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双打对战中，站位也是极其重要的一环，更仰仗的是宝可梦之间的相互配合……”
台上讲师有条不紊地介绍多人对战的特色和战略，遥低头看着讲义上线条逐渐成型的火球鼠涂鸦，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好不容易摆脱橙华市地界到了卡那兹市，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赶去了道馆，却被告知馆主到训练家学校上课去了，道馆今日不予开放。
训练家学校遥倒是不陌生，城都的桔梗市也有这样一座公共建筑，然而在最适合入学的年纪她生活在浅葱市，千里对焦急的美津子说他会负责教导女儿，于是遥过上了白天在港口数过往船只，晚上爬灯塔看星星的日子。后来搬家到满金市，和学校的距离是近了不少，但无论千里还是遥都找不到入学的必要理由了。
一大节课分两小节，一小节45分钟，课间休息10分钟。她环顾四周，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形形色色，无一不是认真听课做笔记，唯独她这个头一次进入课堂的人坐不住，开了数十分钟小差。
卡那兹市疑似坐拥丰缘最丰富的教学资源，校门口的公告板上满是讲座海报，还单独划分了一块区域用以张贴本月公开课和讲座的排期表，遥甚至在第三周的讲座主讲人一栏找到了柊吾的名字。
学校不设门禁，因此非本校师生也可以自由出入校园，理论上只要是无需提前报名的公开课和讲座，任何人都能推门进去旁听。这也是遥此刻会坐在教室里的原因。
“同学，讲义该翻到第四页了哦。”遥的邻桌女孩悄悄提醒道。她梳着漂亮的缎带状发型，泡泡袖衬衫外勒着一条大摆的背带连衣裙，胸前则端正地系着领巾，完全是一副正经的优等生模样。
遥发出一个鼻音，把进课堂时助教发下的讲义随手翻过两页，就当是回应了。
“你不是本校的学生吧，如果对这门课不感兴趣，还有其他公选课可以旁听。”女孩又说。
我选择这门课单纯是因为今天的公开课里只有它的课程名和战斗挨边，看起来像是馆主会授课的内容……这句话在遥嘴边滚过两转，还是被她咽了回去。
讲师继续推进他的课程：“……众所周知，丰缘八大道馆中，绿岭市的道馆主最擅长多人对战。挑战者需要同时派出两只宝可梦进行迎战……”
遥旋转手中的签字笔，尾端指向主讲教师，“这个老师是卡那兹道馆的馆主吗？”她压低声音向女孩打听消息。
“你是道馆的挑战者？那就更该好好听课了，这老师讲得还蛮好的。刚刚提到的绿岭市道馆主是对双胞胎，双人协作是他们的拿手好戏，现在学点知识将来会有益处的。”
呃，双胞胎？遥的脑子一时转不过来。绿岭市是哪儿？一个道馆能同时坐镇两位馆主吗？听起来挑战者还要一打二，这也太犯规了……
“杜娟。”讲师突然沉声喊出一个名字。
“到。”遥身边的女孩冷静站起。
“说说什么是组队对战。”
“是。组队对战又称联手双打，合众语叫Tag Battle，是双打对战的一种。由两个训练家组队对抗另外两个训练家，官方正式比赛里每人可使用的宝可梦限定为3只。”
杜娟流畅地给出了官方定义，堪称教科书般标准的回答。
讲师伸出一只手，五指下压，“坐下吧。身为道馆馆主，更要以身作则，带头肃正课堂纪律。”
“是的，很抱歉，教授。”
遥内心那点愧疚霎时被更为猛烈的震惊给冲刷了个干净。
杜娟？馆主？
也没人告诉她馆主上课是真坐在台下上课啊！她以为怎么着也该在台上授课！
女孩偏头去看淡定落座的杜娟，对方注意到了她探究的目光，食指竖在唇前，眨了下眼，便将全部注意力重新投入课堂。
分针走过三个大刻度，最后的15分钟漫长无比。遥如坐针毡，白纸黑字的讲义愣是半点没看进去，只是不断在心中祈求快下课快下课。
因此当课间铃响起，遥近乎是迫不及待地将大半个身子都倾斜去了杜娟的位置。
“杜娟你是道馆馆主？”
“是的，我就是卡那兹道馆的馆主。”杜娟不卑不亢地说，“其实我本职还是个学生，只是恰巧兼任了道馆主而已。”
“你能和我来一场道馆赛吗？”
“很遗憾，今天恐怕不行。”杜娟从书本夹层取出一张课表，推至遥跟前，“你看，我接下来还有两节大课要上，等结束了恐怕都晚上八点了。我明天没有课，道馆开门后你可以随时去道馆找我。”
