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威尔的手臂坚实有力,带着一路疾驰而来的风尘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揽着葵稳稳落在一处屋顶,甚至没低头看她,灰蓝色的眼眸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残存的巨人,如同护食的头狼。
“啧,才一会儿没看住,就把自己搞成这样。”他语气嫌弃,“这些驻屯兵团的人胆子比耳屎还要小吧,全部靠你一个人吗?”
葵借着他手臂的力量站稳,深吸一口气,压下激战后的疲惫。“刀片耗尽了。”她的声音带着战斗后的微哑,直接伸手,从他的刀匣里补充了刀片,似乎是给了利威尔一个一触即发的拥抱。
“埃尔文呢?”葵一边检查气体存量,一边问。
“在后面清路,马上到。”利威尔言简意赅,目光依旧锁定着下方零散的巨人,“那家伙,在接到你的乌鸦之前就觉得不对劲了。”
他难得地多解释了几句:“四个小时前,外围侦察组就发现大量巨人异常地、持续地向北移动,跟五年前玛利亚墙破那天几乎一样。埃尔文判断墙内肯定出事了,而且是大事。他让我带机动性最强的半个班,不惜瓦斯全速赶回。他和韩吉带着主力在后面为我们清理出一条相对安全的通道,顺便解决那些被异常吸引过来的巨人潮。”
原来如此。葵心中了然,埃尔文那近乎预判的洞察力再次发挥了作用。
随着利威尔班的加入和随后赶到的调查兵团主力,托洛斯特区内残余的巨人被迅速、高效地清理一空。当最后一只巨人蒸发的白雾消散在夕阳下时,这座饱经蹂躏的城市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宁静。
然而,胜利的喜悦尚未蔓延,一个更沉重的问题已压在面前——如何对待艾伦·耶格尔。
想办法将艾伦留在调查兵团是毋庸置疑的。但是……
“相信他?还是……利用他?”
在等待埃尔文处理后续事宜的短暂间隙,葵独自一人站在稍远的断壁残垣上,望着被押解离开的艾伦,方才战斗时忽视的问题此刻重新翻上心头,葵的内心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巨人……吃人的巨人……在这个世界,它们不就等同于我那个世界的“鬼”吗?而艾伦,这种能够变身巨人、拥有智慧的特殊存在,岂不就像是……“十二鬼月”?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鬼杀队数百年的信条根深蒂固:鬼,以人为食,是必须斩灭的邪恶。对鬼的同情与信任,是绝对的危险和禁忌。
利用他的力量,同时严密监控,一旦失控便毫不犹豫地清除——这似乎是最符合逻辑、风险最低的做法。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世上……真的存在不吃人的“鬼”吗?
她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日轮刀的刀柄,那冰冷的触感让她想起斩鬼的经历。如果哥哥在这里,他会怎么做?
思绪飘远,仿佛看到了产屋敷耀哉那苍白却永远温和坚定的面容。他从未因鬼的强大和残忍而放弃希望,也从未因队士的牺牲而变得冷酷猜忌。他始终相信着人性中的光,哪怕是在最深的黑暗里。
如果是耀哉的话,他一定不会因为畏惧风险而固步自封,因为这样人类将永远无法战胜黑暗。产屋敷的当主,就是以这样的勇气去带领鬼杀队的,他一定会接纳这个特殊的“鬼”。
葵深深吸了一口气。艾伦不是鬼。他是在巨人手中失去母亲、怀着满腔怒火想要驱逐巨人的少年。他会在变身失控时保护三笠,会为了堵住城墙而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他和那些以杀戮为乐的鬼,本质不同。
如果因为恐惧可能的风险就拒绝一切可能性,那和坐以待毙有何区别?调查兵团的自由之翼,代表的正是探索未知、拥抱风险的勇气。
产屋敷葵有了决断,风险固然存在,但她相信自己的判断,更重要的是,她相信埃尔文的智慧,相信利威尔的实力,相信调查兵团这个集体有能力控制风险,引导这股力量走向正确的方向。
“我相信他。”葵在心中对自己说,也仿佛是对远方的哥哥宣誓。“不是天真地忽视风险,而是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我们会看住他,引导他,就像……哥哥你一直引导着鬼杀队一样。”
“埃尔文,怎么样了?”
埃尔文的面容一如既往的沉着:“艾伦·耶格尔被宪兵带走了,我会向上申请与他接触,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听你的汇报和判断。”
“我的确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但是我想还是先听一听现场的人怎么说。”产屋敷葵和几人一起走进了临时的会议室。
在分别听取了驻屯兵团和104期新兵的汇报之后,埃尔文陷入了沉思,而韩吉则是压抑不住兴奋。
葵却叫住了让:“让,马可呢?怎么没有见到他?”
