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遇到了一点状况。
这间医院旧址旁就是电影院,电影院和旁边的爆米花店的中间夹巷里传来了打斗声。
洛跟在阿帕基身后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这俩人就爱瞎操心,活该吃不上饭。
见有人来,打人的几个就跑了,留下被打的那个半死不活在黄泥里仰壳儿。
洛定睛一看,嘿,躺在地上的花衬衫少年鼻青脸肿,还是个熟人。
“他是我的朋友。”匪帮少女越过警察青年的手臂,半跪在少年旁边,触碰检查他的伤势。
反正要回家了,也不在乎地上脏不脏。
一同低下身子的阿帕基道:“这家伙伤得不轻啊。得把他挪进医院处理一下,来。”
怕加重什么看不见的内伤,洛抬着少年的肩背,阿帕基举着少年的双腿,平坦坦给人搬进了医院。
这间破烂医院倒也不都是停尸房,但平日里这个时间段内确实一个活人也不在建筑里了。
他们用了勉强还能叫急诊室的房间,把伤者放到了一张活人用的病床上,开了一瓶碘酒给他处理伤口。
到了灯光明亮的地方,洛才发现米斯达并不是穿了花衬衫。
他额部伤得最重,可推测曾有人揪着他脑后的头发撞击了什么坚硬光滑的平面物体,比如那种砌了鹅卵石的石灰墙。
“真够呛,”阿帕基拿剪子把血衣豁开,轻轻触碰皮肤上的青紫,“我不专业,无法确定他现在到底是头部受撞击还是腹腔内部器官出血导致的休克。”
洛已经探查过米斯达的生命状态,他现在浑身上下最大的毛病是脑震荡。
但她不能说出来。除了同队的伙伴,任何人都不应该知道她的底牌在哪。
“遇到我们是他幸运。”少女扔开手里代替医用棉浸了药水的纱布,在抽屉和柜子一通乱翻,终于找到了两板没过期的抗生素,等他醒来后自己决定吃不吃。
“我们这种小流氓,都相信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不必……不必太放在心上,雷欧。”
阿帕基没听。他洗了一张干净的湿帕子,把床上的伤员拾掇得干净清爽,动作仔细得和下午缝遗体时并无二致。
“我们的晚饭似乎还很遥远呢,小姐。”他苦笑道。
“其实我还没有很饿,倒是你还好吗?”
回答她的,是小警察肚子里的咕咕叫。洛暗暗叹口气,用花藤戳了两下米斯达。
米斯达被这股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生命力一激,一下疼醒了。
他艰难睁开青肿的眼睛,看到熟悉的面孔,心里一松。“多谢你,洛尔。”
真是撒旦保佑,那些人手里没有刀子。洛掐着他的后颈给他灌了一口水,“你感觉怎么样,能自己走吗?”
米斯达想摇头,但一动就恶心想吐,“我没事——呕——”
腿上一片温热的潮湿浸开,洛脖子一僵,差点爆炸,强忍着没把手里的男孩子丢出去。
米斯达可怜地看向她,“对不起,洛尔小姐……”
谢谢,这裤子是不能要了。洛叹了口气,用哄孩子的语气道:“没关系,再来一口,慢点咽。”
她看向阿帕基,“我很抱歉,雷欧,今天没办法和你去吃晚饭了,明天我再联系你,好吗?”
阿帕基的警服披在伤员身上,在室内为了方便又一直没有戴帽子,米斯达头昏眼花,根本没看出来他是个警察,全当他只是过路的好心人。
当洛用一种令人嫉妒的熟稔口吻和好心人交谈时,米斯达下意识更加虚弱地倒在了女孩子的肩上。而阿帕基不了解米斯达,也不太了解洛,他被表象欺骗,以为洛要在这里陪着她的伤号朋友。
他们的关系看上去很好,至少比他和洛要熟得多。
这体贴的傻警察问洛:“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洛对男女之间的微妙气氛特别敏锐。是天生本领,更是一种病态的回避。
米斯达有意无意的越界亲密,让她易走极端的神经在一瞬间烦躁起来,阿帕基理所当然的礼貌风度,更在她的心头火上浇了一瓢油。
她本来就不是乐意忍耐的性格,在裤子上沾满了呕吐物,手臂上还倒着一个半裸男的时候,更加不是。
一切都是那么平常和普通,可她却完全无法接受现在这局面。
是她不正常。
玻璃杯在她手里发出危险的吱吱声。不是这样的。我和他没有关系。
洛屏住呼吸,凝视栽在她怀里的伤员。
她的眼底翻涌深色雨云。如果我现在杀了他,是不是就解决问题了呢?
