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停住,时至晌午,随着阳光一起来到小院的还有二位神君,我刚踏出房门伸了个懒腰,便已经对上了二人探究的目光。
“来了?”我歪头。
二人相视一眼,随后纷纷屈膝行礼,对我说道,“请母神圆我二人夙愿。”
“说吧。”我往前一步扶起了二人。
朔尘双手结印,将镜花树幻化在了我与他们之间,随后垂眸说道,“请母神将我们崩坏的故园复原。”
看着那流光溢彩的镜花树,我轻叹了口气,“果然。”
他们的世界是我唯一明确写过世界观与运行规则的,可因为我故意留下的规则漏洞,它果然还是走向了崩坏的结局。
他二人能够保留这一点点怕是已经倾尽全力了。
我看向抱着月白剑的长空,故作惊讶地问他,“你们的夙愿竟不是找到或者复活时珞?”
长空神色暗淡,落在镜花树之上的目光却带着几分眷恋,淡淡地同我解释道,“她为了保全天道规则和这个世界而牺牲,我们不希望她回来的时候满心失望。”
我看向朔尘,只见他默然不语。
我便再次看向那棵镜花树,同他们解释道,“这个世界清浊对立以求平衡,而这个脆弱的平衡摇摆之间终究会崩坏,这是一开始便注定的结局。”
说到这里,我抬头看向白云层层叠叠的天空,又说道, “而现在这个世界万物俱生,规则也在那位的干预下找到了真正的平衡,却没有灵魂,所以我现在需要你们,将此世与尔世融合。”
自那位赐福之后,我便记起来了,我本身没有创世的能力,我只能谱写规则,那位刚刚赐予了这个世界真正的生命,使我有能力推动这个世界。
而他们和时珞则拥有我曾赋予他们的神权,我只要不干涉,他们就可以对这个世界进行维系和管理。
我捧起镜花树,心中一念,便来到了云层之上,再念起那古老到仿佛刻进了我血脉当中的咒语,便见镜花树轻轻飘落在云朵上,旋转着逐渐生长,直到成为参天大树,将流光溢彩的颜色散落人间,随后隐入这个空间内。
回首,便见长空朔尘二人立在我身后,神情凛然,见我做完一切后,便不约而同地朝我行了一个深深的礼,呼我为母神。
对的,每一个世界的创世神都被他的子民称为母神。
我伸手将他们扶起,问他们,“可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吗?”
长空朔尘相视一眼,长空对我说道,“自是知道的,只是不知此世我们该干预多少?”
我垂眸看着这个世界,看着那些还在懵懂之中的人们,看着他们重复着生活,他们该获得自由了,我轻声说道,“维系最基本的规则就好,不要被发现,亦不要引起外面的注意。”
“那以我二人之力足以。”朔尘说道。
我回头再次看向这二位穿越了无数个世界而来的神君,看着他二人脸上的坚毅,我是相信他们的,只是……
我笑了笑,缓缓摇头,“不够,但你二人且先将此世间脉络理清,后面我自有安排。”
他二人点了点头,随后都朝我伸出了一只手,我伸出手覆盖在他们的手上,合上眼睛,给予他们此世的赐福。
待我再睁开眼睛时,他二人已经融入了这个世界的脉络之中,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我正想离开云端时,瞥见不远处的白衣邪神,顿住了脚步,他与我之间隔着几朵云彩,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见他以依旧妖媚而蛊惑的声音问我道,“那我呢?你会带我一起离开吗?”
心中淤塞,抹不开一丝缝隙,我深吸了一口气,撇过头,回答,“我一直说,我是空的,填不满的,是因为,我是没有灵魂的。我没有能力,没有办法,做不到在被带离这个世界的同时还能带上你,或者他。”
他沉默,随后闪身来到我身前,一把将我拥入怀中,将红透了的眼角藏于我的肩膀,只低声说道,“是我妄图的太多了吗?我该像他那样豁达吗?”
他……
他从来不豁达,否则又怎么会在结束自己的一生之后,以凡人之躯穿越那么多个世界只为找到我?
若是豁达,又怎么会假扮眼盲只是想让我不忍心放开他的手?又怎会独自落泪……
他只是,陷得太深。
我轻轻叹了口气,“他的固执不比你少。你们都陷得太深了,我总有离开的那一日,到了那个时候,你,邪神大人愿意被囚禁在这个牢笼中,替我好好守着这个世界吗?”
