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悲鸣是过往结束的某一方式,他阻止不了利刃劈向冰封的湖海,让一场疲惫的梦被迫醒来。
谣言传开的时候,Tiger正头疼着金器的下落,这下子好了,更痛了。
“吉祥,有点眼力见儿。”十二少冲着吉祥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冲上前来一人捏肩,一人捶腿。Tiger也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无语,他明明疼的是头。
“老大,你别气,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红是非多?”吉祥捏肩的动作不是很专业,Tiger觉得平时还得多锻炼锻炼他。
“瞎说,那句话可不适用。”十二少刚锤了两下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一把按摩用的小锤子,对着Tiger的腿开始平稳有力地敲击起来,“大哥你别气,我保证给你查个水落石出。”
Tiger闭着眼享受着两个小子难得的乖巧孝顺,刚想对十二少的手艺表示一下夸赞。
“梁俊义!你看着点!那是膝盖!”出于某种条件反射,Tiger的腿一抬,直接磕在了桌板下方。“咚”的一声响,他觉得腿上一定有了块不小的淤青。
“你们两个,都坐回椅子上,离我远一点。”Tiger叹着气赶走了这两个皮小子,然后趁他俩看不见的时候,面不改色地偷揉了揉磕着的部位。
“明明我没做错事啊……”吉祥虽然乖乖坐到了对面,但是表情很是委屈。
“好兄弟有难同当,你不无辜。”十二少一脸严肃地拍了拍吉祥的肩膀。
“谣言已经传开了,来源已经不重要了。”Tiger觉得自己确实也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他们把虎青的私宅都翻了个遍,又派人盯着与虎青关系紧密的好几个人,动静实在不小。之前一直没对外给出一个合理的由头,也是担心有人利欲熏心,导致无辜的人受牵连。却没想到好奇心带来的后果是这样的,如今大家都觉得他要肃清帮派,不少人心里都打起了各自的主意。
Tiger有一瞬间怀疑过这个谣言是那个女人传出来的,可是很快又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
没有理由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不公开金器的事情也算是连带着保护了她。她有什么必要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可Tiger隐隐地觉得,这个古怪的女人能干出来这些毫无道理的事情。
她一定有目的,很深的目的。
“不过,大哥,我觉得这倒是件好事啊。”十二少已经拿起桌上的瓜子糖果,和吉祥人手一把吃了起来。丝毫没有工作的严肃样子,更像是过年时走亲戚的自在模样。
“哦?展开说说。”Tiger眉毛一挑,虽然没有抱太多的希望,但还是有些欣慰孩子开始独立思考了。
“这谣言传得模棱两可的,什么都没说明白,但明确了一点,就是‘违反帮规的罪证’。这意味着什么?着急的都是真正违反帮规的人啊!我们只要等着他们自己跳脚,不就正好可以把那些不安分的家伙一网打尽了吗?”十二少说话的时候眉飞色舞,似乎很为自己骄傲。一旁的吉祥嗑着瓜子连连点头表示认可,两个人甚至还击了个掌。
Tiger有些不忍伤害两人的积极性,只是微笑不语,伸手示意十二少把远处的茶杯递给自己。不多一会儿,自己手里就被塞了一把瓜子。
“……帮派里谁有私心,你难道不知道吗?”Tiger心想还是得说出真相,不能让孩子一直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了,然后默默地也磕了起来,虽然还是有点口渴。
“当然知道!除了虎青,不就是那个肥龙咯?为了做生意偷偷贿赂官员,还去澳门赌钱结果输光了被人抓起来,之前Tiger哥你还去救过他一次呢。还有啊,钵兰街的霹雳,总在账上做手脚,每次都少交钱……不过,不过他们对帮派倒还算是忠心。”十二少说到后面,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你都知道的事情,我难道会不知情吗?”Tiger觉得瓜子有点咸,下次别买五香了,还是买点奶油的,“架势堂从来不是我一个人的,十个堂口的话事人,每个人的生意和人脉都盘根错节,牵一发则动全身。只要是人,或多或少有些私心,只要有底线,不波及帮派的根本利益,我不可能去动他们。”
吉祥到底还是贴心一些,看出Tiger表情不对,给他递过来了茶杯:“老大,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又要害怕这个所谓罪证?”
“人总是害怕自己掌握不了的东西。”Tiger喝了一大口茶,这次的红茶很浓郁,舌尖隐隐发苦,却使得他更为清醒,“我可以假装不知情,但却不能放在明面上说。如今刚出了虎青的事情,他们拿不准我的态度,害怕我会趁机夺取他们的生意,也是可以理解。”
“呸!一群自私的东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十二少骂骂咧咧,但又转念一想,“可如果我是他们,这个时候倒不如直接上门主动服软,反正那些事情本来也不严重,撑死就是家法打几棍子。早点跟老大你解释清楚,赔点钱再收个手,不也没什么大事吗?老大你也没法拿这点事儿把他们赶出帮派啊。”
“我怕的就是他们上门来主动认错。”Tiger低头略一沉吟,“若是双方都装作不知情,一直演下去,也能保持一个微妙的平衡。可如果他们上门来,把真相摊开了,他们倒是落了个坦荡,我又要从哪里拿出一本‘罪证’,当着他们面销毁呢?”
