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屋后白贺深感不安，看窗外月色正好，掐指一算是个卜算的好时刻。他花了半柱香的时间考虑该不该算这一把天道无常卦，只怕是算早了万事皆空。
可他最后还是决定算这一卦，他屏息看着卦象出现，过了很久最终化作一抹叹息。
他取了素笺慢慢写，从卦的解析到他配药的方子再到蜀中求药的医师，想交代的很多，事无巨细写了满满几张纸，提笔时脑海里常常浮现叶钦的脸，他也不解，写到最后心底里头闷得很，站在窗边吹凉风，末了塞进锦囊藏进叶钦留着屋里的外衣里。
叶钦回来的时候醉醺醺，差点磕到房门上，惊得支着手臂打盹的白贺猛然抬起头来，正对上叶钦笑意盎然的眼。
“唐准说了，那药他能解，明天我们启程跟他一块去，你看可好？”叶钦跌跌撞撞，白贺忙起身扶了一把，酒气发散，叶钦浑身滚烫让体质偏凉的白贺有些措手不及，下意识间有些闪躲。
叶钦正热得要命，碰上了凉东西哪能撒手，作势拽过白贺，把下巴搁在白贺的肩膀上蹭着白贺冰凉的脸，白贺一推没有推动，刚刚算卦令他元气大伤这会儿仅剩了三四分的力气，怎么也抵不过酒鬼的蛮劲。
叶钦顺势箍着白贺的腰，白贺也拿他没办法，只好由他抱着僵在原地。
“快醒醒。”白贺无奈地说了一句，想来酩酊大醉的叶钦也听不到，“我算了一卦，给你算的。”边自言自语了几句，“都写在锦囊里，塞进了外衣，你总会看到的。”
叶钦的呼吸就在耳边，热气冲着耳根直冒，有一瞬间的紊乱被白贺捕捉到，于是他拍了拍叶钦的背，说：“乖，睡觉。”
叶钦挂在白贺上的身体突然向前一扑，白贺本就没站稳，这下一闹两人连退带撞摔进床里，白贺后背撞到床板，痛得龇牙咧嘴。
而叶钦得寸进尺地把脸埋进白贺的脖间，装作不经意顺带舔了舔白贺，白贺反射性地一缩却发现被他压得满满当当，连个退的地方都没有。
白贺动静太大，连叶钦都发现他的脖子过分敏感，他无处可逃结果被叶钦舔了个面红耳赤。
挣扎之间叶钦环在白贺的手不知什么时候伸向腰际，回过神时白贺的腰带早就散落一旁，叶钦不安分的手滑进里衣，滑过白贺冰凉的肌肤。
白贺此刻感受到不妙，“别闹。”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他的脑里并没有什么该有的常识，只是直觉作祟。有些不安的他眼眸转色金黄，在夜里灼灼发亮。
叶钦的手停了下来，复又环回白贺的腰际，似有似乎传来一声叹息。
“睡觉。”白贺松了口气闭上眼，偏头蹭了蹭叶钦再没动作，大概是真的累了陷入沉睡。
天亮时分，万籁俱寂。一丝不安在蠢蠢欲动。
锁住的窗被悄然打开，却并没有发出一点点的声响，一个身影落入房中掩藏气息。
白贺受到了惊动，从梦中骤然醒来，他依旧装作熟睡。叶钦也醒了，他试着动了动手，却发现浑身无力，这才惊觉是熏香不对劲。
白贺不同于常人，几乎不受任何药物影响，这位不速之客看来是算准了白贺功夫欠佳但百毒不侵，仅仅针对他下手。
叶钦心里凉了半截，因为他不知道是期待自己的药效过去还是指望白贺的武功。
既然对方针对他而来，就别再连累一个白贺了。他心中有些懊恼地想到。
来者隐去身形，空气里尽是紧张的味道，叶钦平缓着呼吸尽力驱散药效，白贺沉下心来感受对方的动作，可收获甚微，对方太过谨慎，没有破绽可抓就意外着没有机会。
依旧在僵持，双方都不敢动作，不速之客在犹豫什么？白贺不解。
像是约好的一般，窗外开始发亮，是日出。只那一刹，白贺耳边闪过一丝悲鸣，白贺绷紧了神经翻身而起，将长明烛煌挡向声音袭来的方向，面前即刻出现一张吃惊的脸。
可那是对方蓄满了日月的一击，无论如何此刻的白贺也挡不住，他被震飞至十尺之外，却在意识模糊前朝着叶钦的方向下了一道镇山河。