遥耷拉下脑袋，随即又抬起，“但是杜娟你好厉害啊，看起来也没比我大多少，居然能在兼顾学业的同时做道馆主。”
“倒不如说，正是因为学业尚有余裕，他们才会安排我兼任馆主吧。”杜娟哭笑不得，“在学校里，道馆主的身份就是次要的了，我的首要任务是尽到学生的本分。”
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即使被老师当众点破道馆主的身份，课间也并未见到有其他学生围拢过来，对杜娟问东问西的，似乎她就只是这里很平常的一名学员。
说起来，丰缘任命馆主的方式好像都挺开放自由的，有绿岭市那样双人担任馆主的，也有杜娟这样因为是学校的高材生而兼职的……都是她未曾听说的。
遥跟个游魂似的在校园各处穿梭，如杜娟所言，这里有许多课程都是可以插班进去旁听的。训练家学校不只是教授学生宝可梦对战的知识，遥走过了护理班和培育班，最后停留在一个从未见过的华丽大赛基础班前。
她扒着走廊敞开的窗檐向内张望，一群学生将一个男孩和疑似老师的男人半包围起来，遥正好能够看到中央两人的一举一动。
“……若要说第二次评审与普通的宝可梦对战最大的不同，便是宝可梦对战里双方一定要斗到至少有一方倒下为止，而华丽大赛采用扣分制，既不用拼到两败俱伤，又最大限度规避了平局的可能。除了展示自己宝可梦的过人魅力，适当给对手下点绊子同样会成为胜出的关键。”
扣分制？遥听得一怔，用分数决胜负的赛事？满金市在节日庆典会搞些适合小孩子参与的趣味活动，采用累计计分制，扣分是真的闻所未闻。
“诺利奇，你来配合我做演示。”男人高抛出手中的精灵球，“大狼犬，演出预备！”
一头犬类宝可梦在半空做足了两个空翻，这才优雅落地。大狼犬凛然地昂起头颅，漂亮的黑色毛发自颈部一直披到背部，只一眼就看得出训练家对它的悉心照料。
被点名的男孩不情不愿地迈出一步，摁下了精灵球的开关。白光中一对黑色底色的大翅膀缓慢舒展，黄的红的蓝的色块渐次铺开，如同破茧新生，予人视觉的冲击。
“噢，是狩猎凤蝶，很适合在华丽大赛出场的宝可梦嘛。培育得也很不错，第一次评审的印象分不会差到哪去。”男人投以赞许的目光，“诺利奇，试着让狩猎凤蝶对大狼犬发动攻击。”
即使得到了老师的夸奖，男孩脸上也未见半分喜色，只是机械地执行着老师的要求，“『空气利刃』。”
狩猎凤蝶翅膀扇动，划出锐利的风刃，目标直指大狼犬的要害。
“来得好！”男人大喝一声，“大狼犬，『咬碎』！”
大狼犬后肢发劲，蹬地起跳，竟是迎面向着风刃扑去，它张开满口利齿将几近无形的攻击咬在口中，随即迅捷有力地闭合上吻部，仅一声脆响，『空气利刃』被它强势摧毁。
惊人的咬合力，速度、力量、攻击的时机都无可挑剔。完美化解了危机的大狼犬足尖点地，轻盈地踏步回到了训练家身边。
“看清楚了吗，这就算是借了对手的力为自己挣表现分。在正式比赛中，第二次评审由评委三人对表现优异者的即时打分算均值，再扣除到劣势方的总分里，分数条率先见底者为负。若无人分数归零，则比较剩余分值的多少决出胜者。你们有5分钟时间竭尽所能保护自己的分数，以及阻挠对手得分。”
男人一口气说完，见周围全是跃跃欲试的面孔，便随和地一拍手，让两两组队练习。
好有意思的赛制，遥来了一丝兴致，不自觉观摩了大半节课。很多人的技巧并不成熟，没有挖掘出独属于自己的窍门，因此大多数学生都是选择模仿，即学着老师的样子，用硬碰硬的技能对撞来破解对手的招式。
看下来遥觉得有些可惜，按她对男人话语的理解，扣除对手分数的方法应该是很灵活多变的，她脑子里过了几套适合自己宝可梦的攻防组合，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想到直接把对手干趴到失去战斗能力或许也不失为一种取胜的路子，就和正常的宝可梦对战一样……
“老师，我要换队友！”有个小女孩气呼呼地举起手，“诺利奇欺负人！他压根没想好好练习，只顾着让狩猎凤蝶攻击，我的蛇纹熊都要没力气战斗了！”
“我没有！”诺利奇大声辩解，“第二次评审的本质不就是宝可梦对战嘛，那我用宝可梦对战的逻辑进行比赛有什么问题？”
“这一点都不美丽！人人都像你这样的话，华丽大赛和野蛮的对战还有什么区别？”