不知情倒还好,可若是让那些人知道自己一直捏着他们的把柄,即便不严重也会让人心生怨怼和不满。长久下去,难保不会成为新的虎青。
他没有想到肥龙会这么快有动作,不是主动求饶,而是上门硬抢。如今想来,他背后应该有一些比贿赂官员和滥赌更严重的事情。
女人坐在满地的狼藉里,像极了她花圃里那朵枯萎的向日葵。Tiger承认自己有一瞬间的无措,他的对手从来都是男人,刀来剑往,要的不是命就是利。女人们向他索取的则更加简单,金钱与**。
眼前的女人要的是什么呢?她生怕自己看不透她的美人计,可实在太过欲盖弥彰了。他不可能像对付敌人一样取她的性命,更不能把她迎到床上去。
女人跪坐在沙发上,用看似卑微的姿态引诱着他落网。可她的背脊挺得笔直,眼中危险如黑渊般深邃。她像一只蓄势待发的毒蝎,只待他靠近,淬满剧毒的尾后针就会蛰向他的脖颈,然后一起跌入万劫不复。
他并非好色之徒,但也绝不是柳下惠。这样的年龄谈感情有些过于可笑,但若只论一夕欢愉,却也没必要承担这样的代价。
Tiger思考了片刻,缓缓站起身,把手杖挂在了椅子靠背上,然后走到女人跟前。
女人的眼底闪过刹那的鄙夷,可她转瞬间就把情绪收藏得极好,脸上只留下诱惑的笑容。她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到浮木,一只手紧握住Tiger衬衣上最接近腰间的一颗扣子,指尖探进去半点触及肌肤,一阵冰凉袭来,继而是漫天的火焰。
脸颊、脖颈、前胸……伴随着吞吐出的热气,她的身体一点点熨帖上来,单薄的衬衣隔绝不开两个人的温度。
Tiger低垂下头,对视上她泛着水光的清瞳。野心被她隐藏在氤氲缱绻的背后,她眸里有一道长钩,勾住他踱步于俗世的人性缺口。
Tiger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却主动地缩短了二者间的距离,只需前进半分,就能噙住那瓣殷红。
他的右手搂住女人的后背,阻断了她逃离的退路。左手顺着大腿的外侧一路下滑,拂过裙摆的蕾丝褶皱,感受着凝脂般嫩滑的肌肤,然后坚实的手掌覆上她小巧而裸露着的玉足。
“痛!”女人一把推开Tiger,怒气冲冲地看了眼脚底的伤口,然后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须臾之间她的表情和声音又回到了方才极尽魅惑的样子,每个字却都隐隐带着怒意:“Tiger哥,你是不是不行?”
Tiger第一次见到她不演戏的一面,虽然只有片刻,却觉得无比真实有趣。他不过是觉得自己被小看了,怎么在这个女人心里,自己和虎青是同一类货色么?
他随手将手里刚从女人伤口处取下的玻璃碎片扔进垃圾桶,轻松地转身走向客厅里的透明柜子,找到上面有明显红色标识的医药箱。
“激将法对我没用的,”他颇有些戏谑的意思,站在女人几步开外的地方,递给她一支酒精和一包棉签,“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会帮你涂药的,你自己来。”
女人并未多说什么,乖乖地给伤口消起毒来,只是涂完足心的伤口,又把睡裙拉到大腿之上,开始涂抹腿上的伤。
Tiger见她身上确实到处有划伤,便也不再多言,只是很耐心地站在跟前等。
“你什么意思?东西不要了?”反而是女人没耐住性子,先开了口。
“我后来仔细询问过,葬礼那日你去了一趟寄卖行,把手提包当掉了,金器也早就不见了吧。那个寄卖行是四海帮的产业,你跟他们有联系?”Tiger想到这件事还觉得有些气恼。因为一开始在她屋子里没有找到东西,便默认她把东西藏在了别处,只留意她拿了什么回家,而没想过她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东西送走。当时小弟们跟自己汇报这件事情时,他并未多想,这些女人们得了名贵包包和首饰,转头拿去变卖套现的事情太正常不过了。如今想来,还是自己小看了她。
“四海帮的豹头?听说过,没见过。”女人妩媚一笑,“我没有跟任何人联系,我只是个失了倚仗的可怜女人,卖掉了一个包换点钱而已。至于那个包里有什么,又会被什么人贪掉,那就是Tiger哥你该查的事情了。”
Tiger仔细盯着她每一个微表情,然后很遗憾地在心里得出了一个结论:她这次说的是真话。虎青如果真的迷恋她,对她知无不言,那她一定知道架势堂这两年和四海帮不太对付的事情。故意把这个便宜给到对方占,让自己不得不亲自登门找人;又因为寄卖行里都是些小人物,也不知道他们是把东西分了,还是卖了,女人又一口咬定自己卖掉的只是一个空包。这事儿就算是豹头愿意帮忙,也够呛能真的找回来。
他好像明白一点她的目的了,那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算了,我没有这么多精力折腾这些,大不了我自己补上,这件事情就告一段落。”Tiger不想再跟这个女人有更多纠缠,她身上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很危险。
“肥龙那边我会去警告,门口盯着你的那些人先不撤了,保护你一阵子。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送你回马来。”Tiger看了眼混乱的屋子,心想一会儿让人进来帮她收拾一下吧,自此之后就别再有牵连了。
“Tiger哥果然大方,这么大笔钱,说不要就不要了。不过,肥龙拿不到想要的,总会再来。我也不会回马来,你恐怕要派人长期保护我才好。”女人眼看着Tiger已经走到门边,说话却不疾不徐。
Tiger觉得女人话里有话,停下了脚步,几秒钟后,他回过身子:“谣言是你放出去的?”