让一瞬间捏紧了拳头:“马可那家伙,失踪了。”
让使用的是失踪这个字眼,因为他心里还怀着希望,只是谁都知道,失踪意味着凶多吉少。
“这样啊。”葵皱起眉,马可的实力在104期中也是佼佼者,虽说战场瞬息万变,可怎么会用失踪这个词呢?大家明明都是尽量一起活动的。
“我会派人去找的。”葵只是这样对马可说道。
“怎么了?这么多小鬼都要你一一关心过去吗?他们是还没断奶吗?”利威尔在关上门后说道。葵从战斗开始到现在已经几个小时没有放松了。
产屋敷葵还在思索着,最终她直接对埃尔文说:“我还是有点在意。”
埃尔文会意的点头:“我会让米克去留意这件事的。不过现在,我想知道你对艾伦·耶格尔的判断。”
产屋敷葵双手交握抵在额头上一瞬,又抬起头坚定的说道:“我认为我们调查兵团应该全力争取艾伦,并且付与最大程度的信任,争取他全部的战力和信任。由我和利威尔亲自监督并引导他尽快掌握这股力量。同时我还认为我们应该随时做好掀开所有底牌的准备。”
利威尔少见的在埃尔文询问之前表达自己的观点,他抱着双臂,神色有一些阴郁:“那些家伙,不管是他们是谁,一定就在这墙内,才能选择这个时机,新的武器刚刚安装就被摧毁了,我们调查兵团又刚好出去调查。那些人一定就和这个叫艾伦的小鬼一样,可以由巨人变成人类,所以才能忽然出现又消失。”
“是啊,既然这样,艾伦·耶格尔就显得尤为重要了,我同意葵的方案,不过耶格尔的父亲我们也应该调查。”埃尔文做出最后决定。
“啊。”利威尔也赞同,“如果由我们两个来监管,上面那群人应该也不会有意见吧。”
不知过了多久,艾伦在冰冷的石床上醒来,浑身剧痛,意识模糊。地牢里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摇曳的火光将两个高大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如同沉默的审判者。
是埃尔文·史密斯团长和利威尔兵长。
艾伦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恐惧和迷茫席卷了他。他们是来处决我的吗?因为我变成了怪物……
“醒了?”埃尔文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他冰蓝色的眼眸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深邃,审视着眼前的少年。
利威尔则抱着手臂靠在墙边,面无表情,但那股无形的压迫感让艾伦几乎无法呼吸。
“我……我……”艾伦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不必解释。”埃尔文打断了他,“我们调查到,你的钥匙,可以解开你家地下室的秘密吧。你的力量,对人类来说也是钥匙。”
艾伦低下头,握紧了拳。
“但是,”埃尔文的话锋一转,“应该也有很多人不能相信你吧,对他们来说,维持现状是最好的。”
利威尔这时冷冷地开口,声音像刀子一样刮过地牢潮湿的空气:“小鬼,想要驱逐巨人的斗志,我认可,我就让你加入调查兵团吧。”
艾伦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
埃尔文向前走了一步,灯光照亮了他半边脸,显得既威严又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产屋敷葵,她用她的名誉和性命为你做了担保。她相信你,相信你是人类的一方。”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锁住艾伦的眼睛:
“而我们,相信她的判断。”
这句话像一道光,刺破了艾伦心中的黑暗和绝望。他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两位调查兵团的最高指挥官,眼眶瞬间红了。不是怀疑,不是恐惧,而是……认可?甚至是……信任?
“所以,艾伦·耶格尔,”埃尔文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留在这里,等待宪兵团和法庭的‘审判’,结果未知,但大概率不会乐观。”
“二是,”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力,“加入调查兵团。将你的力量,你的信任,你的意志,交给我们。和我们一起,去墙外,找出这一切的真相,找出为什么你会变成巨人,找出真正的敌人。”
利威尔补充道,语气依旧硬邦邦,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力量:“当然,在你彻底证明自己之前,我会亲自盯着你。如果你有任何不对劲……”他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地牢里陷入了沉默,只剩下油灯燃烧的噼啪声。艾伦的心脏狂跳着,血液在血管里奔涌。
而他并非孤身一人。有相信他的同伴(三笠、阿尔敏),更有……愿意给他机会的强者。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了那标志性的、炽烈的火焰。
“我选择……加入调查兵团!”
他的声音在地牢中回荡,坚定而有力。
埃尔文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利威尔则只是哼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去。
“好好休息,艾伦。”埃尔文最后说道,“我们会去设法交涉的。”
地牢的铁门再次关上,但这一次,艾伦的心中不再是绝望,而是一种混合着恐惧、希望和巨大决心的、滚烫的激流。他知道,调查兵团,这个他向往已久的地方,将成为他新的战场,也是他唯一的救赎之所。
墙外的真相,巨人的秘密,以及他自己身上的谜团,都等待着他去揭开。而在他身后,是调查兵团这座新的、更加复杂的壁垒,以及那些强大而难以捉摸的“支柱”们。其中,那位来自东方的、给予他最初信任的女性,其身影显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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