他身子一僵,随后慢慢地松开了我,眼底一片莫测,低声说道,“一个完整的世界需要创造,更加需要毁灭,这才是你不愿意带我走的原因吗?就是为了让我留在这,替你完整这个世界?”
他在想什么我怎么会不清楚呢?
我抬手捉住他颤抖的指尖,以我的温度包裹着他的不安,我微微弯起嘴角,“邪神大人,你知道吗?没有灵魂的人没有归宿,我的去向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如果可以,我只想留下。”
他柔软而微凉的手抚上我的脸颊,声音微微有些嘶哑,低声说着,“为什么?你明明这样完整,却没有灵魂?”
我但笑不语,只是默默拥住他。
邪神想要独自留在云端上静一静,并没有随我回人间,待我回到小院里时,天色已然暗淡,只几盏灯火摇曳着。
房门口,有人伫立在那儿等着我回家,他似乎是等了许久,身体有些僵硬,在看见我时,终于弯起了嘴角,夜风摇曳着光,让他那不沾染一丝凡尘颜色的脸在光影之间若隐若现。
他朝我伸出手,微微弯了嘴角,“夫人回来了。”
我将手递入他的温暖手心,随后被他拥入怀中,他一声不吭,只是安安静静地抱着我,小心翼翼的,想给予我温暖又担心禁锢住了我。
我不忍,只紧紧环住他的腰,将自己整个送入了他胸膛内,贴着他的耳边说道,“叶英,不必因为我而小心翼翼,我知你不安,知你害怕失去我,我爱你,愿意因你而起伏,愿意接受你赐予我的一切快乐与悲伤。”
话音落下,他似乎是松了一口气,随后将我整个人揉入怀中,让一滴泪落入我的心间,浇透心田。
“阿瑶,我好怕我会有够不着你的那一天。”他颤抖着声音,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与我对视。
我微微笑着,“不会的,我永远和你同在。”
闭眼,落入他温柔而纠缠的吻中,交换着彼此的呼吸。
夜深之时,叶英安然入眠,而我却已经不需要睡眠。
我分出神思,一下便回到了清江坪的庄园内,茸茸或者该称呼她为时珞更加合适,时珞早已坐在我房门前的露台上等着我。
见我现身,她变幻回了一身紫金云袍的少女模样,对我深深行了一个礼,“时珞恭迎母神归位。”
“如今诸事已明,你,作何打算?”我扶起她,直直问她道。
时珞看了看我,随后将目光投向深邃的夜空,释然地说道,“我很高兴他们选择重建故园而不是找到我,我既然承诺过您要替您守护这个世界,那我也该和他们一道去,就算最后您还是选择离开,我们也一定会维护好这个世界。”
“甚好。”我满意点点头。
时珞收回目光,微微歪头看向我,嘴角勾起一抹不明意味的笑,“母神,有一个人,你可能得见见。”
我从她眼睛里猜出了什么,淡淡笑了下,伸手刮了她的鼻子,无奈说道,“你若是改了这个爱看热闹的毛病倒是不像你了,你还是去忙你的正事吧,把嘴甜乖巧的茸茸还给我。”
时珞含着笑不满地哼了一声,“难道我就不乖巧嘴甜了吗?”
我无奈,“但你坏心眼多。”
我们相视一笑,随后便看着她恭恭敬敬同我行了礼,一个转身她便化作夜风离开,只留下一个陷入沉睡的茸茸趴在书桌上。
在把茸茸送入被窝之后,我抬步循着台阶而下,再一次细细看起了整个庄园。
开业以来,庄园内接待的客人越来越多,每一盏灯火都有了生活的颜色,映衬着整个庄园都温暖了许多,夜色虽深,隐在虫鸣之中却也偶尔能听见谁的呓语,听见谁的欢笑。
我立在静止不动的月亮秋千前,伸手轻轻握住了绳子,正盯着不远处池塘里的花灯时,我的背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主人……”
我缓缓转身看向面前站着的人,看着他一身青衣穿的得体,勾勒出他完美的身躯,看着他沉稳儒雅的面容里夹杂着几分疲倦,泛起幽深波澜的眼睛里藏着几点飘然的萤火。
我微微弯起唇,还未说什么,他却忽然红了眼眶问我道,“你是来告别的吗?”