“啧啧。”女人也转过身来,伏在沙发靠背上,用虚伪又仰慕的眼神看着他,“我果然还是喜欢聪明的男人。”
Tiger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虎青到底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那家伙倒是死了一了百了,现在变成自己的麻烦了。
“黎鹘女士,”Tiger用着严肃的语气,认真地警告着眼前人,“你那么年轻,有很多条路可以走,真的要留下来跟□□玩火吗?我确实还不明白你的目的,可你只是一介女流,美色是你的武器,但那不是真刀真枪。一个肥龙你都应付不来,有什么本事留下来继续周旋?”
黎鹘脸色一变,继而轻笑出声。
“查字典了?你怎么知道是念hú,不念gǔ?”
“你这样的野心勃勃,不会甘做山雀,一定是鹰隼。”Tiger说完,有一瞬的怅然若失。
“你看,你自己都说出答案了。”黎鹘假装无辜地眨了眨眼,笑得灿烂,Tiger却看出了其中的颓败,“我有什么本事,你慢慢会知道的。另外,我一直一直,都只有一条路。”
当时的Tiger并不知晓,她没有翱翔九天的梦,她只是想挣开枷锁,做自由自在的鸟。钢筋水泥,溪谷丛林,这世界如此广阔,却又无边寂寞。
Tiger重新走到她身前,伸出一只手掌,捏住她颀长又白皙的脖子。她整个人轻轻后仰,毫不反抗,露出从锁骨一路到手臂,在皮肤下绽放开的深紫色的花。
“淤青不会在身上保留这么久的,虎青都入土为安了,不用再给他安一个家暴的罪名,也不必再折腾自己。”Tiger松开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第二天Tiger喊来了吉祥,吉祥一进门被他眼下的乌青吓了一跳。Tiger瞪了他一眼,看了看放在手边的墨镜,还是决定戴好。
他这一夜睡得不够好,作为老大总是要承担多一些责任,而太多的麻烦出现在一起,全都写着那个女人的名字。
“去账上支一笔钱,记我的名字,交给那个女人,然后把她送回马来。”他不想去猜测了,年轻人才会好奇来龙去脉,到了他这个年纪,做事只求结果。
“哪个女人?啊,那个黎鹘啊。”吉祥表情为难地摸了摸后脑勺,半晌才开口,“老大,我悄悄问你一句哦,送回去就行,不用管她死活对吧?”
“我让你领的是生活费,不是帛金。”Tiger抬手抚了抚胸口,一口烟差点没呛着,“等下,什么意思?”
“我上次不是托马来的人查她身份吗,后来那人告诉我,这个女人当时是跟着一个马来商人移的民,表面上那男人资助她读书,背地里……其实是情人关系。那男人在马来有些势力的,老婆也是个狠人,这个黎鹘居然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安稳地生活这么多年,确实有点本事呢。”吉祥不禁感慨道。
Tiger眉头一皱,香烟的凉意钻进肺里。那女人出国的时候才多大来着?这背后的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
“往下说。”
“后来那男的突然猝死,他老婆容不下黎鹘,她就回了香港。结果没过多久那男人的尸检结果出来了,说是慢性中毒,黎鹘是最大的嫌疑人。虽然没有证据直接定罪,但那男人的家里哪里会放过她,早就下了江湖追杀令,一旦落地啊,就死无全尸咯。”吉祥双手一摊,表示无奈。
Tiger回忆起昨日女人眼底的颓然,原来那是真正的害怕。
她隐忍着锈迹斑斑的痛苦,即便下一刻粉身碎骨,亦固执地不曾开口求饶;他习惯了浑浊与沉默,半生不余喘息给遗憾,纵使孤身行至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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