女孩的反驳像一把锋利的小刀扎进遥心头，明明只是旁听一节课来着，怎么会被无辜波及的……
继续待在这里看学生演练也学不到什么实用的技巧，遥干脆地转身离去。路经一条长廊时她被远处沸腾的喊叫吸引去了注意，那大概是一块特别划出来的对战场地，一端站着战败的学生，另一端站着杜娟和她的小拳石，那巨大的欢呼声正是从围观人群里发出来的。
小拳石好像是岩石和地面的双属性宝可梦来着，那杜娟的道馆属性必然也是二者之一了。遥想着，这样一来叶藤蛇和乘龙自然成了首选，但不知道卡那兹道馆的规则是允许派出几只宝可梦，假如大于二她又该递补进谁比较合适？
正这么想着，听过一次的课间铃再度响起，脚下瞬间便是一阵地动山摇，遥还没来得及担心是否为地震，就看见走廊两侧的门齐刷刷打开，乌泱泱的学生自窄小的门里涌出，嘴里高喊着什么“放学了回家了”“快快快再晚点食堂饭菜没了”就把处在逆行道上的可怜兮兮的遥推搡到了墙角。
一人不敌百人的力量，遥眼尖瞅着有间教室没有人出来，大门也是虚掩状态，费力从人流里挤了出去，一个大跨步闪身进了空教室，后怕地砰一声关上门，不住喘气。
遥：最害怕的一集。
待她匀了气，再抬头，却发现这并不是教室，倒像是一间展览室。偌大的空间里，那一列列玻璃展台自不必多说，墙上也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奖状和照片。
听外头的动静，一时半会她还出不去，遥干脆就在展览室参观了起来。和普通学府并无不同，训练家学校陈列的展出内容也无非两个版块：校史发展轨迹，和教学成果展示。
她一张张照片看过去，有些摄于课堂，有些则是课间，有署着博士称呼的几人聚在一起的合影，也有学生和宝可梦一起在操场上奔跑向夕阳的背影……都是她不曾亲身经历过的。
女孩噙着一抹笑意，也没因此觉得自己和他们有太大不同。学生在学校里上课是学习，她跟着千里上一对一私教亦是学习，至少，她还是健康长大到了这个岁数。
就在她将要看完全部作品时，一张标注时间为五年前的照片夺取了她的视线。
照片拍摄于一个阶梯教室，疑似是一堂公开课或者讲座后的特别留影，因为照片里有柊吾，还有另一个她不认识，但看气质极大可能也是学者的年长男性，但最特别的则是站在两人身前的小男孩，黑黝黝的细软头发，明亮的金色眼睛，不是丛树是谁？
只是这略带拘谨和羞赧的笑容……那个不可一世的家伙也会露出这种可爱的表情吗？
“欸，你是谁，这个点还在展览室做什么？要锁门了。”管理员模样的男人晃晃手中的钥匙串，提醒遥的越界。
“对不起。我只是看到了熟悉的长辈，所以……”
男人狐疑地凑近了些看，紧皱的眉头顿时扬起，“噢，是小田卷博士和合众的红豆杉博士啊。嘿，咱学校可好几年都没有同等规模的讲座了，当时两位博士各自以自己的专业视角，共同科普了宝可梦为何是现有的分布。哎呀，那可是座无虚席啊，还有很多人是站在教室外听的，这张照片就是他们在讲座结束后留下的。”
“那确实很难复刻了。”遥附和道，要同时找齐两位知名博士参与同一个科普性质的讲座，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更让人惊讶的是小田卷博士的孩子，红豆杉博士针对那次的讲座内容特别出了一份趣味问答卷给大家，全场只有这个小孩用最短的时间拿了唯一满分。真是青出于蓝啊，活脱脱一个天才的苗子。”男人的话匣子像是一打开就合不上，居然主动和遥谈起了照片上的第三人，“喏，就是这个孩子。”
“嗯，怎么说小田卷丛树——我是说，小田卷博士的儿子，他的梦想也是成为一个宝可梦博士嘛。”遥说。
“小田卷丛树？”管理员讶异，“我怎么记得这孩子不叫这个名儿？”
“那……这照片上的男孩，是谁？”遥如遭雷劈。
男人挠挠下巴，嘴里念念有词地过了几个名字，不住摇头。又否了几个名字后，终于，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合掌。
“盛仪……那孩子叫小田卷盛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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