这个新发现的集市,他在角落瞥见一个熟悉的、裹在黑色斗篷里的娇小身影。
“嗯?玛蒙也在?连彩虹之子都对这个游戏感兴趣了?” 他有些惊讶。
白兰顺着他的目光瞟了一眼,紫眸深处闪过一丝了然,笑眯眯地又舔了一口雪糕。
正一的注意力又被中心广场方向巨大的全息投影吸引了。圣光中【国王】与【法师】的身影威严悬浮,下方滚动着庆典标语,却诡异地缺失关键信息。
“话说这个祭典,宣传片循环播放八百遍了,为什么连个倒计时都没有?祭典到底什么时候开始?问NPC,他们好像被设定了保密程序一样,每次都会避开。”
“倒计时?”白兰停下了舔舐雪糕的动作,紫罗兰色的眸子在乐园这永恒的光照下,深邃得有点渗人。
“小正,祭典什么时候开始?很简单啊。”他轻轻晃了晃手中那杯毫无融化迹象的雪糕。
“等到……时间开始在这片‘永恒’的土地上重新流动的那一刻,庆典自然就开始了。”
正一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下意识地看向白兰手中的雪糕——永不融化。
他的视线飞快扫过周围:天空永远是纯净的蓝,阳光永远是恰到好处的温暖,没有日升月落,没有四季更迭。
他又想起了第一次进入乐园,白兰拎着计时器告诉他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个小时的震惊。
一股寒意,毫无征兆地从脊椎骨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时……时间开始流逝?白兰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白兰的笑容加深了,却在此刻透出一种俯瞰棋盘般的非人冷漠。
“就是字面的意思哦,可爱的小正。”他凑近了一点,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让正一浑身汗毛倒竖。
“只有当【时间】本身……踏入这片乐园,这里的沙漏,才会落下第一粒沙。”
“【时间】进入乐园?!”正一失声重复,大脑飞速运转,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攫住他!
“彭格列指环!你是说……彭格列的大空指环?!”
他猛地想起,“但不对!纲吉君已经带着彭格列指环登录过游戏了!就在【无花果园】!如果指环是钥匙,乐园应该早就发生变化了!”
白兰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不可以是‘虚像’哦,小正。”他慢悠悠地强调,“必须是……承载着时间本源力量的……‘存在’本身。”
正一感觉自己像坠入了冰窟,但他仍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尖利:“这怎么可能!这只是个游戏!我们都是精神投影,是‘虚像’!怎么可能让现实世界的‘存在’肉身进入一个虚拟的……”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情急之下,伸手抓住了白兰端着雪糕杯的手腕!
触手所及,是温热的、属于活人的体温和皮肤下脉搏清晰的跳动!
“!!!”
正一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放大到极致!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刚才触碰过白兰的手,又猛地抬头看向眼前依旧笑眯眯的男人。
白兰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他从容地收回手,优雅地用勺子舀起一大块凝固的雪糕,送入口中,眯着眼,仿佛在品尝人间至味。
然后,他缓缓睁开那双深不见底的紫眸,目光如同冰冷的锁链缠绕住彻底僵住的正一。
“是谁告诉你……” 他欣赏着正一瞬间惨白的脸和额角渗出的冷汗。
“……我是‘虚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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