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欧·阿帕基如梦初醒,却并未挪动分毫。他不愿意将后颈暴露给陌生的窥视者,只警觉地注视着上空的人影。
女孩子似乎笑了一下,庄园内歌舞升平,听得不是很清。他不管这个,还在判断是否应该径直离去——
丝绸裙摆从四米处的树梢一跃而下,软底舞鞋落地无声。
她灵巧得像一只猫,仿佛从那样高的树上跳下来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阿帕基心跳如鼓,绷得像一根张紧的琴弦,却表现得全然不在意,就如经常有人在他面前变成猫一样。
直到他认出那张脸。
拉维尔·阿迪莫。
古典娇弱的气派,神采飞扬的眼睛,一张遗像就叫人牢牢记住的,玉芽琼枝花。
当然,这人还好端端地在他面前,用堪比猴子的姿态上蹿下跳,那就算不得遗像,也算不得什么娇花了,阿帕基如是想。
阿迪莫颇不讲究地伏在地上,寻找掉落的小玩意,两只皙白的手沾了尘土,却满不在乎。
洛捡起只有自己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滑脱的胸针,拉着面前人垂在裤侧的手,欺身而起。
强行镇静的警员随她握着手,不敢轻举妄动。
他已猜到阿迪莫如今的身份和特殊能力。
他的记性非常好,不仅能记住仅扫过一眼的报纸,还能记住那三个绑匪的异常死状。
阿迪莫在唐德家的舞会上现身这件事,如同遗珠引线,将所有原本就展在天光下的线索,彻底串在一块。
女孩的手指冰冷干燥,握上来时还有细沙粗粝的质感,和他已经汗湿潮热的手心迥乎不同。
她的姿势本应引人遐想,除了手之外却一点也没碰到他,自泥潭里重生的眼睛带着寒芒,让人悚然忽视尚还稚嫩的妩媚形状。
阿帕基可以嗅到女孩呼出柑橘薄荷味的香气。她低低地笑了一声,这一次他听得很清。
“你被我逮到了,小警察。我们见过,你记得吗?”
洛并不是要难为他,心里还算着时间,见到小警察浑身都写着想跑,就主动打破冷凝的局面。
他真漂亮啊,而且很倒霉。每次见他都是灰头土脸的样子。
她喜欢倒霉的美人。
洛凑近看这个家伙,心都软下来,脑子喊着你得走了,一颗心高兴得叮咣乱蹦。
她站直身体,牵起仍然没松开的那只手,将另一只手里攥着的银叶子胸针放在他的手心上。
“帮帮我吧,先生。”
举手之劳而已,绅士不应拒绝一位淑女的小小请求。
阿帕基捏着精巧的胸针,宛如拿了块烫手的山芋。
少女的丝裙非常柔软贴身,款式繁琐保守。他低下头,轻轻将银叶子别在宽大的衣领上。
“可以了。”阿帕基说。
他抬起的视线撞进一双鎏金的眼睛里。
眼睛的女主人再次捉住他。这次不是手,是他的袖子。
——“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再次紧张起来,紫金色的眼睛犹疑不定,最终停在她的红坠子上。
“我叫……”
洛突然抬起一根手指凑近少年警员的嘴唇,隔了一厘米的距离,虚放在上面。
阿帕基咽回临时编的名字,吞了下口水。他这次闻到了阿迪莫手臂带起的香味,是和这座夏夜庭院有别的清冷花香。
女孩微微扬着下巴,瓷白的食指收回,虚虚点到自己唇上。
没什么颜色的薄嘴唇。
洛没戴表,一直留意着屋里的钟声,此时正好敲了十二下。
是魔法解除的时候了。
她粲然一笑,驱散了眉目间的凌人森冷。“我不应该知道的。小警察,再见啦。”
她穿过灯火通明、尚还热闹的宴会厅,和伊丽莎白道别。
布加拉提已经在来时的车里面等她。洛爬进车,拽下安全带,轿车随着搭扣的脆响,一骑绝尘。
“表现不错,洛,”布加拉提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递给副驾驶。“把这个给福葛。”
枪管泛乌蓝光泽,入手笔直沉冷。
洛举到眼前,借着路灯细看,“哇哦!我也想要!”
“那你和福葛打一架,谁赢归谁。”布加拉提完成任务,心情很好随口胡说,被气愤的小姑娘推了一下,忍不住笑出声。
第二天两个黑眼圈在起居室碰面时,都起晚了。
福葛是因为熬夜算账,洛的失眠原因就耐人寻味一些,但她不说就不会有人猜到。
会计师接过那把顺手牵羊来的枪,十分高兴地让洛帮他道谢,而这高兴又因为洛的撇嘴而更加愉快。
看她垂头丧气很好玩,他还要再浇一瓢油。“布加拉提没给你搞一把吗?”
“哦,我才不需要呢,只有控制不好替身的笨蛋才要用枪。”洛给松饼浇枫糖,酸话不过脑子就脱口而出,接着马上反应过来补救,口吻一下变软。
“别生气,我因为嫉妒胡说八道的。”洛放下糖杯,向他伸出一只手心。
福葛来不及发火就一噎,天生能把道歉说成撒娇的人不多,面前这个没脸没皮的算一个。
洛拽着他的手,硬是击了个掌,眼神和热枫糖一样。“你能教我用枪吗?我不会。”
少年面色已经缓和,哼一声,“谁给你这么大脸?滚蛋。”
“不教就不教咯。”找尼诺帮忙也是一样,还更专业呢。女孩耸耸肩,捡起松饼叼在嘴里,拍拍手出门了,“晚上见,潘尼。”
“晚上见。”
紧赶慢赶,她跑到城中的时候还是比平时晚了半小时。已经有个人在她前面赶到,完成了一部分工作。
第一天上任的小橘子先看到她,大声冲她打招呼:“洛二二二尔————!你好吗,洛?”
“是纳兰迦!你来了!”洛蹬蹬蹬跑过去,接住男孩抓给她的一把蓝莓,“哦好吃好吃!”
纳兰迦得意地叉起腰,“水果店的老板可喜欢我了,我就说我能干得很好,布加拉提应该相信我的。”
“啊,你不去酒庄帮福葛的忙吗?”洛忽然意识到什么,哈哈大笑起来,“完了,他白盼了两周多。”
“我比较想在外面工作嘛。”纳兰迦没好意思说真实原因,随便扯一个像样的理由,“而且这些街道我都很熟悉。”
熟悉这些街巷不是一件容易事。分离出小道的斑驳墙壁灰不溜丢、七拐八弯,常常将人带到死胡同。
那不勒斯是个相对荒凉的典型意南老城,自洛有记忆起,她的家乡就没有过交通秩序这说。
街道、车辆、行人、店铺,谁先占到地方谁有理,交通信号灯和路牌算是装饰,要认路还不如靠十字路口的雕塑呢。
洛每天巡逻时乘搭的工具都不一样,主要取决于她捡到什么。今天她有了伴儿,就不在乎这个了,小橘子是人形自走神奇地图,能带着她抄近路。
男孩把最后一点蓝莓塞进嘴里,像变魔术一样抽开了死胡同的上锈门栓,紫水晶大眼睛笑成狭长形状,“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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