——“洛尔?”
劳累整天的小警察眼神温和,这样亲密地叫她。
第一次这样亲密地叫她。
洛抬头看向他,回过神来。
被扭曲的情感忽然归位,像脱臼的关节被重重一推,疼得她一时连嘴都张不开。
她脸色煞白,阿帕基自然看出不对,但还没等询问,就听得少女异样的口吻——不再是惯用的那种玩世不恭,冷冰冰的,却也不像在生气。
“我是要回家,先生,显而易见。”
洛现在迫切想要回到福葛和纳兰迦身边。
面对这朵心心念念的紫罗兰,她到底收敛了将要发作的、暴烈的情绪。
洛和阿帕基安静地对视了几秒钟,连眼角的弧度都在诉说着忍耐,苍白如雪的面容在昏黄灯光下分外单薄憔悴。
她不笑的时候,都很憔悴。
洛把水杯搁下,抓住米斯达扭伤的手腕关节,直接将人按回床上,痛得他眼泪都飚了出来。“小子,你毁了我的约会,你养好伤后,去赌场找我道歉。”
她纤长的手指抚过米斯达的眼角,又顺手抹在了旁边的床单上,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哈?这什么莫名其妙的狗脾气。
阿帕基比米斯达更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这位喜怒无常的小妞,回头看着床上可怜巴巴的黑眼睛少年,叮嘱道:
“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别乱动你的头。桌上有抗生素,如果你需要,就自己吃一点。”
小警察冲伤员点点头,帮他拿了一些被单,以防半夜冻着。
他掩上门,说了告辞。
洛没走远。
冷而瘦的背影站在车门旁,青年穿一件单薄的衬衫追上来,带来一种很淡很淡的琥珀薰衣草香气。
你怎么了?阿帕基想问。但这矫情烦人的大小姐没给他这个机会。
“明天见,小警察。”
不等回复,少女蹬地跃起,浅色的身影翻到半空中,以极快的速度,隐没到没有路灯的黑暗中去了。
今夜的风湿而冷。站在原处的青年摸出香烟,叼进嘴里。
该死的,我到底哪里惹到她了?
洛回来的时候带着一股刺骨的杀意,福葛从书里抬头的那一刻差点被激得直接叫出替身。
她几乎是扑过来的。
纳兰迦接住她的时候都有点发懵,也是因为太困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回来了?啊,你好凉,洛。”
洛垂着眼,避开福葛探究的视线,脸埋在小橘子的颈窝里。她想哭,哭不出来,想说话,张不开嘴,她在感情方面的某个机能坏了!
纳兰迦没感到不对劲,抱着他偶尔就会抽风的葡萄继续打盹儿,拍着她的后背嘟嘟囔囔:“小花猫,睡不着,抓个耗子当宝宝。”
洛嗤地一声笑出来。
翌日,上午十点钟。
城北郊外是洛自幼见惯的风景,往街里走一些是行政区,再近城中一段,车流和街道就混乱起来,坏人也变多了。
洛没心情去打人,一直走到阿帕基家楼下,抬头往上看。
各家各户的阳台上都晾着缤纷的床单或衣物,裸露在外的墙体上,绘着各式各样的彩色涂鸦。
她伸出花藤,挨个窗口找阿帕基在哪一间。
身为夜班常驻小警察,阿帕基的就寝时间往往在清晨四五点钟,已经习惯了昼夜颠倒的作息,睡眠时也比大部分人警醒很多。
但这不意味着他在熟睡时被吵醒会高兴。
他有非常严重的起床气。
是而,当银发少年暴跳如雷起身去关窗户时,洛那一瞬间差点以为自己看见了穿着丝绸睡衣的福葛。
阿帕基被咯吱咯吱的窗子摇晃声吵醒。
他盯着他睡前放在窗框间,现在却移动了位置的楔木,第一反应是看了一遍房子,确认是否只有他一个人在屋里。
屋里没有进贼的痕迹,财物也没有遗失。他便认为是自己记错了,把楔木一塞,重新倒在床上——
他眼睛刚闭上,吱嘎吱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阿帕基不困了。
那块他放回窗户与窗框间的楔木,显然是凭空向旁边移了一段距离。
他不动声色地去摸床头柜的枪。
但他没有摸到枪,而是摸到了一个质地柔软的东西。
如果雷欧·阿帕基是替身使者的话,现在就能看到一条浅黄色的藤蔓缠在他的手腕上。
藤蔓用非常温柔的力度将人带到了窗边。
楼下,昨夜仓促而别的白衫少女站在那里,明眸皓齿,语笑嫣然:
“莴苣,莴苣,放下你的头发,让我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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