应该没下歪吧。他失去意识前一刻这样想着。
六秒的镇山河，六秒足以让暴跳如雷的叶钦揍翻一个没有招式可用的明教弟子。
陆机知道叶钦没下杀手，可他自己的确是起了杀心，是内心深处的杀心使得悲魔饥火发出了微微的哀鸣，弯刀滑落的时候他也昏厥过去，可他一点都不想醒，倒希望这是一场不太愉快的梦。
夜帝给了他这把弯刀，教他用暗夜一击，却没告诉他这是一把不适合暗杀的武器。
叶钦扔了剑一跃到白贺身旁，后者已然失去意识，被剑气震伤往往伤及心肺，他探了探白贺鼻息，虽缓但却没有消失，此刻他才发现白贺的身形越来越变得透明，他心凉到了底，冰凉的感觉贯彻全身，尽是绝望。
白贺维持不住人形，变回了一只白鹤。
唐准赶来的时候场面混乱不堪，陆机躺在地上，叶钦抱着一只白鹤神情呆滞，他看了一眼陆机的伤势咬牙离开去看叶钦的情况，摇着叶钦的肩膀很久才收到叶钦一个迟缓的回应。
“我不懂。”叶钦缓缓道。
“我也不懂。”唐准瞥了眼横尸在地半死不活的陆机。
叶钦还是坐在地上痴痴傻傻地摸着白鹤，唐准也是个糙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叶钦，只好取过窗边的外袍给叶钦披上，松松塞在外袍口袋里的东西滑落在地，唐准的眼神发亮，“这……你不来看看？有人给你留了锦囊。”
叶钦也没搭理他，好像多大的事儿都已经跟他无关。
“那我自己看。”唐准拆了锦囊，想叶钦应该能听得见，就给他念了出来：“叶兄，见信好……”
“好个屁啊。”唐准心里想道，又不好发作，只能接着念。
“陆机趁你我沉睡之际偷袭之事，我已然算到，时机动机合情合理，人之常情切莫怪罪他……”唐准有些震惊，他以为他是世上最懂陆机的一个人，可他这会却没有懂。
“别念了。”叶钦茫然中终于有了一丝反应。
“别念了！！！”叶钦的咆哮声里带着哭腔，“他算了天道无常卦！他居然……”
叶钦的怒气如暴风骤雨来袭，吓得唐准愣在了原地，半晌才小心翼翼把信塞给叶钦，说：“那……你自己看罢。”
叶钦接过信，总共有七八页纸，他都逐字逐句看完，确实是白贺有些糟糕的字。
看完他才明了，原来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只是他一个人罢了。
他当时策马去落雪谷地时来访他家的浩气纯阳弟子，被白贺塞进床底的藏剑弟子衣衫，减少杀意的安神定气香。
甚至是他第一次在昆仑雪原捡到傻乎乎的道士。这些都是白贺算过的，算好了用笨拙的方式来帮他，却让他以为只是巧合，可世上哪来那么多巧合。
“你带陆机走吧。”叶钦道，“赶紧走。”
“怎么？”唐准不解。
“我怕再过一会儿我会一剑捅了他。”叶钦扭过头来看唐准的眼神阴冷，带着几分笑意，活像走火入魔的妖怪，唐准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这次却觉得还是先走为妙。
出门前他还是问了一句：“那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那支卦？”
“是啊，自损元气为他人算尽劫数的那支卦，早就被纯阳宫禁止使用。”叶钦的语气里带着不可言的沉重，让唐准想到当年杀伐之气浓烈的叶钦。这段往事谁都不愿意再提，自然也被尘封在时间逆流里。
“你先带白贺回纯阳，我让人把药送过去。”语罢，唐准消失在空气里。
叶钦终于哭出声来，像个迷路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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