我一愣。
他抬起手随后又放下,半敛了眸,淡淡说道,“闲舟不知道主人要去哪里,何时走,只是,主人……”他抬头定定看着我,“把我的记忆带走吧……”
明明生得那般高大,此刻他却显得有几分单薄,他上前一步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不舍却压抑着自己的声音,“闲舟做不到,不能按照主人的要求放下过去,看不见别人,不想接受你的道歉……”
一行泪自他眼眶内滑落,滴在了我的手背上。
恻隐吗?还是因为博爱?我竟做不到松开他。
“明早你便会忘了那些该忘记的,你若有所求……”我的话未说完便又被他吻住。
我睁眼看着他落泪的脸,对上他破碎的眸,他颤抖着声音对我说道,“主人,闲舟自此便不再了,你可否,就此刻,骗骗我?”
我心几乎同他一同碎掉。
我眯着眼睛,注视着他的眸,定定地开口说道,“闲舟,阮闲舟,我爱你。”
他惨然一笑,落下最后一行泪。
“对不起。”我轻声说着,不知他是否听见。
他闭上眼睛,只是搂着我……
夜色那样深,我却无法为他带来一丝光亮。
热泪落在我肩。
“睡吧,睡醒了,就不会有痛苦了。”我拥着他。
夜深虫寂,他枕在我的膝盖上睡着了。
那样长的睫毛上是未干的湿润,那样白的肌肤之下是餍足的潮红,柔软的唇上还留着浅浅的牙印,他安静的那样美好。
我抬手擦去他的泪。
天色再亮时,他便会忘记那些,真好。
我悄然离开,又钻进另一个人的温暖怀抱里,等待着他睁眼看见我。
邪神好几天没有出现,我便与叶英终于过上了二人世界,拜别王维琳之后,他抱着我骑着马一路往南而去。
一路上我们看见了一个个渐渐醒来的人,看着月亮终于开始阴晴圆缺,看着花瓣一一落下却渐渐结出小小的果实。
一切都往前走了。
叶英应该是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我不说他便也不问,只是与我的拥抱一次比一次更深。
歇脚在小镇驿站,我靠在他怀里低头看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突然人群爆呵出一声抓小偷,便见有捕快模样的人从人群蹦出,朝着一脸慌张、瘦猴似的小贼而跑去。
我看着,不禁笑了起来。
一只手轻轻捏了捏我的脸,叶英拥着我,温暖的怀抱里我懒洋洋地靠着,听他对我说道,“恶的出现,是世界逐渐完整的标志,夫人很开心?”
我笑着,却摇了头,仰头对上那一双明亮清澈的琥珀色瞳孔,说道,“倒不是开心,只是觉得有趣,突然有些期待后面会发生什么,会到哪种程度。”
叶英眼底闪过一丝不明情绪,轻声叹了口气,“你倒是和那厮越来越像了。”
我一愣。
那厮,是邪神吗?
纵容怂恿恶的发生,遥遥看着,期待一切的发生,甚至出手把一切推向深渊。
我内心一惊,心底涌上几分不安。
“阿瑶,坚守本心。”叶英半敛着眸,意味深长地对我说道。
那位无上至高也是这样的脾性,不时便想要破坏。
难道神性过甚便是这样吗?所谓的神性又是什么呢?怜悯与慈悲又是在何种维度之中?
我深吸了一口气,却实在不知自己所谓的本心何在,只沉沉应了一句,“嗯。”
可是……
我轻叹一口气,抬眸看向叶英,平静地说道,“从前的世界有一个国度,他们的神话故事里,创造神就是毁灭神,只是在我们的国度里,喜欢把二者分开,按自己的意愿来供奉对自己有利的神明。”
我侧目看向窗外湛蓝无垠的天,“可创造和毁灭本就并存,我可以让这个世界的神对立而行,却不能破坏最基本的规则,不然这个世界最后的结局也只是彻底湮灭。我希望我的子民能以一种概念永存,不希望这个世界是短暂的。”
叶英听完我所说的并未发表什么反对的意见,只是当我再看向他时,他目光里多了一份无奈,他伸手过来揉了揉我的头,轻声说道,“今夜我的夫人想去看月亮吗?”
“嗯。”我点了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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